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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事后来一巴掌

 

天光黯淡,帷幄里弥漫一股房事后特有的浓浓麝香。

白茶花香浸饱了水,变得含糊不清,像羞涩的少女,红袖遮遮掩掩,昭示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

惨遭蹂躏的人儿三千乌丝被汗水浸过,黑得幽然,铺满身下枕席,几缕湿答答地粘在脖颈,晶莹的玉颈上全是啃咬的吻痕,透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勉强克制住自己再次逞凶的欲望,卓松泉看着两张因他而红肿不堪的小嘴,上面那张颤如游丝,下面这张还在尽职的伺候自己,腻白的大腿根如今青紫一片,尽是五指掐痕,暖玉般的胴体遍布瘀伤,心立马就软了。

“我会对你负责的。”

“……”

身下之人兀自喘息,鸦羽似的长睫合拢,咬破的唇角尤有血迹,单薄的胸膛起伏,如浓笔泼墨染就的山水黛画,风韵动人。卓松泉将乌黑的脑袋埋入他缱绻颈侧,使劲嗅闻着上面的清香,身与心皆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他凑上去亲了亲那血迹斑斑的唇瓣,语气温柔,“跟了我,以后你说了算。”

“啪!”

一记耳光迎面而来,摔得山响!

“畜…牲…”

有气无力的两个字像是放嘴里狠狠嚼碎后再吐出来的,颖半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开口时的声音沙哑无比。

此时,他发丝凌乱,眼圈发红,眼睛里燃烧着地狱而来的火,配上带血的唇边,简直惊心动魄。

卓松泉没管自己挨的那一巴掌,他死死盯着身下不着寸缕的人,目眦欲裂。

“你居然敢打我!”

逼迫自己醒转的颖半夏被折腾得厉害,手脚软绵绵的,那点力气根本可有可无,真正让卓松泉生气是那一记折辱意味极强的耳光。

别说其他人,就连他最憎恶的捉只鸡都没敢打过自己的脸,他天性桀骜难驯,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旖旎的气味还未消散,床上两人已是剑拔弩张。

“啵—”

清晰到刺耳的分离声令他们同时愣住。

“…”

一股湿湿腻腻的液体从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流出,颖半夏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脸色变幻莫测,难看到了极点。

“我…”

白浊混杂的缕缕血丝无不控诉着自己的“暴行”,卓松泉胸腔原本升腾起的一点火气,霎时间烟消云散,他再无耻不要脸也做不出拔屌无情的混账事,何况还是他单方面强迫的。

“我会对你负责。”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承诺,添上一句,“我要娶了你。”

不是“会”而是“要”。

俊朗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神情。

江湖公认的美男子——“秋暝公子”的姿色绝对不是吹出来的,神明爽朗,目若星芒,当他认真而温柔地看向某个人时,显露的深情款款,很难有人不动心。

“滚。”

可惜,总有人不领情。

“你最好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颖半夏盯紧他的眼睛,里面晦涩的情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后,神情是无坚不摧的冷漠,如凝结的冰霜,寒气四溢。

“滚!”

“如果以后再让我见到你,我饶不了你。”

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卓松泉简直气笑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一对野鸳鸯居然还玩情比金坚那一套。

“饶不了我?你凭什么饶不了我?”既戏谑又残忍,“凭你那双废掉的手?”

巨大的阴影覆盖而下,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颖半夏直视那双居高临下的漆黑眸子,“你可以试试。”

眼睛里写满了拒不妥协,明明那么虚弱,却拒绝显露一丁点狼狈姿态,仿佛自己才是胜利者。

“行吧,既然你不要我负责,我也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

不爽真的很不爽!

我什么时受过这种气!

卓松泉是真的很王八蛋,说完也不立马起身,甚至肆无忌惮地用双目打量那尤自“梨花带雨”的脆弱所在,一点都不避讳。

颖半夏当然注意到了他露骨的目光,试图合拢两条长腿,但尽是徒劳,浑身上下像是跟车碾过一样,骂人还行,做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卓松泉冷笑两声,一条健硕的手臂支出床幔,捡起掉落地面的被褥。

他弯腰盖住那副横陈的玉体,目露挑衅:“那东西要不要我帮你弄出来。”

“你要是怀孕怎么办?那算不算私…”

“你这个畜牲给我滚出去!!”

“私生子”三个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凄厉的咆哮打断。

颖半夏眼球布满血丝,浅淡的珠子现出不可思议的色泽,卓松泉腮帮子鼓动,恶狠狠地瞪着这人,神色阴晴不定。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干死这人算了。

瞪了一阵,瞧那人明显精神不济的模样,到底没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他翻身下床,利索的套上衣服,搁下一块玉佩,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关紧的声响后,房间回到了以往的平静,绵软的被褥将身体遮盖得严严实实,外面瞧不出一丁点端倪,颖半夏额头全是冷汗,似乎仅仅是做了一场噩梦,可那股淫靡的味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把帷帐故作的和谐生生破坏撕碎!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在寂静的环境里突兀而清晰。

嘀嗒…嘀嗒…

雨声清冷。

一张俊雅的面容再不复云淡风轻,终究微微扭曲,他身心俱疲,弓身如虾,捂住隐隐抽痛的肚子,在越来越大的风雨声中,轻轻抽泣。

是夜,华灯初上,一路蜿蜒曲折如沟渠水,璀璨的灯光与晚空点点星芒交相辉映,辉煌虚幻,绘就一幅繁华的人间画卷。

雕梁画栋的腾云楼宛如一颗明珠,在深重的夜色里熠熠生辉。如果光听名字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名流才子谈今论古的风雅居所,然而实际上它却是蜀中一等一的风月场所。

十月十,选花魁。

一般的青楼选花魁,日子大多定在七月七,此等花好月圆的吉日。

腾云楼是朵奇特而美丽的花,非得讲究个与众不同,里面的姑娘艳如桃花,冷若冰霜。

唯有“傲骨寒梅”四字最搭。

但是,天气渐寒,姑娘们身娇体弱受不住腊月寒冬摧残,于是腾云楼的主事折中将“梅花”提前开放。

美人鼓,美人舞。

腾云楼里,宾客如云,一面仅容单人的大鼓端居堂中,四侧环立的高楼内皆设有雅间,以便贵客观赏,免去人声吵杂。

所谓“花魁”自然得有鲜花作陪,一位位才情横溢的女子竞相登鼓,或歌或舞,或曲或艺,台下之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掷出手中花卉。

得花数最多者为胜。

楼下花团锦簇,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十全十美多喜庆是不是?”

江州司马之子柳子瀚从进来开始,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喋喋不休,妄图引起旁边冷脸的人一声应和。

“我的大庄主,你都媳妇熬成婆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柳子瀚实在受不了了,虽然是他不断的哀求下,对方才勉强同意随自己而来的,但嫌弃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还有他明明支付了费用的,有点拿人手短的意识好不好!

“卓松泉!”他大喝一声,一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射过来,柳子瀚一个哆嗦,伸出食指颤抖往楼下一指:“要到羽涅姑娘了…”

卓松泉收敛目光,说:“刚才在想一件事。”

算是为方才行为做解释。

其实,准确来说,他真正想的是那件事里牵扯的人

卓松泉与柳子瀚一个是江湖人士,一个是官府子弟,但自四年前相识便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同是天下黑心莲,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个上有严苛的父兄,下有野心勃勃的庶弟,他一个纨绔子弟没得跑。

一个上有疯魔癫狂的老父,下有心思各异的门人,一帮英雄豪杰的虎视眈眈逼到他不得不催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

卓松泉是个外热内冷的主,他不介意对你笑嘻嘻,反正他连把你埋哪儿都想好了。

柳子瀚难得拎得清,所以几年相处下来,他俩着实臭味相投。

“谁?”总不可能是你爹吧!

“…和你没关系。”

妈了个巴子,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或许是意趣颇合的缘故,他确实待柳子瀚太随意了。

侧开脸,眉宇郁郁。

“…”

以折扇排口击打手心,柳子瀚砸吧出了一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卓兄怕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这话不得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卓松泉联想到不久前的遭遇,一颗心火花乱窜,直接发飙:“你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心上人,无中生有的事,他才不稀罕!

柳子瀚“嘿”了一声,迅速用扇尖遮住嘴巴,嬉皮笑脸的,“你的反应可不像是听了一句屁话。”

暗戳戳地想,砖头扔进猪圈里,先叫的一定是被砸到的那一只。

不过卓兄一向眼高于顶,哪家姑娘这么有福?

正想着,忽听乐曲悠扬,惊声鼎沸。

腾云楼内飞幔烟帘,鼓面上空,一袭白裙旋如皎梨,鲛绡如梦似幻,女子飘然而落,步伐矫健而轻盈,疑似仙女下凡来。

穿透靡靡之音的一缕清风,令人眼前一亮。

羽涅,腾云楼目前最赤手可热的新秀,容貌绝美,能歌善舞。

“咚!”

大鼓旁边又增设两方朱漆小鼓,她水袖一甩,鼓声沉闷,全然不似先前登鼓者的柔媚,铿锵有力。

不盈一握的细腰坠美玉金石,环佩相击,叮铃清越,暗线织就的花瓣状刺绣,层次分明,随曼妙舞姿若隐若现,鼓面翩翩起舞的羽涅鬓发如云,整个人犹如一枝傲雪寒梅,迎冬开放。

飘渺的歌声缭绕上空,似雪花落地,空灵婉转。

一舞毕,满堂惊。

腾云楼中及时下起漫天花雨,景象有如来到初春时节,落英缤纷。

“羽涅姑娘!羽涅姑娘!”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显然本次的魁首是谁已经无需多言。

“唉,也是可怜。”观望那抹宛若弱柳扶风的倩影,柳子瀚叹息道,“原本也是大家闺秀,无奈受父兄拖累,明珠染尘。”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卓松泉负手而立,身躯高大挺拔,他俯视满堂的花雨烂漫,有感而发。

羽涅本是犯官之女,罪无可恕,但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以卖艺不卖身。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天暝山庄乃蜀中一霸,凶名赫赫,别说官府,就连此地封王也得小心接待。

区区一个犯官之女的罪名,不足挂齿。

当时还是“少庄主”的卓松泉见她才情出众,身世可怜,提出要替她赎身。

不过惨遭拒绝,这才有了此番她竞选花魁,自己应约前来的一幕。

卓松泉不太能理解她的选择,在他看来,羽涅弹琵琶绝对比当什么花魁挣钱多。

“你果然来了,”香风袅娜,一白衣女子款款行来,两弯青黛似蹙非蹙,愁丝纤纤,“卓公子。”

“嗯。”卓松淡声应道,那一身如雪的衣裳映入眼帘,脑海中竟缓缓浮现一个模糊轮廓,如云似雾,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时而落红寓春泥之态,可恶可爱,忧思难忘。

一旁执扇,兀自风流倜傥的柳子瀚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敢情他是给新出炉的卓大庄主坑了,什么洁身自好,不涉风月,狗屁!

我那一百两银票完全是白给了!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赎身,让你重获自由。”

回拢心神,卓松泉语气郑重,没有一点寻常男子博美人一笑的轻佻。

“你会娶我吗?”羽涅双眸凝泪,一柄精巧的小团扇搁在胸前,姝美异常,是画手难拓的绝代佳人。

他曾说过,此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一直记得,一直奢望。

“…”

死若秋叶般静美的亡母,是卓松泉的执念,连同世间的所有女子都蒙上了一个温柔的轮廓。

羽涅是一个很美也很好的姑娘,千金之躯,一朝沦落,骨子里的高傲日日备受折磨,他视她为朋友并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娼妓。

自己固然不想辜负她的情意,可若违心应和,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我不想骗你。”良久,卓松泉缓缓道。

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在回忆的颠簸中姗姗来迟。

“…是我痴心妄想了。”轻叹一声,羽涅缓缓摇头,半叹半哀,“卓公子,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后悔的。”

好遗憾,我始终不是你弱水三千中必取的那一瓢水。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你的琵琶不属于这里,画地为牢太可惜。”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言尽于此,卓松泉也不再多说,亲手将自己那株艳丽的花束转交。

“恭喜。”

“多谢…”

掌心的花儿依旧娇艳,凋零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被动目睹全过程,充当七尺蜡烛江州司马大人的幼子,柳公子没心情再舍弃温度追求风度,径自坐到一旁,两眼放空,自顾自的往嘴里塞糕点,每一块都有着黄连的滋味。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大抵就是现下光景。

卓松泉坐下来陪他一起吃。

柳公子更心塞了,不带你这样的!

“…王爷这边请…”

这个声音好像是…

他直起身,嘴里叼着半块饼子,小心翼翼地去瞥旁边那人的脸色。

因为位置靠里,卓松泉大半身形都隐匿在阴影里,这位一向宠辱不惊的新庄主在听到熟悉声音的一刻,危险地眯起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眸子。

一场鹅毛大雪不期而至,折戟山白雪皑皑,独领风骚的明月峰滴水成冰。

唯有一处温泉水得天独厚,寒冬腊月温度宜人,热气腾腾。

此时,水汽弥漫的泉水中,一人影绰约,那人浸泡水中,无瑕疵的白臂搭在岩石边,蒙蒙水汽里,脊背腰线分外含蓄。

他一双凤眸紧闭,长眉微蹙,似有不适,一件雪白的中衣湿答答的粘在身上,像一层包裹荔枝的胎衣,晶莹剔透的果肉隐约可见,冷清中无端旖旎。

正是颖半夏。

自上一次的那场荒唐事过后,颖半夏便一直觉得小腹坠坠,不时作痛,他粗通医理,可自己的脉象却十分古怪,不过他向有暗疾,沉思一会儿,忽然记起附近的一处温泉有强身健体之效,加之山上天寒地冻,近段时间常来此药泉疗养。

不过,大半个月温泉泡下来,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唔…”

光洁的额角滑下一滴汗珠,眉头皱得更紧了,颖半夏只觉腹中翻江倒海,正想起身查探一番,忽听一声冷哼自自己身后传来。

一听见这个声音,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住了。

卓松泉!

颖半夏目眦尽裂,猛地回身,水面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搅动一下,“哗啦”水响。

“我看你过得还挺舒服的。”

高挑的青年玄衣如墨,两条手臂抱在胸前,在距泉水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好以整暇的盯着他。

脚掌撑了一下,本想站起,一低头却突然发现此情此景是多么尴尬,颖半夏略略矮身,漆黑的发丝如一滴墨落入水中,徐徐泅染,水底下的身子朦胧一片。他不甘示弱,冷冰冰地与那人对视,“你来干什么?”

干你…

下意识的两个字在口腔里转悠一圈,“咕咚”一声吞下肚。

该怎么说呢?

保持倨傲风貌的新庄主暗自思索。

要过年了,请你吃汤圆?

…什么汤圆?

一口两个的那种吗?

滚吧…

越描越黑了。

卓松泉沉着脸,半真半假道:“寒冬腊月,瞧瞧你还活着没。”

其实,腾云楼一行后,他就一直觉得胸口堵得慌,新官上任除了三把火,自然还有数不尽的大小事务,为摆脱那股烦腻感,他将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庄务里,闲暇之余倒不忘精进修行。

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人。

今日原本同往常一样在演武场练刀,忽一片雪絮颤巍巍飘落刀尖,才陡然惊觉时光易逝,转眼间已是隆冬时节。

当时脑海中出现的,承载着痛苦与荣耀。

幽深的眼眸眨也不眨,安静又专注的嵌入他的模样,高温的皮肤里渗出男性的麝香,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猎豹。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

年轻、强壮、野心勃勃,他该是天生的掠食者。

两个男人衣裳凌乱的出现在同一张床上,实为竞争。

敌强我弱,是为刀俎鱼肉。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就这么铺天盖地袭来。

“不…不行!”

小穴感受到男人挨近的灼热的那一瞬间,颖半夏仿佛被雷电击中,他大吼一声,用力推开男人!

慌乱中他跌落摔倒在地,昏沉的大脑像要炸开一般,而他此刻却顾不得疼痛,竭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单手撑地,腕线泛出青白,视线正因为血管中不断翻涌的热度变得模糊不清。

颖半夏一刻不留,起身就朝门口方向奔去,迫切得犹如要逃离虎头铡的死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打得男人措手不及,他望着那个由于手脚打颤而几次摔倒的人,怒不可遏。

“我有那么可怕吗?!”

目前,狂暴的怒吼带给颖半夏的刺激不亚于厉鬼索魂,他如同一个做了亏心事惨遭鬼敲门的罪人,根本不敢回头,一个不小心,掌心再次印到冰凉地面。

外面一阵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外,颖半夏像是见到了绝地逢生的希望,拼了命的大喊,“救命啊!救…”

求救戛然而止,“鬼爪”扼住喉咙,上面青筋暴起:“滚远点!!”

咆哮杀气腾腾,震耳欲聋,可止小儿夜啼。

外面静默一秒,旋即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想来逃得飞快。

“你给我过来!”

赶走苏锦后,卓松泉不顾颖半夏的反抗,将他一把从地上抄起。

“我他妈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你不行!”

颖半夏只凭直觉行动,才不管他说什么,一个劲的踢打,全无章法,卓松泉几个要紧的地方都被蹭到,额角突突直跳,“老子忙活了这么久,今天你他妈的不行也得行!”

他们一起跌入床榻,卓松泉找到那销魂窟窿所在,三指并拢,一举捅进。

“相公弄得你爽不爽!”

“唔!唔!”

世界仿佛颠倒,颖半夏眼角泅红,虎牙刺破脆弱的唇瓣,渗出血,腰腹猝然一阵激疼,针扎一般,由里到外开始扩散至全身,随后倏然消失,周而复始。

“卓松泉!”情欲的潮水中挣扎出一丝清明,“你给我住手!”

“哟,醒了?”卓松泉并不意外,苏锦给他说过“庄周梦蝶”的效果因人而异,一些心志坚定受到强烈的刺激就会犹如梦中一脚踩空,惊醒过来。

不过,这会儿“庄周梦蝶”的药效正浓,颖半夏顶多清醒一阵。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能够光凭自己的意志挣脱天下排名法,顶得颖半夏几乎咬不住下唇,几缕细细呻吟从齿缝间泄出。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好像是有点…”

两人的交谈由远及近,颖半夏的大脑“轰”地一响,血液一股股往上涌,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哭道:“求你了,快放开…”

男人充耳不闻,越弄越狠,“咕啾咕啾”地水声只怕连巷子外都能听见。

逐渐的,灯线已经照到了转角,他试图维护的自尊可笑得仿佛一层廉价的窗户纸,只需轻轻一戳,便再也别想捡起来。

颖半夏脱力般垂下双臂,这个人就是故意的,故意的要把他这条开膛破肚后的鱼放在太阳底下曝晒,供所有人观看。

他懒懒搂住男人的肩项,扬起皙白脖子迎合男人的动作,流香涨腻,唇间一点嫣然如凝血,百转千回,媚态毕现。

那两人走进巷内,面面相觑。

霜冬腊月,他们却在这空寂无人的小巷中嗅到了一股别样幽芬。

“还跑吗?!”

颖半夏早被扒了个精光,脊背赤裸,腰窝深陷,雪臀上盘踞的五指红痕格外扎眼。卓松泉扣着他的窄腰,贲张的巨物自上而下贯穿湿润新嫩的后穴,一点红腻的肠肉跟着他越发用力的动作颤颤巍巍,像一截蜡烛燃烧后半融不融的红蜡,温热且柔滑。

“嗯额…”

大片黑暗侵蚀着他,颖半夏感觉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上的人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自己仿佛是一片桑叶,由春蚕啃食。

滚烫紧致的内壁吮吸男根,细小的电流四处流窜、层层堆叠,他哽咽着,拽住床单的手指骨节屈起,想从这具狼狈的躯体里解脱出来。

他似乎被一种名叫“手铐结”的绳结绑缚着,越挣扎越会收紧,直至他放弃抵抗。

“还跑吗…”

随即而来的就是鞭驽策蹇般的深捣,薄嫩的腺体根本经受不住如此结实的捅弄,充血敏感的媚径一阵阵痉挛,颖半夏低泣一声,似乎突然被抽了走脊椎,身躯如春泥般瘫软下来。

一记重击之后,卓松泉将还未发泄的阳具从后穴中拔出,里面又热又紧,比缺水的鱼还饥渴,脱离那口胭脂肉洞,颇废了些力气。

卓松泉搓揉了两把丰满的臀肉,勾过那人光滑的腰腹,令他赤裸瘫软的身躯翻过来正面仰躺对着自己,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的猎物。

颖半夏眼睑低垂,一动不动地躺在他面前,眼角泪痕点点,颈下锁骨蜿蜒,湿透了的肌肤脂光水润。

胸前两枚红果许是在被褥间摩擦过久,顶端肿胀非凡几欲滴血,发泄过太多次的性器此时安静地卧在稀少的体毛中,其下玲珑的莲唇水光泛滥,原本包裹住的肉蒂肿得有小拇指高,像蚌壳磨砺的珍珠,俏生生地探出唇瓣,仍旧残留牙印。

被发带绑起的乌发由于激烈的情事披散蔓延至整榻,几缕打湿的发丝如黑蛇般贴在他柔韧的酮体上。

像只慵懒惑人的海妖。

“跑吗?”卓松泉问。

跑吗?

他跑得掉吗?

帷帐温暖如春,似要将靡靡兰麝糅入他的骨髓,颖半夏勉强睁了下双目,往日清冽纯澈的眼波荡然无存,像起了蒙蒙白雾,望向卓松泉的眼神茫然浑噩,“…我跑不掉…”

“那就留在我身边吧。”卓松泉不以为意,将他的双腿分开抬上肩头,扶住自己的宝贝疙瘩,倾入红莲两瓣中,“我干过的坏事不少,说不定哪天就走你前面了。”

宛如破开鱼肚,随着红腻皱褶一圈圈碾平,滋滋的水声响起,“到时候我的小金库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嗯…”颖半夏情不自禁地挺起腰,腰眼发麻,尖锐的快感一波波涌来,冲击感官,“…我说‘不’…嗯…有用吗?”

“当然…”卓松泉后撤一点,旋即挺腰狠狠一撞,只听一声“噗嗤”锐响,尽根没入。

“啊!!”

太痛了。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是不习惯男人这般蛮横到不讲道理的进犯。

猩红的肉膜撑到极致,犹如一朵雨中怒放的红花莲,颖半夏压抑杂乱的呼吸,抬手拽住男人垂落的头发,使出了吃奶的劲。

豆大的汗珠从卓松泉额角滚落,他明显也是痛的,却坚持接完刚才的话,“没用!”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啊…嗯嗯…啊!”

月色昏沉,一间客房的床榻抖如筛糠,淫靡的水声绵绵不绝。

清晨,雪声索索。

店里自然没什么客人,掌柜托着腮打盹,正昏昏欲睡时,一条人影跨了进来,冷风穿堂。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醒醒睡眼,定睛一看,“鬼啊!”

他失声道。

“青天白日哪儿来的鬼。”

卓松泉没好气道。

不怪掌柜惊讶,他目前的形容的确狼狈,外面风雪夹道,来不及融化的雪花披挂满身,便如行走的雾凇,又很快因为他高于常人的体温而热气腾腾。

他一身玄衣,店里光线又暗,一不留神很容易联想起黄泉河畔的无常。

且,颖半夏下手利落又狠辣,一锭子下来,大庄主喜提食铁兽同款黑眼圈…甚至发青带红。

右眼高高肿起,再多情的眼波都泛滥不起来。

“客官…你这…”掌柜对这位原本风貌伟俊,举止奇诡的客官有点印象,昨天夜里他抱着自己的夫人一起来住店,出手阔绰,直接就甩下了一粒金镙子,“是给尊夫人买的药吗?”

掌柜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昨天那位夫人一直窝在他怀里,露出的小半张脸红得不正常,似是抱恙在身,这位客官估计是一早起来给夫人买药去了,怪不得如此狼狈。

不过,这年头的郎中起床气都这么大吗?怎么还打人呢?!

掌柜狐疑道:“客官,你这怕是要搽点药膏。”

“没事。”卓松泉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怪笑,“我夫人打的。”

“哦…”掌柜,“啊?”

卓松泉两步跨上二楼,指尖包袱悠荡,他溜溜哒哒走一圈,像豪门贵女炫耀自己精致的首饰,又如打了胜仗的大将军在耀武扬威,“他嫌我不中用!”

掌柜满头问号,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玩什么奇怪的东西。

“货带回来了吗?”

冷冷的人声从帷帐里传出,卓松泉屏息,神情肃穆,“带回来了,在这里。”

房间静了一瞬,在这诡异的沉默中,似乎连空气里翻飞的尘埃都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谋反的乱党在接头。

许久,一只肤色冷白的手从帷帐中探出,“给我。”

卓松泉盯着那只手,颖半夏的皮肤很敏感,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这次也不例外。

冷白的肌理间夹杂着绯红,指痕沿清瘦的腕蔓延,深浅不一,恍若缠缚的红绳,是他织就的锦绣山河,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

他克制住自己想拽住那只手腕,然后一把将他的主人拉入怀中的念头,将东西递了过去。

碍眼的帷帐里人影恍惚,刻意压低的衣料摩擦根本逃不过卓松泉的耳朵。

他想象着那个人悲愤无奈的委屈模样,屈起食指,用骨节搔了搔鼻尖,掩住因愉悦不自觉勾起的唇角。

那包袱里面的可不是什么治病的药材,而是裤子。

昨晚颖半夏的裤子先是被他撕成了“开裆裤”,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变成了一块块碎布,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那条裤子没法穿了。

为此,颖半夏赏了他一拳,卓松泉很郁闷,说:你不觉得其实人穿裤子是一件非常不合理麻烦的事嘛,你看啊,它夏天没法防蚊子咬,冬天臃肿跑不动,办事也很不方便。

颖半夏差点又给他一拳。

老实说,平时的卓松泉其实挺正常的,要不然早送他出殡好几轮了,哪还能容他如现下这般活蹦乱跳,但在对待颖半夏的方面,他实在是厚颜无耻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大概真如颖半夏所想的那样,他是生来克他的。

世人遇上难缠的事或人常说: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扪心自问:你既然都已经惹不起了,居然还妄想躲得掉?

他就在那里,无论你在意或不在意,他屹然不动。

卓松泉一点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拖了把椅子坐起,双臂抱胸,雄赳赳气昂昂状若催收的债主,火辣眼神一刻不离,流露出鸡鸭鱼看家狗锅碗瓢大瓷盆一个不留的贪婪,紧闭的帐帘几乎被他的视线洞穿。

透光的布料后面,颖半夏默不作声地整理形容,皙白的颈子乌发交叠,如沁水的黑珍珠流动淡淡的光泽,他像一块玉,玉质清透;十指穿插进发间将三千乌丝拢到脑后,发带用嘴叼着,眉睫低垂,眼底是疲惫的青黑。

卓暝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生存理论,你敬他一寸,他占你一尺。

他是不可能说动他的。

敢留他一人在客栈,说明他压根不怕他再跑。

卓松泉熟悉锦阳城如同熟悉自己家的后花园,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每一处房屋都是各司其职的苗圃花朵。

反观颖半夏,于他而言,锦阳城的构造复杂程度不亚于人脑神经。

颖半夏不想为难自己。

“对了,半夏。”卓松泉突然出声道:“我出门一趟,带回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身子向前探一点,“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颖半夏回答道。

“诶?为什么?”卓松泉奇怪道。

“我之砒霜,你之蜜糖。”

玉质五指拨开雾纱,撩在眉间,现出斜坐的挺秀身姿,颖半夏眼眸平静,几乎与卓松泉鼻尖对鼻尖,彼此气息交融,“反之亦然。”

“哦。”

卓松泉尴尬地揉一揉鼻子,收回要再往前探的动作,道:“坏消息就是昨夜大雪封山,咱们暂时回不了山庄了。”

“不过,想不想知道好消息是什么!”卓松泉眨眨眼,依稀可辨飞扬神采,真难为他被揍成这副尊荣,居然还有心思孔雀开屏。

心态真好。

颖半夏凉飕飕地想。

他道:“你如果能不说,当然最好。”

卓松泉自动忽视他的冷言冷语,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这附近买过几间宅子,我们可以先去住一段时间,等山路通了,我们再回去。”

“随便,你开心就好。”

犯人哪有资格去辩驳牢头的决定。

颖半夏淡淡地想,他不大喊大叫,也不争论什么,他只是审时度势。

目前的现实是,自己打不过卓暝,说不过卓暝。

直觉告诉他,若自己和这个人较真九成会被活活气死。

带着空白的记忆奔赴黄泉,判官无从下笔,这是一个糊涂鬼。

余光扫到旁边,卓松泉的黑眼圈既标志又立体,没几天功夫消不掉,颖半夏的心情总算明亮了一点,他摸索着下榻,鞋子东倒西歪,他伸长足尖去勾,像半轮月弧。

“我帮你穿。”在颖半夏来不及捕捉的瞬间,卓松泉已经蹲到他身前,一手执起一边脚踝,一手拿过软底长靴,继而为他穿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午后的鸟类拂弄毛羽。

“你用不着这样。”颖半夏睫毛微微扇动,凝视他一举一动,“我有手有脚,虽然有点残,但我不是废物。你做了额外的事。”

“你的厉害还需要我多说吗。”

卓松泉为他穿好最后那只鞋,扬起笑脸,顶着黑咕隆咚的眼圈,灿烂无比,“是我恬不知耻,上赶着巴结你好不好。”

“半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们真不是什么仇深似海的死敌,你没有杀我全家,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挺想认识认识你全家…诶?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这家伙太狡猾了,明明昨天还一副恨不得弄死他的恶犬样,今天却摆出了小狗崽般讨好的嘴脸。

“是吗?”

所幸颖半夏很会抓重点,“那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

他的直戳了当向来是卓松泉喜欢且头疼的一个点。

于是,卓松泉一脸欠揍道,“天雷勾地火的关系。”

“嘭”地一声后,大庄主的眼睛终于对称了。

待到风雪稍歇,卓松泉便马不停蹄携了颖半夏赶往宅院,客栈老板与他一个照面,恍惚间似乎瞧见眼前飘过一本“佳肴的一百种烹饪方式”,不禁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老眼昏花到神志不清。

宅子位于一处名为“南柯巷”的深处。

院门修得十分高大,环绕的院墙规整,不难猜出以前是何等气派。

不过,须知每个黄脸婆都是从十八岁过来的。

耐不住岁月寂寞,主人久不着窝,门楣上一顶四角灯早被折腾得只剩一层油皮,枝头丰腴的红梅活生生蹉跎成了梅花干。

此时总算归来的卓松泉好比沙漠里的杨梅林,妖精面前的唐僧肉,寡妇门前的精壮汉。

率先见着的四角灯未语涎水先哗啦流一地,谄媚地笑出一嘴参差不齐的豁口,两侧门枢慢了一拍,瑟瑟发抖,犹如老太太唱双簧,没个讲究,吱呀作响,活像一对红白喜事一起办的缺心眼。

门不用推自己就开了,里面貌似有个聂小倩。

不出所料院内是闹市难得一见的荒郊野外景致。

白皑皑的积雪完全覆盖院落,天光素白,踩上去脚底残竹落叶泥泞一片,四周恣意生长的野草静默着,如同夜幕里蛰伏的哨兵,过于僻静的环境叶面雪块滑落的细小动静被无限放大,尤为清晰,仿佛无数的生灵窃窃私语。

若是到了大晚上,不闹个鬼该是对不起它这兼义庄之神韵并兰若寺之姿容的卖相。

“如何?”越是幽静无人的地方,卓松泉越是中意,因为无论是干正经的坏事还是不正经的“坏事”都十分方便:“我的品味不错吧!”

颖半夏看着脚边那几个可疑的凸起,挪了挪腿,生怕打扰到地底仁兄的清梦,“确实别具一格。”

别的不说,在接地府这一块的确十分方便。

依他所见,此地徒有聊斋而无艳谭,且合理怀疑此处其实是卓松泉埋人的老窖,“晚上估计会很热闹。”

院子这么宽敞,大半夜都该起来嗨了。

“好啦好啦。”尽管卓松泉脸皮自诩万里长城永不倒,可也难保匈奴掠境有长矛,颖半夏的冷笑话他哪有听不懂的,“是我失算了,我发誓我买的时候它真的还好好的,谁知道不过才一年它就混成这副德行了。不争气啊!”

“相信我,它一年以前真的是貌美如花!”

“只可惜美人迟暮。”颖半夏平淡地陈述道。

他身无长处,除了一副古怪的身子,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吸引到这个人。

啧,也是。颖半夏心底一哂,男不男女不女的,多新鲜啊。

衣袖下的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现在还不行,他们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半夏?”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卓松泉就跟个哨兵似的,草木皆兵。

颖半夏闻言面不改色:“在想你是不是要拿我做花肥。”

卓松泉挑起一侧眉毛,“花肥应该是我才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可不就是做了花肥吗。

说完,也不管颖半夏如何脸黑,他径自扣住那双温润手掌,沿路去瞧这院子的其他景观。

“记吃不记打”是人的劣根,他早该意识到的,颖半夏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任人搓扁拿捏的对象,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决断,他所有的退步和忍让都是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所以,卓松泉始终不太想面对一件事,那就是颖半夏留在卓销身边未必是被强迫的。

这个可能性像是一把寒冰做的刀刃,捅进他胸膛的一瞬间,无孔不入寒气将他四肢百骸一并洞穿,抽刀时,明明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而人却是要死了。

杀人不见血,最是要人命。

但话又说回来,他真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卓松泉自我检讨一番,发现自己真没必要想太多。

煮熟的鸭子都炫进嘴里了,还矫情个屁啊!

一眼望去,庭院深远,几棵梅树穿插掩曳,漆黑的枝干吐出红蕊,卓松泉与颖半夏并肩而行,皆是高挑挺拔的身姿,若忽略周围流氓般疯长的野草,不深究他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倒真有几分古人踏雪寻梅的韵致。

“属下严海椒。”

“属下干将豆。”

院中,两名身高相仿的少年异口同声道:“见过庄主、公子。”

空荡的空气中,六个字掷地有声。

仿佛把生冷的食材下入一口大锅热油当中的一刹那,滋啦震耳。

当真是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名字,颖半夏受到冲击,两位是认真的吗?

恕他孤陋寡闻,长腿的辣椒和豇豆真的不多见。

它们应该在锅里,不应该在这里。

两名少年皆作暗卫打扮,穿黑衣,口鼻蒙住,仅留下四只乌亮的眼珠在外头,右边的“干将豆”双目圆润如雨燕,而左边的“严海椒”则细长似柳叶,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诗中二月春风,几乎能想象他们黑布下面青涩的面孔。

他将目光移到卓松泉脸上,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世上缺心眼的父母不少,但两对父母不至于都缺心眼到一块儿地去,所以这两个名字只能是卓松泉给起的。

卓松泉努努嘴,“当时我已经连吃三天干粮了。”想加盘咸菜有什么错?

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卓松泉也很少向他提及自己的过去。

颖半夏与人相处一向有分寸,他不提,自己自然不会去多问,不过从零碎的只言片语中颖半夏推断他幼年生活多半是不太好的。

隐隐的,有些心疼,虽然不合时宜。

“半夏不是外人,你们不用对他隐藏真容。”

说完,卓松泉就跟个大地主一样,矜傲的冲主屋一扬下巴,“太阳下山之前让我看到你们的实力。”

“是!”

“屋顶修起来会很麻烦,要不我还是去找个泥瓦匠?”颖半夏问。

术业有专攻,一般人培养暗卫多是去替自己做些送人登极乐的事,修房子打杂未免屈才了些。

“放心啦!”大眼睛的干将豆全然没有暗卫的阴沉之气,他大大咧咧地拍胸脯说道,“我家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专业的!用过的都说好!”

严海椒听完,眼神复杂。

颖半夏:…

既然是专业的,那他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二人步态轻盈似猫,犹如太阳底下铺上的一层阴影,又快又轻地掠上屋顶,颖半夏不免有些艳羡,攥紧手心,力量从手臂涌出又到腕间截断,乏力感穿行筋脉。

紧接着颖半夏看到他们纷纷掏出各自工具,显然要大干一场。

说干就干,只见干将豆雄赳赳气昂昂,单手抡起一把大锤,严海椒发现不对,电光火石间伸手去抓他手臂,扑了个空。

“轰隆!”

俗言道,富不过三代,想来专业户最多三代。

当晚,颖半夏同卓松泉躺在一张床上,夜观天象。

他们都睡不着。

卓松泉睡不着是因为颖半夏不给他抱,颖半夏睡不着是因为卓松泉老想抱他。

“半夏,你冷不冷啊?”边说便往床内挪。

“不冷。”颖半夏生硬地贴到墙壁,“我困了。”

黑暗里,一条手臂揽到腰间。

颖半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那睡吧。”卓松泉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贪恋上面温暖干净的气味,迷迷瞪瞪道,“不冷就好,我很怕冷的。”

是真的不冷——即使外头阴冷如乱葬岗。

卓松泉体温比常人略高一些,雄浑的内力伴随他的呼吸起伏散发热意,与他相拥,像抱着一个暖乎暖乎的火炉。

“…你图什么呢?”细长密黑的羽睫垂落,颖半夏打量怀中眉眼平和的青年。

他必须承认,卓松泉长得非常好看,首屈一指的那种,眉俊目秀,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丝毫不含糊,干净而清晰,展开两排齐整如扇的睫毛后是一对璀璨如星的眸子,眉眼含笑时不知会误了多少闺阁的终生。

以及,苏锦的伤药效果是真好,颖半夏盯着合拢眼帘的卓松泉,目光突然变得不善起来。

他那么费力打出来的食铁兽同款,现在愣是连点影子都找不到。

可到底,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颖半夏平躺在卓松泉身边,侧过脸。

你图什么呢?

卓暝。

又或者…我是谁?

旁边呼吸悠长而平稳,颖半夏起身,跨过卓松泉,披衣下床,当然不可能是要跑。

他关心的是那两位被卓松泉倒吊在偏院的少年。

天寒地冻的,更何况附近说不定还潜伏着个吸人精气的“聂小倩”,纵是知道那两位少年不是一般人物,颖半夏也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妈蛋,烫!”还未走近,干将豆中气十足的骂声就传了出来。

偏院中,一面容清俊的黑衣少年蹲到雪地上,面前是仍冒着火星的木炭,手里举起一只热气腾腾的红薯正往另一名少年嘴里送。一听见动静,齐齐甩来锐利的视线。

颖半夏发现自己有那啥大病,老是去操一些多余的心,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一见是他,干将豆和严海椒顿时松懈,紧接着便是手足无措,他们可都在受罚啊,人赃俱获有木有啊,严海椒想放下手中的“罪证”,树上的干将豆估计吊得太久了,血脉逆流导致脑袋不太灵活,条件反射地一口叼住红薯,被烫得龇牙咧嘴。

“下来吃,我什么都看见了。”

干将豆和严海椒悻悻,这种时候人若通情达理一点,不应该都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吗?”

“庄主有令…”严海椒白皙的脸皮涨红,此情此景,不怪他底气不足,越说越小声,“…我们二人…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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