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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抱一会”“就抱着”

 

吴开言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自从那天差点被妈妈发现后,只要三个人都在家,他就像惊弓之鸟。

妈妈随口说的话,或者看向他们的眼神都会让他反复想是不是哪里暴露了。

他开始急切盼望高考的到来,天真地以为只要高考结束,吴誓言的压力就会彻底消失,他对亲弟弟的不正常感情也会消散,他们的关系又能恢复正常,那些曾经发生过的身体接触,会随着各自不同的轨迹转化成两人年少冲动的探究,深埋于记忆深处。

吴开言不敢做得太明显,他仍是配合着哥哥偶尔的亲昵,但却在每次接触后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让他抱着马桶狂吐的上午,那种黏稠的化不开的白色液体粘在他心里,腻在他嘴里,就像他和哥哥这不清不楚的关系。

生活在这座北方小城的人总说这里是没有春天的,但五月仍是让人舒服的季节,好像每天都能有个光明灿烂的期待。

因为一层莫名而来的亲戚关系,他逐渐和余潇潇成了最好的朋友,余潇潇视他为闺蜜,有时周末会约他一起学习一起玩,李几忆也出现过两次,这两个女孩子性格都大方不扭捏,他倒是挺愿意和她们接触。

三个人还拉了个群,没事在里面闲扯。

五月下旬,李几忆在群里说她们家亲戚组织周末去郊区一个新开发的旅游小镇烧烤过夜,问他们两个去不去,余潇潇说没问题。

吴开言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件事,陈筱茹问了地点,说知道那个地方,又知道还有余潇潇便同意了。

“你先去探探路,看好不好玩,等你哥考完试,我们也去放松放松,拉上爷爷奶奶。”陈筱茹吩咐他。

吴开言很高兴,又看了哥哥一眼,说没问题。

陈筱茹想起来什么又说道:“吴开言,你和表嫂家那个余潇潇关系倒是很好嘛。”

吴誓言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倒是看了他一眼,吴开言解释着:“妈,别乱想啊,只是单纯的亲戚加同学。”

陈筱茹笑起来,“我想什么了?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嘛,是你想多了吧,你可给我注意点吧。”

吴开言往嘴里扒着饭,嘟囔着:“我已经很注意了。”

饭后他在群里说自己也去,然后在房间里写作业,吴誓言拿着书走了进来,坐在他床边看书,两个人都安静着没有说话,各自学习。

门被敲了两下,陈筱茹在外面问他要不要吃水果,吴开言说好。

陈筱茹推开门,一看吴誓言也在,说道:“正好你俩一起,省了我再给你送。”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在吴开言头上揉揉,又走过去挨着吴誓言坐下,靠在他肩上,看着吴开言吃东西。

她时常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当初不顾家人朋友的劝说,留下吴开言。

虽然没人特意去说,但她对吴誓言抱有太多的期待,他长相出挑,英英玉立,从小就聪明上进,把家人的期望值越拉越大。

而吴开言,她只希望这个没有见过父亲的孩子是快乐的,对这个世界没有偏颇,知足常乐。

她坐了一会便说去睡觉了,吴誓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着她到门口,吴开言听到门锁“啪嗒”一声,他手里的笔也“哒”一下,轻轻从手里滑落在书桌。

吴誓言走回来,仍是坐在原来的位置,吴开言低着头转动椅子,朝向他。

吴誓言向前挪挪,张开手,对他说:“抱抱。”

吴开言一阵心慌,他知道门锁上了,仍是向那边看了一眼,食指指在两人中间,压低声音说:“就抱着。”

吴誓言用力点点头,吴开言这才倾身向前,抱住他的背,刚要靠上去,想到什么,又歪头靠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吴誓言说话算话,他就只是规矩地抱着弟弟,五月底的天,已经有点热了,吴开言觉得手心有了汗意,摊开在哥哥的背上蹭蹭。

吴誓言两腿敞开,把他的腿夹住,好让两人靠得更近。

“你周末和我一起去看看爸爸吧。”他比吴开言略高一点,头歪斜着,说话的气流喷在他的颈窝里,吴开言觉得痒,晃了晃头。

“怎么想起来去那,等你考完试呗,出了成绩再去啊。”

“就现在去,让他保佑我多考点分。”吴誓言很是笃定的口气说着。

吴开言忍不住笑起来,他推着哥哥起来,手撑在他大腿上,不可思议的样子,“神经啊,你还用他保佑啊,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么想。”

吴誓言没笑,他目光柔和温润,看上去缱绻缠绵,轻轻点了点头,“我当然会这么想,也希望他保佑我,爸爸”他突然住口,想了想又接着说:“爸爸给我留了很重要的东西。”

吴开言眉头蹙起来,纳闷地看着他,“给你留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吴誓言不再说,又把他抱在怀里,胸膛相贴,“你陪我去吧。”

“可是我都跟别人约好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那你就不能再和别人约吗?”

吴开言不高兴地挣开他,“你太霸道了。”

吴誓言毫无愧色地迎着他的指责,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的,开开,我早就计划好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过了这个周,就没几天考试了,你觉得妈还会让我跑那么远吗?”

吴开言两手抱在胸前,不说话,愤愤不平地看着他。

吴誓言任他看着,他在弟弟身上耐心十足,哪怕耗一晚上,他都能纹丝不动。

最终吴开言败下阵来,他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出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下不为例,就这一次,我不想做个没信用的人。”

吴誓言再次把他拥入怀里,吴开言挥开他的手,就要站起来,却被哥哥按住,强硬地搂住,“说了抱一会,别动。”

“我说了下不为例!”吴开言不再动,也学着他较真。

“总有特例的,好了,让我抱一会,好累呀。”

吴开言又想起来还没跟余潇潇她们说,就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不行,我还得告诉她们一声呢,先起来。”

吴誓言这倒是听话地放开他,吴开言拿过来手机,找到三人的小群,想了想,敲了一段字上去,赌气地把手机扔一边去,绕过吴誓言,把自己摔到床上。

听着哥哥去关了灯,窸窸窣窣地爬上来,挨着他躺下,从后面揽上他的腰,伏在他耳边说:“睡觉。”

吴开言在黑夜里又睁开眼,哥哥放在肚子上的手带着他的热度和气息,他有一种被哥哥完完全全笼罩其中的异样感,茫然不安。

第二天醒来吴誓言已经不在他房间了,他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走的,要么是等他睡着后回去的,要么是早上很早醒来回去,他懒得去想。

微信显示有99+的信息,打开一看全是余潇潇和李几忆在群里骂他的,他发现余潇潇甚至还改了昵称,她原来叫“风潇潇兮易水寒”,现在是“余潇潇兮我厌男”。

他心怀愧疚,发了一大串的对不起,最后说今晚请客,任点。

放学后,他和余潇潇在商场门口看着李几忆风风火火赶来,见到他就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她都跟亲戚报了人数,人家按照人头准备东西。

他叹了口气,说:“是我哥啊,我得陪他去个地方,他也是昨晚才告诉我,真没办法。”

“怎么样?我就说吧。”就见李几忆伸出手,和余潇潇击一下掌。

“什么意思?”吴开言看着她俩问道。

“哎,你不说我都猜到了,肯定是你哥的原因,吴开言。”李几忆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啊?”

李几忆叼着吸管,冲着他撇撇嘴,“那天晚上就看出来了,你哥妥妥一个弟控。”

吴开言想这还没到夏天,难道商场就开了空调吗?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一阵阵凉气向他袭来,李几忆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和余潇潇一边一个夹着他往前走。

“傻了啊?可以理解,你哥那种智商的人,都会有点控制欲吧,你不是说初三都是他监督你吗,不然你也考不上x中,我怎么没有这种哥哥控制我啊?慕了慕了。”

李几忆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余潇潇又开始说起她们以前的事,吴开言完全被她的说法吓到了,他脑子里想的是完蛋了,被别人发现他哥哥的异样了。

他突然有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惶恐,先是妈妈,现在是同学,虽然她们都没看到直接画面,但谁能保证以后不会。

如果那天妈妈推开门进来了,如果李几忆想得更多,只是不愿明说

他暗暗祈祷这个该死的日子再过得快一点吧,明天就是高考最后一天,他马上就会跟哥哥摊牌:再见,拉倒,停止这种有悖常理的关系吧!绝不能再拖拉下去了。

周末两人起个大早赶去墓地,到的时候快9点了,天气很好,风轻云净,阳光还很温和,不晒不热。

他们进了墓园大门,沿着中间大路向前走,每年一家人都会来一次,所以不用费心去找,朝着目标直去。

父亲离开的时候吴誓言才两岁多,这个年纪也不记事,唯一比吴开言优越的地方就是他拥有和父亲的合照。

但陈筱茹十分乐于和他们分享,她希望他们能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慢慢长大的路上,都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陈筱茹在停尸房看到早上出门还和她打趣玩笑的丈夫残破不堪的身体时,直接晕倒了,醒来后医院的同事告诉她,她怀孕了。

月份还小,家人朋友都劝她把孩子打掉,她想了一星期后毅然决然留下孩子,如果丈夫还在,他们的工作性质是不允许生育二胎的,所以她觉得冥冥中自有注定,这是爱人留给她的。

吴誓言蹲下把墓碑擦拭一遍,吴开言把带来的花摆好,他不知道跟父亲说什么,坦白说,他对父亲的感情完全是建立在他爱妈妈的基础上,他的世界里最亲近的男性是哥哥,对父亲的感觉一般。

沉默地往后退去,站在后面看着哥哥单膝跪在地上注视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直站了快有十分钟,吴誓言还是没有起来的样子,太阳升起得很快,阳光透光树枝间的缝隙斑驳洒下,在吴誓言背上留下两道光影。

他的手无意识动了动,一种抓住那两道影子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

这种想法就像那天晚上在表哥家里短暂的心动一样,倏忽出现。

吴誓言终于起身,他蹲的时间太久,身子晃了晃,吴开言扶住他,他敲了敲腿,反手握在弟弟手腕上,说:“走吧。”

他一直紧紧攥着弟弟,两个人沿着来时路回去,吴开言假意活动着手,想挣脱开,吴誓言就像看穿他的心思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紧紧把他固定在手里。

吴开言只得放弃,他无聊地四处看,没话找话地说:“哥,你说在这里人和人之间挨得这么近,他们在下面关系是不是也很好啊?”

吴誓言脸上现出一丝浅浅笑意,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越想越来劲,像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创意:“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挨得越近,关系越好,投胎的时候都商量好朝着一个方向去,没准还能投成一家人,我刚才应该看看爸爸隔壁那位着。”

吴誓言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不见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郑重,黑色瞳仁深深映出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透浓得化不开的雾,黑到赤诚。

“那我死了可千万不要和你埋到一起,离你远远的,下辈子绝不和你做家人。”

“你”吴开言被他的绝言绝语震在当地,他晶亮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忽闪忽闪地看着哥哥。

吴誓言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声音不大,若有似无地,“和你做家人心好累啊,总不能得偿所愿。”

他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转身拉着目瞪口呆的吴开言往前走去。

回到市里已经是中午了,吴誓言说去买点资料,他们又回到学校旁边的书店,顺便吃了饭,他挑好自己用的,又给吴开言拿了一堆,准备让他暑假的时候在家学习用。

天又干又热,两人打了个车,下午点小区门口也没什么人,保安亭里值班的大爷拿着把扇子摇着,出租车停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面,他们下了车,吴开言饭后发困,半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坐公交车,脑袋发晕,只想回家睡觉,他晃晃悠悠地跟在哥哥后面,冷不防吴誓言突然停住脚步,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干嘛呀?”

“你们回来了?”

他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和自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越过哥哥看过去,前面那辆黑色小车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陈筱茹。

“妈”吴开言叫了她一声。

吴誓言向着她们走过去,那个男的看了看陈筱茹,又转身面向他们俩,抬手在衣服上抚了抚,嘴角刻意地弯起来,他个子不矮,身材适中。

吴开言跟在哥哥后面,他认出来是那天在商场看到的那个人,那辆车不错,应该比他们家条件好。

吴誓言走到离他们近一点,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开口问道:“妈,这位是?”

“哦,你们好,你是吴誓言?”男人堆起笑容,热情地对吴誓言伸出手,“我姓周,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好。”他又看向吴开言:“你是弟弟吧?”

吴誓言大方地跟他握了下手,陈筱茹走到他们这边,难得露出尴尬神色:“嗯,这是周叔叔。”

吴开言点点头,“周叔叔好。”

“你们这是去哪了?”兄弟俩没告诉妈妈今天去看爸爸。

吴开言刚张嘴说:“去”还没去完,就被吴誓言抢过去说道:“去了刘同宇家,妈,周叔叔,要不要去家里坐会儿?”

“啊,这”男人看向陈筱茹,陈筱茹看着吴誓言哑然失笑,“不了,周叔叔还有事。”

吴誓言没再说话,男人随即恢复自然,点点头说:“对,改天吧,誓言,叔叔祝你考个好成绩,等你考完了,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

吴誓言说了声谢谢,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保安亭里的人喊道:“门口不让久停,快走吧。”

陈筱茹看着男人说:“那你就走吧。”

男人笑笑,又跟兄弟俩打声招呼,便上车走了。

陈筱茹转身往门里走,吴开言紧走两步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兴奋地说:“妈,这人感觉还行哈,车挺好的,比咱们家有钱,长得也不油腻。”

陈筱茹脚下飞快,嘴里不屑地说:“走开,少管我。”

“切,我说真的,你们认识多久了?那车是他的吧?他是干什么的?”吴开言紧赶慢赶地跟着妈妈八卦她。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别问了,困死了,回家睡觉。”陈筱茹不耐烦地回他。

吴开言再问她什么,她也不说了。

回到家,陈筱茹进了自己房间,“当”一声关上门,一副拒绝他们再发问的姿态,吴开言只好去跟哥哥聊,“哥,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吴誓言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弟弟一杯,“还行,对妈应该挺上心的。”

“我也觉得还行,不知道是不是大姨给介绍的那人,我真想问问她。”吴开言喝完了水,揉揉眼睛,他还是困,放下水杯往房间走。

吴誓言跟在后面,像是自言自语般:“可是我觉得妈妈好像挺无所谓的”

“啊,你说什么?”吴开言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回头问他。

他们房间挨着,各自站在自己门前,这套房子是后来两个人长大了在爷爷奶奶的帮助下置换的三室,每个人都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也许在未知的以后,三个人也会在各自空间里固守着自己的坚持。

吴誓言看了看妈妈的房间,又转向弟弟,眼神带着在他身上罕见的飘忽,他只有在弟弟身上才会有那么多情绪和那么多话。

“我真希望妈妈能有个伴儿,这样将来我和你不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孤单一个人。”

其实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如果她有了新的家庭,即使我们做了伤害她的事,那她是不是能不把全部心思放在我们身上?

高考那几天,陈筱茹请了假,吴开言也因为教室被征用放假在家。

前一天晚上爷爷奶奶特地赶来家里看吴誓言,陈筱茹留他们吃饭,吴誓言的状态很轻松,饭后和吴开言一直把他们送到出租车上。

两个人溜溜达达往回走,路过小区广场的时候,吴誓言说去那边待会儿。

吴开言不想去,拉着他说:“行了吧,大哥,回去休息吧,您稍微对高考有点敬意行吗?”

吴誓言笑了笑,不理他,自己往那边走去。

吴开言只好跟上去。

吴誓言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坐下来,大概小区物业做了工作,今天晚上连跳广场舞的都没有,只有一些看着就很小的孩子在下面玩。

两个人坐了一会,吴开言看哥哥一直都不说话,开始找话题,手指头碰了碰他:“紧张吗?”

吴誓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还好。”

吴开言轻轻叹了口气:“哥,有时候真想看看什么事才能让你着急上火。”

吴誓言指指前面,说:“你爬到那层楼上去,然后跳下来,我会立刻疯掉。”

吴开言蹭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骂道:“我靠,我上辈子跟你有仇是吗?为什么老拿我说事?你怎么不去跳楼?”

“不是你要看我着急吗?”吴誓言静静地仰视他,无波无澜地说。

“滚吧,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说完转身向前面走去,那里有几架秋千,平时很多小孩在旁边排队,今天人少,竟然还有空的,吴开言走过去坐上,对跟过来的吴誓言没好气地说:“给我推会儿,原谅你。”

吴誓言站到他身后,先扶了他一下,让他不再动,随后把手摊开放在他两个肩胛骨上,他没有立即推起来,而是在那里停留着。

吴开言等了一下见他没动,回头去看,正对上哥哥低着头看向他的目光。

他好像从没深想过哥哥对他的感情,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把那归结为他压力的释放,他欲望的发泄,他特殊性向的迷茫,那可以是很多种年少无知时期的探索,但绝对不能是爱情。

这两个字太可怕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

他低下头,不让自己去看哥哥的目光,自己向后蹬了一下,催促他:“快点啊。”

吴誓言手上用力,弟弟从身前飞出去,他仿佛还听到了弟弟发出一个小小的惊呼。

吴开言荡到半空又掉下来,落到哥哥的手掌里,他就像专门等在那,准确无误地计算出他飞回来的时间,不等吴开言反应,再一次把他送向更高处。

吴开言成了几个秋千上飞得最高的,一次飞回来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看到哥哥清隽的脸庞,他的眼中有比这黑夜星光更闪烁的光。

那种难言的悸动又在蠢蠢欲动。

“好了,别推了,不玩了。”吴誓言听到后便听话地站到一边去,吴开言晃了几次,慢慢让速度降下来,等秋千不动。

吴开言看着哥哥对自己伸出手,他脸上带着在半空飘荡过的红晕,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一下,扶住那只手,慢慢站起来。

吴誓言握住,拉着他向前走,他的脚步在走过这片有灯光人群的广场后,便跑起来,吴开言的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他跟着哥哥小跑着。

吴誓言带着他一路跑到单元门口,向着楼梯间走去,那里没有监控,只有破旧的声控灯。

他推开厚重的消防门,把弟弟压在墙上,声控灯亮起昏黄的光。

吴开言觉得胸腔快要炸开了,此刻被哥哥火热的身体压住,他的呼吸急促地快要供不上,吴誓言也不比他好多少,他贴在弟弟额头平复着呼吸,两个人的喘息交融到一起,像是舒缓剂进入他的鼻腔,让他逐渐安定下来。

声控灯灭了,楼梯间完全黑暗,他们都看不清对方,吴誓言稍稍偏头,找到弟弟的嘴唇,吻上去。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亲热了,吴开言没有拒绝,他抬起下巴回应哥哥。

就在刚刚他把手放在哥哥手里的时候就想到了,一路上他告诉自己,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为这段暧昧的关系做个告别。

吴誓言手撑在墙上,吴开言从他的后背搂上去,吻渐渐缠绵,四瓣嘴唇相贴,敏感的舌头在口腔跃跃欲试,吴誓言却只是含着弟弟的嘴唇辗转,从上唇到下唇,都裹吸过一遍,才放任自己的舌头探进去,顶开弟弟还没反应过来的牙齿,寻到藏在后面的舌头,如两条交尾的蛇交缠在一起。

手从他的短袖里伸进去,摸到他的胸口,在他爱抚舔咬过的乳头上缓缓揉着。

吴开言的身体被唤醒,放任它熟悉的触感在身上流连,身体里沉睡的性欲如潮水般向外翻涌,被彻底包裹的嘴里水液被挤压泄出来,咕唧咕唧的水声和柔软嘴唇贴合的声音在这安静极了的空间里不间断地扩散开来。

吴开言觉得身体无限满足,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哥哥的爱抚,吴誓言的亲吻抚摸带着罪恶的诱惑。

他紧紧贴在哥哥身上,胸前上衣被他推起来,两手都在他胸前动作着,尖红的乳尖颤颤巍巍,拱着身子往他手里蹭,吴誓言的吻离开他的嘴,向上吻过鼻尖,吻在他的眼睛上,又细细吻过额头,舌头在眼角舔过,顺着脸颊吻他的耳朵,最后把耳垂含在嘴里。

吴开言歪着头靠在墙上,他上半身都挺起来,嘴里“哼唧”连连,带着一种彻底放飞的浪荡。

吴誓言舔过他耳后敏感的地方,趴在他的脖颈处亲吻,他们都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放纵,手伸到后面去掐在弟弟腰上,托在他刚刚荡秋千推他的肩胛骨下面,在他两侧锁骨一路吻过。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躁,甚至用牙齿去咬,那个碍事的衣服横在他的胸口处,他把它卷起来,露出来两个焦渴的乳头,咬住。

吴开言觉得从胸前传来的快感如此清晰又久远,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获得这样的快乐是什么时候了,他嗯嗯呀呀地配合着哥哥,尽力地挺动胸膛,往他嘴里送去,恨不得哥哥的嘴永远停在那里。

“嗯嗯两个这个也要”吴誓言又去亲吻另一个,用同样急躁又暴力的方式,牙齿咬住整片乳晕,感受嘴下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小小地抖动着,舌头在那一小片凸起上肆意扫过。

一片漆黑中吴开言看不到哥哥的样子,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记住哥哥在自己身上迷乱疯狂的模样,他急切地低下头,缩回上身,抱着哥哥的头起来,想去看他,可还没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去看清,吴誓言又狠狠地噙住了他的嘴。

嘴被猛力含住,吴誓言两手固定在他耳侧,将嘴唇嘬起又松开,一点空间都不留给他,吴开言被吻得呼吸不顺,控制不住的闷哼声全都被哥哥吞噬掉。

他觉得快要窒息在这幽闭的空间了,手下向外推拒,吴誓言这才肯放开他的嘴,抵着他的额头大口喘息。

他是个理科生,一分一秒都习惯去计算规划,却能在弟弟身上忘记呼吸。

两人身上全是汗,额头都湿湿地贴不住,他们不知道此刻几时几分,却谁都没有提出要离开,仿佛这里是生命尽头的应许之地。

吴誓言把他的衣服放下来,遮住身体,把他抱在怀里,在他的颈窝浅浅啄吻,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的理智与迷乱都在控制范围内,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已经九点钟了,吴开言感觉到光亮,从他怀里起来,一时头晕,又靠在他肩膀上缓了缓,握着他的衣服揪紧又松开,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嗓音嘶哑:

“哥,回家吧。”

最后一科结束后,全家人等在学校外面,吴开言看着施施然走出来的哥哥,调侃他:“哥,你不像是来考试的,你像是来监考的。”

陈筱茹走过去抱住他,好一会儿都没起来,奶奶在后面眨了眨眼,抬手抹了抹眼泪。

吴开言搂着奶奶,感慨着:“哎,不知道等我考试的时候还有没有这阵仗啊。”

老人家破涕而笑,吴誓言眼含宠溺地看过来,吴开言避开他的视线,拉了拉陈筱茹,“走吧,妈,等成绩出来了再哭啊。”

吃饭的时候爷爷问吴誓言有什么计划,要不要出去玩一趟,他可以赞助,吴誓言看了弟弟一眼,说:“暂时没计划,跟以前编程班的同学在做一个东西,”然后指了指吴开言,“最主要的就是盯着他,升高二会调班。”

吴开言差点跳起来,“救命啊,你饶了我吧,我我暑假有别的安排。”

“嗯?”陈筱茹听他这么说先开口问道:“有什么安排?你要干什么呀?”

吴开言没有安排,他只是不想又被吴誓言管起来,随口敷衍着:“你别管了,到时候再跟你说就是了。”

爷爷插了一句:“开开,你哥说得对,你还是要做好计划,听你哥的。”

奶奶无所谓,她和陈筱茹是一个态度,“差不多行了,他那么大了,自己知道的,开开,奶奶觉得你可以和哥哥出去旅游一趟,长长见识。”

“好的,我的奶奶,你们大家就别操心了。”吴开言知道哥哥一直在盯着他看,他眼神飘飞,始终没落在他身上。

把爷爷奶奶送回家后,三人往家返,吴誓言不知道想到什么了,问她:“妈,上次那个周叔叔说我考完试请我们吃饭,你还记得吗?”

吴开言诧异地看向他,他怀疑哥哥被下了降头,鬼迷心窍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

陈筱茹被他问住了,“啊,干嘛啊?人家也就是随口一说,你缺那顿饭吃啊。”

吴开言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哥,回头约上宇哥,余潇潇她们一块去唱歌吧。”

吴誓言没理他,他继续自己的话题,“妈,你们不联系了吗?”

“吴誓言,有完没完!”陈筱茹大声喊道。

车里安静尴尬地安静下来,吴开言不敢惹妈妈和哥哥任何一个,妈妈随意,吴誓言坚定,他从小就被迫养成了和稀泥的本事。

大概有一分钟,他偷偷觑了一眼哥哥,这个人神色如常,脸上风轻云淡,似乎刚刚惹怒妈妈的根本不是他。

他刚开口一声“妈”还没进叫出口,就听陈筱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儿子,我不懂你为什么老是提起,我现在很好,我们三个很好,我觉得很满足。”

吴誓言看着车窗外,听到妈妈的话时,眉头不经意地动了动。

吴开言觉得这一幕和那天他们从县城里回来重叠到一起,三个人像是进入到一个循环里,有一个人千方百计地想在这个环里找个出口,跑出去。

他不懂,也不想改变,只说他和哥哥的关系已经给这个家造成困扰了,只希望这一切在高考后能渐渐地回到正轨,不希望再有任何无法想象的脱轨。

回到家,吴开言想着缓和一下,跑到厨房去切了个西瓜,端出来,叫妈妈和哥哥来吃。

陈筱茹倒没什么,坐下来开始吃,吴誓言坐下后,拿起一块来,冷不丁又来了句:“其实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希望你能重新开始的,妈。”

吴开言手里的西瓜差点掉地上,他快疯了,或者是吴誓言疯了。

陈筱茹放下手里的西瓜,她没有生气,面色平静,目光渐渐汇聚在吴誓言身上。

吴开言觉得时间都停住了,他不记得从几岁开始了,他怕妈妈,怕哥哥,怕家里凝重沉默的气氛。

陈筱茹没有发作,凝聚在吴誓言身上的沉重渐渐消失,她轻轻地笑了笑,“吴誓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比你更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向前倾身,伸出手,握在吴誓言的手上,“我知道你很聪明,有自己打算,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的,别把我推出去,还有弟弟”她看向吴开言,空着的手抬起来抓住吴开言的胳膊,“好吗?”

吴誓言反握住她的手,吴开言没有扭头,余光里看到哥哥点了点头,他心里五味杂陈,一团乱麻。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哥哥和他做那些事。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此后吴誓言倒也没再提过。

他虽然不用上课了,但好像变得很忙起来。

早上他都和要上学的吴开言一起起床,跟他一起出门,吴开言骑自行车,他就跑步跟着。

吴开言一开始很拒绝,但他说他要跑步,吴开言说:“那你去别的地方跑啊,干什么非要和我一条路线?你上学有瘾啊,好容易歇了还要跑那边去晃悠。”

吴誓言自顾自地跑,腰背挺直,动作标准,呼吸正常:“我喜欢这条路。”

吴开言赌气,自行车蹬得飞快,在骑出一段路后,缓下速度,支着腿回头去看,看到哥哥的时候让他气恼,看不到了又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意思,很无趣的较劲。

吴誓言像他说的那样,给弟弟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学习计划,吴开言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甚至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每天只有他和哥哥两个人在家的暑假生出了抵抗情绪。

而唯一让他觉得放松的是,吴誓言再也没要和他亲热。陈筱茹现在是护士长了,基本都是白班,晚上母子三人都在家,也让他们少了机会接触。

吴开言暗自希望哥哥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他最大的压力不在了,也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了。

临近期末考试,吴开言把自己武装得十分忙碌,这周是两个人去奶奶家的日子,他不想去,或者说不想和哥哥一起去,给奶奶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复习,等考完试再去看她们,奶奶当然是同意。

于是吴誓言自己去了那边,他在吴开言出生后,由奶奶带过两年,心理上对两位老人更多些依恋。

吴誓言站在门口,对他说:“你确定?”

“嗯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吴开言猛点头。

吴誓言没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带上门走了。

吴开言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是把哥哥送走了一时,他在屋里转了几圈,躺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刷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李几忆打来视频电话,他接通,那边吵吵闹闹的,李几忆的头出现在屏幕里,“老吴老吴,出来玩啊,都在呢。”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凑近了看都有谁,手机在晃动,他只看到了李几忆,余潇潇,别人也不认识。

“在哪呢?懒得出去,怪热的。”

“必须来,今天有重磅消息宣布,你是不是姐妹啊。”李几忆的屏幕晃得眼晕。

“你拿好了,我被你晃得头疼,什么消息?”

“你来就是了,别墨迹。”说完就挂了,随后对话框甩过来一个地址。

他看时间已经4点多了,午睡过后他就关了空调,屋子里的凉气没得也快,他从床上爬起来,找了件衣服换上,给陈筱茹发个信息说和同学有约,便出了门。

李几忆发来的那个地方是个新建商场,他打开导航发现是奶奶家那个老城区。

到了后给李几忆打了几个电话才算找到人,李几忆穿得超清凉,虽然天气闷热,但还是披散着头发,化着妆,虽然她平时也是娇俏灵动的一个女孩子,但今天看上去尤其鲜活,她才到吴开言的肩膀,跑过来随意挽住吴开言的胳膊拉着他往前面一堆人围着的地方跑。

“你真慢啊,才来。”

“别急别急,热死了,你别拽着我了。”他一脑门的汗,这会看到前面那么多人就更燥热了。

“什么活动啊?”

“刘同宇他们弄了个乐队,这商场新开的,他们今天来这首唱,这你都不来给捧场,太过分了吧。”李几忆拉着他从前面绕到后面,他看到余潇潇也站在那,正跟着台上的音乐摇晃着身子。

“啧啧啧,真受不了恋爱脑。”李几忆夸张地说。

“什么?谁恋爱脑?”吴开言扭头问她。

李几忆冲着前面的余潇潇抬抬下巴,“老余啊,你是不是傻?”

“她?”吴开言指着余潇潇,转向李几忆,很是意外:“恋谁?”

“还能是谁,不想跟笨蛋说话了,自己看吧,看不出来就憋着。”李几忆不再理他,台上大概是到了一个小高潮,一群人举着胳膊叫起来,李几忆两手圈在嘴边,也跟着喊。

吴开言真的没懂,他又看向余潇潇,她今天也特意打扮过了,看到他冲他挥挥手就算是招呼了,眼睛又转向一直台上演出的几个人。

台上有模有样的还真像个乐队,他只认识唱歌的刘同宇,别人都没见过。

心里转了转,不会吧,余潇潇不会喜欢刘同宇吧?

李几忆说这是乐队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演,吴开言发现整体素质居然很好,每首歌节奏都不错,刘同宇距他上次见的时候明显瘦了,头发略长,唱到舒缓风格的时候他就安静地站在那,两手握着话筒,像忘了所处何地,周边所有人的孤独者,欢快曲风的时候又像个上阵杀敌的将军,极会调动氛围。

连本来意兴阑珊的吴开言后面都跟着李几忆一起激动地蹦起来,他们两个想拉着余潇潇一起跳的时候,才发现她眼里含着泪,李几忆一边拿纸巾给她,一边骂骂咧咧。

演出到7点结束,唱完再收拾完都7点半了,刘同宇的衣服全湿透了,但人十分兴奋,一点疲态也没有,他下来后,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冲着他们走过来,李几忆夸张地边鼓掌边喊他的名字。

吴开言偷瞄余潇潇,看到她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悦,她没有像李几忆那么浮夸,完全不同的状态,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雀跃漂浮在这闷热粘腻的夜晚,她的喜欢太明显了。

吴开言觉得这种感觉隐秘又熟悉。

他顾不上细想,上前揽着刘同宇的肩膀,“刘哥,太帅了吧,真行啊,居然还搞起乐队了,你以后不会去当明星吧。”

刘同宇浑身都是汗,接过余潇潇递过来的纸巾,在脑门上擦着,“开开,你哥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他去我奶奶家了,不知道我来这,真的,哥你太帅了,迷死人了。”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余潇潇,余潇潇白了他一眼。

“少来,等下一块儿吃饭吧,那边马上好。”刘同宇招呼几个人。

“好好好,一起一起。”李几忆看上去很高兴,她站在刘同宇和吴开言身前,从他俩中间向舞台那边望去,吴开言低头跟着她去看,是乐队的几个人。

他揪着李几忆一绺头发让她起来,歪头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别告诉我你也恋爱脑了。”

李几忆从他手里把头发拽下来,在他身上一顿捶,“滚滚滚,本姑娘纯纯看脸好吧。”

他躲闪着李几忆的拳头,手不经意地碰上,俩人孩子瘾发作,幼稚地玩着。

“嗨,老吴”

吴誓言下午就到了奶奶家,没多会儿就接到朋友的电话,他们学编程的老师在一个新开业的商场安排了一场机器人活动,想着趁暑假招点小学生来学习,朋友便问他有没有空,一起来看看。

他本来一个人也没意思,一看地方离得不远就答应了。活动还算热闹,他们几个人负责展示和向咨询的家长讲解,倒也卖了几张体验卡。

今天这个商场是真热闹,附近人们吃过饭都跑来遛弯,还有个台子在哇啦哇啦地唱。

天快黑了,他们这种小零件太多的也不方便再展示,老师让他去买点喝的来分给大家,便准备散了。

他往商场门口走的时候就看到他那赌咒发誓要在家里复习的弟弟正跟那个他眼熟的小女生蹦蹦跳跳地在打闹。

吴誓言能感觉出来弟弟最近在躲着自己,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为什么?为什么又让他第二次看见这样一幕?

他不生气,只是想问一下,问自己,也想把弟弟拉过来问问他。

他向那边走去,刘同宇看到他,叫了他一声。

他答应一声,看着吴开言走过去。

吴开言像个受惊的兔子,立马绷直了站定,两手紧握在胸前,李几忆往他身上捶的手倒像是去握他的手一样,看他不动了,抬起头去看,发现吴开言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看着前面。

她转身,就见吴誓言正向他们走过来,撇撇嘴站到了吴开言身边。

“哥,你也来这玩?”

吴誓言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看向刘同宇:“你们在干什么?”

刘同宇指了指后面,说:“不跟你说了吗,哥们的乐队整活儿了。”

吴誓言笑了笑,点点头,“不错,我刚也听到了,我记得你说你是主唱是吧?”

“是啊,死家伙,早知道叫你一声了,你在这干嘛呢?一个人逛商场啊。”

“没事,和朋友一起的,你们结束了吗?我得去买点水。”他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视线最后留在吴开言身上。

“去吃饭,累死我了,你一起吧。”刘同宇招呼他。

“不了,我吃过了,你们去吧。”

他说着往商场门口走,吴开言见他始终没理自己,看他要走了还是叫了一声:“哥”

吴誓言停下来,其他人也看出来兄弟俩的别扭了,李几忆吐吐舌头拉着刘同宇和余潇潇走开。

吴誓言“嗯”了一声,看着他,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刚刚和刘同宇说话时的笑意,吴开言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都到这边来了,晚上就去看看爷爷奶奶吧,今天别回去了。”

“我”吴开言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别的。

“你跟他们去吃饭吧,到地方给我发个位置,我完事了过去找你。”吴誓言继续安排。

“我我没跟妈说不回去。”他终于想到一个理由。

“那就告诉她啊,反正又不是去别的地方。”

“可是”吴开言从没觉得和哥哥说话这么累过,那种看到吴誓言给他制定的学习计划时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听话”

吴誓言没等他再找借口,无波无澜的口气说着,“反正你也不会老实在家复习。”

“先走了,那边还等着呢,你去吧。”

他推了吴开言一把,自己往商场走去,吴开言一肚子烦躁之气。

他一个人站着生闷气,李几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看他眉间快要拧成一个疙瘩,她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吴开言挥开她的手,“起开。”

“跟我生什么气,唉,我说你又惹你哥啦?”

“去不去吃饭,去不去吃饭。”他赌气走开,李几忆也没介意,好脾气地赶上他。

他们在附近夜市找了个烧烤摊,李几忆就是那种最会活跃气氛的人,有她在不用担心会冷场,她很快就和乐队其他几个人热络起来,吴开言坐在她旁边,被她带着嘻嘻哈哈,也不好老是拉着脸。

余潇潇挨着刘同宇,吴开言猜她和刘同宇还没说开,正处在一个暧昧期。他们要了一些酒,乐队几个人喝得热火朝天,一会儿饭桌就分成两派。

李几忆和余潇潇一边一个,开导吴开言。

“其实我挺理解你哥的,”李几忆抓了一把毛豆花生,边剥边说:“你看你们家没有爸爸,你哥那么厉害,我觉得他是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了。”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啊。”吴开言皱着眉头看她。

余潇潇没忍住笑出声,“李几忆,你这有点变态了啊。”

李几忆不解地看着他俩,“想什么呢你们?我是说他哥对吴开言,你们两个太肮脏了,我的天啊,救大命了。”

她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酒,冰凉啤酒让她一瞬间爽到心里,又接着发表起她的理论:“这个很正常,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你,关心你,也必须这么做,一是帮妈妈分担,二是像他那种智商的人脑子里的想法比一般人,”说着伸手在三人身前晃了晃,“比如我等,高出不知道几个level,肯定不能让你整天瞎混的。”

吴开言觉得心里有一辆小车,随着李几忆说出口的话来回突突。

他哥的想法,他哥对他的想法,他实在不敢也不愿深想,他摇摇头,让自己屏蔽掉这些。

“别说了别说了,说不通。”

余潇潇碰碰他胳膊,“暑假你去不去你外公家?”

“干嘛?可能去吧。”

“到时候一起吧,堂姐约我们去她家烧烤。”

“我也去,你们两个别想甩下我。”李几忆端起杯子向着他们举过来,三人碰了碰。

吴开言在吴誓言的信息发到第二条的时候才给他发了定位,吴誓言没一会儿就过来了,正好他们三个也吃得差不多了,刘同宇看剩下几个人又要了一箱酒,一点没有要散的意思,就说不然她们先回去。

吴开言想说自己和余潇潇顺路,但吴誓言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还没等他说出口,就问他:“你给妈妈说了吗?”

吴开言当然没说,他压根就不想留下来,吴誓言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没说,他掏出手机来,直接打给陈筱茹。

李几忆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和余潇潇走到马路边去打车了。

吴开言听着哥哥跟妈妈说在这边遇到了弟弟,今晚他不回去了,一起去奶奶家过夜,有一种把他手机夺过来扔地上踩两脚的冲动。

李几忆和余潇潇走了,刘同宇回去和朋友继续,好像整条街都空了,只有他和哥哥,他走到哪里,和谁在一起最后站在身边的都只剩下吴誓言。

“走吧。”吴誓言拉了他一把,去推吴开言骑来的自行车,吴开言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妈怎么说?”他憋着一口气问哥哥。

“能怎么说,她知道了啊。”吴誓言回头扫了他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好。

他跨到自行车上,“困了吗?上来,我带你。”

“我不困。”吴开言没理他,加快两步,走到他前面去。

吴誓言手在把手上用力攥了一把,又下来,赶上他,和他并排走着。

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还等在客厅,看到吴开言十分意外,吴开言不好在老人面前甩脸色,跟他们说了怎么过来的,奶奶见他一身汗,张罗着让他去洗漱。

他们平时住的房间空调已经开好了,合适的温度,正好睡觉。

吴开言洗好出来,赖在沙发上不动,爷爷奶奶到了点也不能熬夜,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便回房了,吴誓言站在门口看着他。

吴开言不看他,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看电视,他不想和哥哥躺倒一张床上去,鬼知道吴誓言会不会再重蹈覆辙,他必须把这段跑偏了的关系拉回正轨。

吴誓言就是有这种耐心,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动,哥哥就可以站在门口看他一夜。

“哥,你先睡吧,我看会电视。”他在沙发上躺好,摆出一副舒服的姿态,倒像是真的准备看电视。

吴誓言不动声色,仍是那么看着他,要是以前吴开言在他这种注视下坚持不过五分钟,今天也不知道是晚上硬被拉来的怒气在撑着,还是他伪装功夫精进了,两个人在只开了一圈壁灯的晦暗客厅里对峙着。

“行,那你看吧。”吴誓言没再坚持,他把壁灯关了,转身回了房间,没关门,吴开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往沙发里塌下去。

电视机看了很小的声音,一小块光忽明忽暗的,他眼睛完全没在那块屏幕上,只盯着吴誓言留下的那个洞开的门口,像是怕他随时会出来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电视关了,身上搭了一条凉被,他翻动着坐起来,迷迷瞪瞪地往房间看去,只能看到地面上有一点外面反射进来的光,他揉揉眼,拿起手机来看了看,半夜两点多,放下手机,刚刚房间里的光又不见了,像是月光在和他玩捉迷藏似的。

第二天一早吴开言被奶奶叫醒,嘴里呵斥他不好好躺床上睡觉,在这窝着,他收拾着起来,刷牙洗脸再出来,吴誓言从门外进来,买了早饭,他的气也消了,走过去叫了一声哥,从他手里接过早饭。

吴誓言说吃吧,吃完早点回去。

他答应着,偷偷看了哥哥一眼,想到昨晚上的被子,心里一阵发虚。

饭后两个人回家,吴誓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两个人都没说话,吴开言不知道说什么,吴誓言看着完全不想说,沉默了一路。

陈筱茹没在家,吴誓言回到家没多久就跟同学出去了,吴开言在家复习功课,临近中午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给哥哥发了个信息,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吴誓言回的倒是挺快,说马上到家。

吴开言打开冰箱开始准备午饭,基本家常菜他都可以做,估摸着时间焖米饭炒菜,两个菜刚端上桌,那边吴誓言也进了门。

两人坐下吃饭,吴开言没话找话说:“你去哪了?感觉你最近都挺忙的。”

“就那个编程班,没什么事。”吴誓言淡淡地回他。

“哦哦”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闷闷吃饭。

“昨晚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上次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吴誓言突然发问让他差点噎着,吴开言抬头看哥哥,本就大的眼睛瞪向他,“嗯?你说李几忆吗?”

“是吧,就那个个子小小的,老和你站一起的。”吴誓言随意地打听着,一副闲聊的口吻。

“她是余潇潇以前的同学,又和刘哥是邻居,所以差不多都在一起玩。”

“哦,我看你俩也挺熟的。”

吴开言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坦然地说:“是啊,她性格挺好的,没那么多事。”

“嗯,那挺好。”吴誓言放下筷子,往椅子上一靠,看着他吃。

“你吃饱啦?”

吴誓言没说话,点点头,吴开言继续吃,吴誓言就那么坐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吃饭都有点不自在了,眉头皱起来,“你吃饱了能不能去那边坐着啊,你这样我都吃不下去了。”

吴誓言笑了笑,他的嘴角牵动,眼睛却丝毫不见笑意,“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吃吧。”他站起身,走到厨房去倒了一杯水,放到吴开言手边。

“开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就挺受欢迎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吴开言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心里又一阵不爽快,哥哥像是得了一种间歇性神经病,他甚至觉得有点怕他,两个人那段乱搞的日子里,或许是他的予取予求让吴誓言的病没有发作的机会,现在他明目张胆的拒绝刺激到了哥哥的病。

他觉得不安,一种莫名的焦虑像个地雷已经埋下,引线就在脚下某个地方,但却摸不到线头。

“不记得了,我都多大了。”他低头继续吃饭,今天这个饭是吃不完了。

“我都记得,我记得有一次奶奶带我们在楼下玩,有个小孩一直跟着你,你去哪他就去哪,最后奶奶要带我们回家了,他都不愿意非拉着你不让走,又哭又闹的,最后还是他妈妈把他抱走的。”吴誓言浅浅笑着,这次他的笑温柔又宠溺,看上去整个人都软和起来。

吴开言不懂他提这个做什么,他也没胃口再吃下去,放下筷子站起来收拾桌子,“莫名其妙,突然想起这些干什么,你难道不是一路受欢迎到大?”

吴誓言走过去帮他把碗拿到厨房,吴开言站在水池前面,正要洗,他凑过来,挨着弟弟,胳膊似无意地和他碰到一起,吴开言想难道是屋里空调开得太低了,他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收了收胳膊。

“我来洗,你别管了。”吴誓言说着,又向他贴近,像是要把他从水池边挤开似的。

吴开言向后撤了一步,看了哥哥的背影一眼,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他打开水龙头,把刚刚哥哥蹭过的地方放到水流下面冲着,他不是嫌弃,也不是恶心,两个人做过更过分的事,他只是不愿再回想起那种触碰的感觉。

吴开言和余潇潇几个人约好了考完试后聚餐,但他也知道哥哥一定会等在学校门口,自从商场那次后,也没再见过,李几忆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去聚点的路上了,余潇潇回复她很快就到。

他们走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吴誓言正站在树边打电话,他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手指在树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侧着身子,高瘦俊挺,两侧肩头突出把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衬得板正有型,明明一眼看去还没脱去少年人的样子,可就是让人觉得他已经比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遥遥走了很远。

吴开言和余潇潇站在门口等红灯,他呆呆地看着哥哥,不管他怎么躲避压抑,吴誓言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不伦和欲望的种子,哪怕不再浇水施肥,盖上厚厚的土,那颗种子也已经在土里扎根,不经意地触碰到就会散发出腐烂的靡香。

“该说不说,你哥真的很有范儿。”余潇潇碰碰他的胳膊,吴开言摇摇头,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扭头扯出一个贱嗖嗖的笑,“是吧,介绍给你啊,把你刘哥哥放下,来我家给我做嫂子。”

“哎呦哎呦,那不是跟你争宠吗?哥哥的宝贝,开开”他发贱余潇潇比他更会,拉着长声掐他胳膊,吴开言甩开她的手,正好变了绿灯,俩人过人行横道,吴誓言也结束了电话,向这边看过来,看到弟弟冲他挥挥手。

吴开言没什么动作,余潇潇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吴誓言拎起买的饮料递给他们,余潇潇挑了一个,说:“谢谢言言哥哥。”

吴誓言无奈笑了笑,刚张嘴要说话,吴开言抢先说:“别问,问就是考得贼好,全年级第一非我莫属。”

余潇潇一口饮料差点喷了,吴誓言笑出声,“我没要问啊,我是想说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余潇潇顺顺气说:“哦哦,约了李几忆,哥你也一起吧,反正也没事,大家一块玩会儿。”

“好。”

吴开言眼皮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地看向他,他没想到吴誓言会答应,还以为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拉着自己回家。

“走啦走啦。”余潇潇转身去打车,吴开言又看了哥哥一眼,“去?”

吴誓言倒像是有点期待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浅浅笑着点点头,“去。”

还是上次那家ktv,刘同宇这个人好像完全没事干似的,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和李几忆已经在了,他看到吴誓言进来后明显愣了愣,随即激动地过来揽着他肩头,“哥们儿,还得是你弟面子大啊,叫你多少回都叫不动你。”

他拉着吴誓言坐下,头挨头说着什么,李几忆把吴开言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哥怎么也来了,我靠他来了我紧张,好像我们班主任在似的。”

“神经啊,他等我来着,就一起过来了,我总不能让他自己回家吧。”吴开言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

“考得怎么样?”

“啊,我杀了你。”李几忆抓了一把爆米花扔他身上,他们两个闹腾的动静让大家都看过来。

刘同宇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两瓶酒,递给吴誓言一瓶,说:“来吧,孩子们,庆祝你们解放,放浪的日子正式开启。”

“你才浪,你浪得没边了,你是大浪淘沙浪破天。”李几忆跳起来隔着桌子想去打刘同宇,刘同宇嘻嘻哈哈着,几个人碰了下瓶子,吴开言偷偷瞄向哥哥,吴誓言喝了一口,正举着瓶子看,像是感受到弟弟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好和他对上,又把手里的瓶子稍稍向他举了举。

刘同宇自然是麦霸,今天都是熟悉的人,又是刚考完试,吴开言彻底放开,他和李几忆老是故意把余潇潇往刘同宇身边推,一会让他俩合唱一会让他俩喝酒,闹得余潇潇大红脸,刘同宇也像是嗨到点了,拉着她的手站到三人前面说:“行了,别闹了,潇潇跟我在一起了,就这样。”

吴开言和李几忆两只狼一样嗷了一嗓子窜上来围着他俩起哄,余潇潇平时再怎么大方,这会儿也两手捂住了脸。

吴誓言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刘同宇,你什么时候?”他心里倒是把余潇潇当成了亲戚家的妹妹看待,此刻有点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吴开言一步迈到他身边坐下,两手挽住他的胳膊抱住,头磕在他肩膀上,姿势亲密,他脸通红,一晚上都在闹腾,今晚他们喝得杂,刘同宇带了白酒,李几忆带了红酒,乱七八糟掺着喝,“哥,哥,我跟你说,”他手抬起来,掰过吴誓言的脸看着自己,两个人距离极近,“你还记得上次在奶奶家那附近吗?老余跟刘哥早就暗度陈仓了,他都不告诉你。”

他趴在哥哥肩膀上又看向站在前面的三个人,李几忆也趴在余潇潇肩膀上正看着他,他眼睛转了转,从哥哥身上起来,往沙发后靠去,嘴里嘟囔着:“喝多了喝多了。”

余潇潇指着他喊:“吴开言你别放屁了,什么暗度陈仓,你这张破嘴。”说着越过桌子坐到他旁边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刘同宇也挨着吴誓言坐下,他手里还拿着酒瓶,吴誓言向弟弟那边看了一眼,李几忆也过来了,三个人正闹作一团。

他抓着刘同宇的衣服,压低了声音:“你在干什么呀?你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要离开了啊。”

刘同宇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胳膊肘杵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兄弟,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大的目标,也没有那实力,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喜欢这里。”

吴誓言看着他,他从来都是清醒克制,除了家人更加不会干涉别人的事,能跟刘同宇说这话也是因为拿他当好朋友,听刘同宇这么说便也不愿再说别的了。

刘同宇也喝了很多,但吴誓言确信他刚刚说话的时候是清醒的,完全没有醉意,他的目光十分笃定,毫不犹豫。

他转头看了看那一边,弟弟正和他的朋友凑一块看手机,不知道聊着什么,他突然有点羡慕,不自觉地抬起手在刘同宇背上拍了拍,刘同宇冲他笑笑,迎着吴誓言举过来的瓶子碰了一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能他们都觉得自己长大了,自由了,能做很多决定了,可低下头想想不过也才十八岁。

有的人十八岁可以做一生的决定,有的人却要用一生去赌十八岁的决定。

聚会是在吴誓言接到陈筱茹的电话后结束的,他挂断电话就说散了吧,别闹太晚,反正都放假了,想约随时约,刘同宇看余潇潇也快睁不开眼了,就同意了。

吴誓言看他喝得也多,就让他带着李几忆回去,他们兄弟两个先把余潇潇送回家,刘同宇拉了拉余潇潇的手像是在问她行不行,余潇潇自然没意见,又是被李几忆和吴开言一顿笑话。

等到吴誓言两个人折腾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吴开言醉醺醺的,到了家门口才反应过来,死活不进门,跑到楼梯间去躲着,说答应了妈妈不再喝酒,怕被骂。

吴誓言哄着他:“妈妈不是去学习了吗,她没在家,你忘了啊。”

吴开言像是又想起来,眼睛亮亮的,乖乖点着头,吴誓言心里一阵发软,伸手在他头上揉揉,放柔了声音,“听话,我们回家了。”

他牵着吴开言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来刚插进去,吴开言听到锁转动的声音,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从他手里挣脱开,又跑向楼梯间,“不行不行,妈妈不在家,我也不能回去。”

吴誓言吓了一跳,门开了一半,钥匙也没拔又回头去追他,他脚步放轻,深夜的楼里一点动静就被放大到吓人,他怕吵到邻居出来看。

楼梯间声控灯亮着,吴开言坐在楼梯上,这里有一股子阴湿的味道,吴誓言额头都冒了汗,这会感觉衣服全贴在身上,更是难受,他抻了抻短袖,长出一口气,走到弟弟面前,蹲下来。

吴开言也热,满脸都是汗,却紧紧地抱着膝盖,仿佛在躲避猎人追捕的小动物,木然地摇着头。

“开开,听话,这太热了,我们回家好吧?”吴誓言耐心地哄着他,他搞不清楚弟弟这是怎么了,他也喝了酒,一阵阵燥热从身体里向外翻涌,干热的天气和楼梯间难闻的味道也在消耗着他的耐心。

他去拉吴开言的手,用力拽着他站起来,吴开言还想甩开,又被他紧紧攥住,“听话,起来。”

吴开言扣着一边的墙,蹭得满手白,拼命摇着头,“不行,妈不在家,我不回去。”

他手指甲盖里都是白漆的碎渣子,从楼梯台阶上被拉到最后一阶,吴誓言也生气了,一把松开他的手,吴开言跌回去,后背磕到台阶上,手往后扶了一把,“哎哟”一声。

“怪不得不让你喝酒,还学会耍酒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吴开言,你给我起来。”

吴开言又蜷缩着坐回台阶上,不说话,只摇头,吴誓言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一手的汗,他心里一股躁火腾腾地烧起来,只想回到家里冲个凉水澡。

吴开言头摇得越来越慢,一阵眩晕感袭来,胃里也伴随着不适往上涌,他头窝在两个膝盖中间,干呕了一下,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像个半夜在路边找不到食物的小猫。

吴誓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蹲在他身前,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开开,听话,我们先回去喝点水,你再出来好吗?”

吴开言抬起头来,眼睛难受地眯着,头不住往前点,吴誓言两手捧着他的脸,侧着身子挤到他和墙之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从弟弟后背穿到他腋下,扶着他站起来,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汗水流进眼睛里,这个幽暗难闻的空间里,充斥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地蓄积蓄积,他现在只剩一个洗澡的念头在撑着。

把弟弟拖回家,扔到卫生间,一向冷静淡定的吴誓言默默跟自己说着。

吴开言挂在他身上,沉得像块石头,不光自己不走,还像是在拖着吴誓言也不让他走,吴誓言扶在他腋下的手实在撑不住了,向上提的时候用力抓了一把,吴开言“啊”一声叫出来,他又去堵他的嘴,“别喊了,”他狠狠斥了一句。

吴开言被捂着嘴,后腰上疼,腋下也疼,让他清醒了一瞬,抬头去看扯着自己的人,好像不认识了一样,吴誓言在他眼里从来都是整洁清爽的,这会头发都湿成一绺绺,脸色通红,眉间皱得凸起。

他稍稍站直了,无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吴誓言的眉间,他从没见过哥哥这样狼狈,想把那褶皱给捋平,吴誓言低头看他,鼻间都是热气,他感觉胸内那股邪火在缓缓下降,把他的手拉下来,说:“回家。”

钥匙还插在门上,吴开言终于老实了,乖乖进去,吴誓言一关上门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地上,露出溢着汗水的上身,转身要去给弟弟脱衣服,吴开言又像醉意回潮了一样,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吴誓言手楞在半空,他觉得身上的热汗一瞬间被蒸发掉,像是走进一个零下温度的冰室,身上开始发凉,吴开言踉踉跄跄走到卫生间,把门关上。

他已经很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凭着一股强加给自己的意念在支撑他对哥哥做出反应,就像刚刚在门外拒绝回家一样,他怕回到只有两个人的家里。

他趴在马桶边干呕,吐不出来,又不想起来,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吴誓言过了一会才推门进来,他去陈筱茹的卧室快速冲了个澡,给屋里开了空调,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

他走到马桶跟前蹲下身子,吴开言像是睡着了,他把弟弟的头掰正,露出脸来,手指在他烫热的脸上抚过,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吴开言,你开始讨厌哥哥了吗?”

喝醉酒的人就像身上挂了个大石头一样,吴开言扒着马桶死活不回房间,吴誓言好不容易把他折腾到了客厅里,拖到沙发上躺着,他刚刚洗过澡的身上又冒了汗,蹲在沙发前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弟弟,第一次有了揍他一顿的念头。

吴开言睡得很熟,大概姿势不对,嗓子间发出呼呼的鼾声,吴誓言给他动了动头,呼呼声没有了,微微张着嘴,吴誓言的手从他头发上一点点下移,在弟弟又热又红的脸上轻轻掠过。

他有多久没这么碰过弟弟了,从他考完试,不是感觉不出来他的疏远躲避,他很想靠近,想念拥着弟弟在怀里,和他肌肤相贴的时刻,可没了借口,又不愿影响他临近考试的状态。他低下头,抵在弟弟额头上,嘴唇碰到他的鼻尖,感受到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克制着,蜻蜓点水地吻在上面。

吴开言抬起手挥了挥,吴誓言赶紧抬起头,见他转过头去,仍是睡着,脸朝着沙发靠背,梦呓着:不行,不行。

吴誓言听得清楚,心中缓缓上升的柔情怜惜戛然而止,如同静谧安然流淌的缓缓溪水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闸门,被截住去路,尴尬而无措地停住,前无去路,退无可退。

他抬起的手不受控地落下,落在弟弟侧过去的脸上,强硬地掰过来面向自己,一路滑到他的颈部,拇指在细长颈侧游移,停留在动脉跳动的地方,手指如被吸住一般,不舍得离开,又像是听到了弟弟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吴开言沉沉睡着,再没反应,吴誓言突然觉得难过,鼻子发酸,他低下头抵在沙发边缘,早就知道的,他那么了解自己,没救的,有时候他痛恨这种血缘关系,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沉迷于此,庆幸吴开言是他的弟弟,他们永远有着比别人更亲密的关联。

掩盖在堂堂正正的兄弟关系下面,只需要稍稍往前走一步,就变得隐秘,阴暗,疯狂,暧昧。

他收回手,抬起头来,神色又恢复淡然,看向弟弟的眼神温柔坚定,隐隐带着一丝兴奋,转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吴开言微张的嘴唇上,对着他的脸按下拍摄键。

吴誓言没有回去房间,趴在沙发边缘,也没有再对睡着的弟弟做什么,只是抓着他的手指,像个无聊至极的人做着无聊的游戏一样,摆弄着弟弟细长手指,慢慢闭上眼守着他睡着了。

陈筱茹一早回到家,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她两个儿子睡在沙发上,准确的说是小儿子躺在沙发上,大儿子坐在地上趴在沙发边,一只手还握着弟弟的手。

她关门的手顿了顿,将门轻轻带上,把包放下,直接走到沙发前,吴誓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迷蒙着眼,看到是她,瞬间睁大眼睛,醒过盹来,他像是忘了手里还握着弟弟的手,一时忘了松开,叫了陈筱茹一声。

陈筱茹走过去,看了看还在睡的吴开言,又转向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睡在这?”

吴誓言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撑着沙发站起来,左右晃晃头,带着早上刚醒来的慵懒说:“昨晚看电影看困了就直接睡了,没回房间。”

陈筱茹疑惑地看着他,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怪怪的,吴誓言神态自若,看着她,倒把陈筱茹看得转开头,她坐在沙发边,视线落在吴开言刚刚被握着的手上。

吴誓言又说:“妈,你不是下午回来,怎么这么早?”

陈筱茹抬头“啊”了一声,“哦,昨晚就结束了,一早给我们送回来的,今天还可以休息一天。”

她在吴开言身上拍了两下,“醒醒,吴开言,起床了。”

吴开言被叫起来看到陈筱茹一副心虚的样子,捂着嘴跟她打了招呼便跑到卫生间锁上门,把一身衣服脱了扔到洗衣机,又给自己仔细冲干净,反复打了沐浴露,确保一点酒味也没有了才出去。

陈筱茹买了早饭,三个人坐到桌子前吃饭,吴开言没什么胃口,低着头拿了豆浆喝,脑子里竭力搜刮昨晚到家后的记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是和李几忆在商场门口等出租车,两个人大呼小叫着。

怎么到家的,怎么睡在了沙发上被妈妈叫醒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通知书是不是快到了?”他听到妈妈说话,也抬起头来看向吴誓言。

正撞上吴誓言看过来的眼神,吴誓言递了一根油条给陈筱茹,说:“嗯,收到信息了。”

陈筱茹接过来,点点头:“好,收到了记得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还有外公,吴开言也放假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吴开言紧着点头,他巴不得,他哥给他定的那个所谓的专项狗屁计划,他一天也不想执行,“去去去,我是要去的。”

陈筱茹白了他一眼,“我们同事说她儿子报了个假期计划,问我要不要给你也报上,你俩做个伴吧。”

吴开言立马衰下去了,不光眉头皱起来,连脸上的肉都跟着往一块攒,“妈,你让我先歇歇行吗?刚放假好吧,再说了还有哥在呢,你去看看,他都给我计划好了。”

他说着往陈筱茹身边凑过去,挽着妈妈的胳膊,腻腻歪歪地撒娇,像个小孩子,“妈,真的,别花那钱了。”

陈筱茹按着他的额头嫌弃地推开他,她心里一动,看向吴誓言,吴誓言低着头,像是感觉到妈妈的视线,抬头看过去,浅浅笑意浮在脸上,她莫名觉出一丝慌乱,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懂这个早慧的孩子。

陈筱茹站起身,指着桌子,“吃完收拾了,还有啊吴誓言,通知书到了,去跟爸爸说一声。”

吴誓言答应着,也站起来,跟弟弟说:“你收拾。”转身回了房间。

都走了,吴开言又坐回去,看看哥哥,又看看妈妈的房间,肩膀缩起来,撇撇嘴,轻轻吁一口气。

吴誓言自作主张报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当初他们谈起报志愿的事,他跟陈筱茹说了自己心仪的学校,陈筱茹尊重他,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让她在学习上操过一点心,她完全信任他,尤其到了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过多干涉,但吴誓言是有选择的,不是非那个学校不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她终归是个希望孩子离自己近一点的母亲。

学校肯定是好的,专业也是热门的,吴誓言当然也给出了他的理由,那是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对他选择的专业发展最有利,她知道这是对的,高兴地接受。

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内心的不舍与怨怒就会冒出来,无人可说,如果她的丈夫还在,她可以跟他抱怨孩子的不听话,发泄自己的不满,可现在她只能独自承受,并在天亮后继续骄傲地面对长大的儿子。

敏感的吴开言发现了妈妈的情绪,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而哥哥他更没有立场去指责,阿q地想反正木已成舟,总归是件喜事,妈妈也就是一时有点气。

他收拾完刚回到房间,吴誓言就跟了过来,随手把门带上,吴开言没说话,走过去又把门拉开,走回到书桌前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

吴誓言靠在书架上,看着他收拾,床边一台立式电风扇呼呼地转着,转着头地吹,没人说话,电风扇的声音就好像被一点点放大在屋子里,越来越清晰。

“你会老老实实做计划吗?”吴誓言先开口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耐心在吴开言身上失效,他还没找到重新掌控弟弟的方法,吴开言像个突然脱了线的风筝,正在一点点地飘离他。

吴开言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背对着哥哥,恶劣地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他不想回答,因为他真的没打算去执行那个假期计划。

他好像完全忘了上次逃避哥哥的问题是什么下场了。

吴誓言走近他,手撑在书桌上歪头看他,吴开言低着头躲开,不耐烦地说:“哎呀,哥,别烦。”

把不看的书堆到架子上,桌面暂时恢复整洁,他满意地点点头,完全忽视吴誓言。

吴誓言抬脚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逗弄似的,光裸脚趾蹭在他小腿肉上,吴开言不着痕迹地闪开,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问你呢,吴开言。”吴誓言声音听上去没撩没乱。

“不知道,”吴开言走到床边去,跟他保持开距离,靠在床头,拿过手机玩。

吴誓言扶在桌面的手暗暗地抓住桌沿,手指刮在木面上的声音被电风扇的声音盖过,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都说心静自然凉,吴誓言觉得他的心一点都不静,可从脚趾尖到手指尖却都带着一股冰凉之意。

电话铃声响起,房间里终于有了第二个声音,吴开言接起来,是余潇潇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接通,看了仍站在原地的吴誓言一眼,吴誓言眨了眨眼,转身往外走。

吴开言等他走出去,起身来到门边,把门关上。

“干嘛?”

“老吴,我姐让我去她新房子那烧烤,玩两天,就是你外公家,你也去吧。”

“还有我还有我。”李几忆也叫着,吴开言想了想正好他妈妈刚提起让他们回去看外公,对着屏幕点点头说:“行啊,你们定哪天了吗?我没问题。”

余潇潇对着他打了个响指,“后天吧,明天去买东西,准备一下,哎对了,你哥也去吧?”

“去吧,问他干嘛?”

“你是不是蠢啊,当然是因为我们刘同宇也要去啊,你哥去不正好就给打个掩护吗?”李几忆阴阳怪气地说。

“放屁啊,他哥本来就会去的。”余潇潇嗔骂着,却满脸笑意,吴开言感觉得到她和刘同宇正处在恋爱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不一定啊,我哥他很忙的,而且他这两天要在家等通知书的,不一定能去的。”

“啊,吴开言,我不管,你必须让他去,必须是必须!这是命令。”那边余潇潇叫着,伴着李几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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