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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风起8

 

开荤过后的俞元变得格外粘人,他几乎如影随形地跟在季知遥身边,甚至连下山采买也不放过。

他担心被仇家发现,便藏在山林里,不走出,远远看着季知遥。

山下城镇不大,统共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每月固定几日会摆大型集市,季知遥便也是这几天才会下山去买卖一些东西。

总共来去不过一个时辰,季知遥收好东西往山里走,直到人声远远消失,他才偏头朝着旁边的林子问道:“还不出来么?”

俞元挠着头,不好意思地从树丛中走出来,抖掉一身的落叶,殷勤地接过季知遥身上的东西。

他撇着嘴,问:“阿遥和那些人熟吗?”

季知遥淡淡道:“不算熟,去得多了记住脸了而已。”

俞元鼓气道:“可我看那些小姑娘跟你熟得很,躲在旁边偷偷看你,脸都红了。”

季知遥微微一顿,轻轻笑道:“是吗。”

他道:“你去了她们更会脸红害羞,不信你去试试?”

俞元偏头,不屑道:“谁在意她们脸不脸红。”

末了,他又马上接一句:“我只在意阿遥会不会脸红。”

季知遥眉眼一挑:“我看你倒是脸红了。”

俞元闻言,还真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有什么异常,不一会儿却真的慢慢热起来了。

见俞元没再说话,季知遥便知道他果真脸红了,轻笑一声,加快了步子。

俞元忙赶着追上去,一声一声喊着:“阿遥!”

俞元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恢复得极快。

他身上那些骇人的刀伤几乎都落了疤,不再会渗血了,平常行动自如,只是内里经脉还未好全,太过用力扯到后还是疼。

一个月前的晚上,俞元将季知遥折腾得浑身无力,累得连手都不想动,他细心清理了一片狼藉,见季知遥睡得正沉,便悄悄走了出去。

小心翼翼带上门后,床上“睡得正沉”的季知遥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不过多时,他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异常的鸟叫,而后又消失了。

季知遥静静地躺床上,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眼。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俞元便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拱进被中,伸手将季知遥抱着,靠着人睡了。

此后一个月里,大概又来了两三次,季知遥仍然闭眼装瞎,俞元也并未透露过什么。

他们都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

是夜,两人又去了山间温泉,俞元先是把季知遥按在池子里操了莫约一刻钟,然后又将外衣铺到岸边,把人又抱着操了几次。

季知遥耳边发丝凌乱,眼角挂着泪珠,嘴唇猩红,抑制不住地呻吟着,抬手环着俞元的脖子,浑身发软。

他两条细白笔直的腿被操得抖个不停,软得挂不住,几次从俞元的腰上滑下去,又被那只滚烫的手抓回去。

那条微微抽搐的小腿,腿间肌肉绷紧,脚踝处的关节耸立出来,脚趾也紧紧蜷缩着,被大力地按在肌肉流畅的腰间,显得苍白又无力。

俞元将手放到臀峰上,揉捏着那一大团软肉,又微微抬高,让身下的肉棒插得更深入了一分。

季知遥浑身一抖,喉间溢出几句哭吟,将俞元抱得更紧,眼角的泪划过那颗鲜艳夺目的红痣,流入了鬓发里。

山中冷得快,夜间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也不知是否因为身边温泉暖气的影响,他们竟浑然不觉。

直到俞元那大股浓精深深射入他体内,季知遥才浑身一颤地感到了凉意。

他坐起身来,微微皱眉,体内的肉棒便也跟着拔了出来。在分外明显的“啵”声里,季知遥用着发软的双腿,滑入了温泉中。

他仰头靠在石壁上,轻轻喘着气,手探去身下抠挖着,将俞元射在他体内的精液导出来。

俞元也跟着他入了水,靠过来探手下去:“我帮你。”

季知遥抓住那只乱动的手,毫不犹豫地甩去一边,溅得水花四起。

他偏头靠着石壁,感觉被水雾熏得有些发昏,冷冷道:“我准你射在里面了么?”

俞元噎得说不出话,低下头去,有些无措地看着两人在水中的倒影,道:“我没忍住,阿遥,你别生气。”

他伸手去牵住季知遥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又被无情甩开。

季知遥皱起眉,肠壁紧缩,怎么也弄不出深处的那点精液,莫名地烦躁起来。

俞元却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道:“我下次不会了,阿遥,你理理我。”

季知遥冷冷吼道:“闭嘴。”

俞元果真被吓得噤若寒蝉,抿着嘴,低头不敢说话了。

季知遥发觉手指始终够不到深处,被那股黏腻的感觉折磨都快要发狂,便背过身去趴在池壁上,微微弓起身体,臀峰翘起,好让手指进得更深一些。

俞元盯着那双耸立的蝴蝶骨,还有季知遥脊背弯出的漂亮弧度,暗自咽了几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不让又半硬起来的阴茎抵到。

等季知遥弄完身体里残留的精液后,便头也不回地从池中起来,穿上衣服走了。

片刻后,俞元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快到门口后又突然落下一大段距离,没了踪影。

季知遥听见耳边又传来那声鸟叫,随后抬头一看,果真看见一抹异常显眼的白色飞过。

他神色未变,一如往常地回到屋中睡下了。

躺下不过片刻,俞元就大大开门走了进来,见季知遥已经躺在床上,又畏手畏脚地关上门。

他走到床边,轻声喊道:“阿遥?”

季知遥皱眉,并不想说话,翻了个身以示回应。

俞元便笑嘻嘻地上了床,推了推季知遥的肩,道:“你看你把什么忘了。”

季知遥懒懒地问:“什么。”

俞元将一条冰凉的布帛放到季知遥脸上,搔得一脸痒意。

他颇为得意道:“你把眼布忘了。”

季知遥“哦”了一声,淡淡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用特意跑回去拿。”

俞元撇嘴:“那若是你明早起来找不见眼布怎么办?”

季知遥无语道:“又不是只有这一条。”

俞元“噢”了声,顿了顿,又俯身凑到季知遥耳边,低声问:“那这条就送我了好不好?”

季知遥一愣,抿了抿嘴,道:“……你要就拿去。”

俞元“嘿嘿”一笑,将眼布缠在手腕上打了个结,又钻进被中拥着季知遥入眠。

寅时一刻,季知遥忽然梦中惊醒,一翻身,见身边空无一人。

他闭上眼,又翻回去,面靠墙壁发起了神。

半晌后,俞元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带着夜间湿重寒冷的露气,圈住了季知遥。

他嘴唇贴着季知遥温柔的脸颊,蹭着鬓发,细细地喊着:“阿遥……阿遥……”

季知遥忍了半刻,抬手去俞元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俞元吃痛,却忽然笑起来,抱得更紧了。

他双手环着季知遥,箍着胸前,嘴也游走在脖颈处,四处啃咬着。下身一条腿搭了上去,拿还软着的下体轻轻撞着。

不过片刻,那根肉棒就硬了起来,隔着薄薄的寝衣,在柔软的臀峰外一下又一下地撞着。

季知遥翻身坐起来,捂着颈侧的口水,冷冷道:“你是狗吗?”

发情的疯狗。

俞元不依不挠地继续缠上来,拨开本就松垮的领口,捏住季知遥胸前的乳尖揉搓起来。

这具躯体才被吵醒,正有些懵懂,浑身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让人依恋极了。

季知遥偏过头,并未拒绝,只是也没什么接纳的动作,只是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任凭俞元放肆。

见如此,俞元便把他放倒在床,利索地扯掉亵裤,露出那两条白皙修长的腿。

季知遥的皮肉正微微透着红,慵懒地躺在俞元身下,色气至极。

俞元喉结一动,俯身到季知遥腿间,扒开那处软肉,揉起还泛红的穴口。

那处因为前夜激烈的性爱,还有些合不拢,在俞元的挑逗下开始一张一合起来,只是随意地揉了几下穴口,便隐隐溢了些晶莹的液体出来。

俞元眸底一沉,伸出舌尖,将穴口的皱着一一舔平。

季知遥呼吸一顿,身体忽然紧绷起来,抓住俞元的手臂,皱眉道:“你…唔……你干什么?”

俞元抓着大腿根,侧脸亲了一下,笑着喊了一声:“阿遥。”

本就敏感的穴肉忽而被一条湿热又极为柔软的东西入侵,灵活的舌头自带着足够的津液,插进去简直毫无阻碍。

季知遥微微抬起腰,抓着俞元的手臂想将他推开,但终究是有心无力,不一会儿就彻底沦陷在那条灵巧的舌头下。

俞元的舌尖相比季知遥,略微粗一些,平常亲吻时便十分具有侵略性,此刻它正游走在那条湿腻的小穴中,粗硬程度虽说不能与阴茎相提并论,但却比几根手指更销魂蚀骨。

那条舌头时而舌尖上卷,抠挖着敏感的肠壁,又曲起舌苔,来回摩擦在之前被操得有些糜烂的嫩肉上,舌苔上粗砺的小肉粒挤压着脆弱的肠壁,带起一波盖过一波的酥麻感。

季知遥的腰越抬越高,又被俞元抬手按在掌下,他抓着被褥,双腿不由自主地分得很开,被那只舌头操得喘息不止。

俞元长发擦在他腿间,痒痒地挠着大腿内侧最敏感的嫩肉,直让人浑身都泛起一股要命的酥麻感,却又偏偏差了一截,总感觉不够。

季知遥张嘴喘着气,抓住俞元掐在他臀肉上的手,难耐地叫了几声,缓缓道:“嗯…别舔了……”

俞元应声抬眼,见季知遥被他舔得动情,眼角都红了,薄唇晕染上热气,水润极了,引诱着他吻上去。

他舔掉嘴边的液体,尽数吞下,欺身上去,按着季知遥的后颈吻了上去。

同时,他又扯下一截腰裤,掏出硬得发紫的肉棒,扶着柱身,慢慢地插了进去。

季知遥闷哼一声,抬腿缠上了他的腰,手也正准备环上俞元的脖子,却半路被抓住了。

季知遥被亲得眼神迷离,皱眉不解地望向俞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俞元手上那条布帛给捆住了手,又绑到了床头。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咬牙道:“你发什么疯?”

俞元咧嘴一笑,亲了亲季知遥的嘴角,道:“阿遥你自己说送我的。”

他垂下头,看着季知遥白而精瘦的身体在夜色下被照得发光,嶙峋的骨头在他胸下和腰侧打出阴影,显得苍白而脆弱,像易碎的瓷瓶。

俞元俯身吻过去,一路从耸立的锁骨,吻到肚眼,留下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渍,虔诚而色情,吻得季知遥浑身颤抖不止。

最后他将手放在凹陷的腰窝,宽大的手掌包着一小部分臀肉,用力抓着,终于挺胯操了起来。

季知遥双手被绑在床头,腰部被操得微微上抬,身体几乎没了支撑,全靠深深插在他体内的那个肉棒,似乎这样微微悬着,被插入的感觉更加明显,也更加深入了。

他大口喘着气,“啊啊”地叫着,十指胡乱地抓着空气,后穴先前就被那只舌头操得濒临高潮,此刻粗长的阴茎捅进来,插得又深又狠,比刚才舒爽几十倍,不一会儿就射了。

他后穴猛地一缩,双腿缠得越发紧,偏过头靠在手臂上,在俞元依旧猛烈的操干下继续抑制不住地呻吟着。

俞元俯身,掰过他的脸,伸出舌尖深吻起来,下身托着他的臀,又抬高了一些,双腿几乎对着,肉棒埋得更深了。

季知遥胡乱地叫着,细碎的喘叫声从嘴角漏出,十指用力往前抓着,虚虚地略过了俞元头顶飘起的几根发丝。

两刻钟后,俞元抽出涨得发紫的肉棒,用力抵在臀缝处插了几下,射在了季知遥腿间。

粘稠的乳白液体自上而下地缓缓流着,淌进臀缝,绕着大腿,滴到了床上。

俞元方才快要射了,插得极深,急促而猛烈,季知遥跟着又射了一回。

他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顾不上脏乱,踢着小腿想要躺得舒服点。

俞元却忽然又抓住他的脚踝,射过两次的问题格外敏感,被粗糙的手心抓得一阵酥痒,季知遥忍着小腹的痉挛,不悦道:“解开。”

俞元俯下身,手掌攀上他被捆着的手腕,低声笑道:“阿遥再送我几条好不好?”

“我还想捆上这里,”他手心一转,指尖略过季知遥微微仰起的脖子,又划到乳尖、臀峰,“这里……还有这里……”

季知遥抬脚一踢,没好气道:“没有了,滚。”

俞元笑着,轻啄着季知遥的嘴缝,道:“那就以后再说。”

说罢,他又扶起半硬的阴茎,抵在穴口,舔了舔嘴唇:“再来一次,好不好?”

季知遥哼笑一声:“我说不好呢?”

俞元低声委屈道:“阿遥舍得让我又硬一宿么?”

季知遥偏过头,毫不犹豫回道:“怎么舍不得。”

俞元见状,便插进两指,故意搅动一番,听着季知遥忽然加促的呼吸,舔着嘴角,笑道:“当然舍不得了。”

说罢,他便抬腰,又不紧不慢地插了进去。

季知遥微微皱眉,被过度操干的肉穴在抽插之下渐渐生出一丝痛意,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便被灭顶的快感给掩盖了。

他轻轻哼着,毫无反抗之力地又被操了一顿。

完事过后,俞元舍不得将阴茎从温暖舒适的肉穴中拿出来,故意往深处捅了捅,问道:“就这么放一晚上好不好?”

季知遥背过身,冷冷道:“你若是不想活了可以试试。”

俞元闻言一顿,讪讪地把阴茎抽出来,乖乖抱着人入睡了。

因昨晚被折腾了两次,季知遥下半夜睡得很不安稳,不过卯时就醒了过来。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以及身边早就凉了的被褥,揉着涨得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来。

虽然没睡多久,还有些精神不济,但季知遥却彻底醒了,毫无睡意。

他被山中清晨突袭的凉意冻得一哆嗦,下床去点燃了炉子,在柴火“噼啪”的响声中发起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季知遥听见山下传来阵阵鸡鸣,起身走去推开了屋门。

山间雾气霎时间扑了满面,季知遥眼睫上都沾满湿意,皱眉用衣袖擦了擦,听着林中鸟叫,顿感无趣,又回屋躺床上睡起了回笼觉。

日上三竿后,季知遥悠悠醒来,屋中依旧除他以外再无旁人,不见半分人气。

他拨了拨早就熄灭的火堆,走去桌边整理药材,然后摸到了一个信封。

季知遥一顿,扯下眼布,将完整的信封撕开,抖出里面的信纸,面色平静地看了起来。

半炷香后,他将信纸和信封一同丢进还飘着火星的木炭里,静静地看着它们被火焰侵蚀出数个黑洞,最后消失在黑得看不清的炭堆中。

日子一瞬间又回到了之前那样,仿佛并不曾有过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季知遥又过起了一成不变的日子。

如今已经入了秋,每日早晨起来都能看见叶上的霜又重的一层,季知遥盘算着,等过完冬后就离开这里。

他留在这里本身就是为了养伤,如今养了两年也不见好转,差不多也彻底死心了。

既然如此,不如出去走走,他本来也过不惯这样清闲隐居的日子。

这日季知遥下山去采买东西,出山之后却不见往日早该摆满摊位的集市,他天生敏锐,瞬间察觉到周围气氛安静得不对劲,马上屏气凝神,扯下了眼布。

山脚不远有一处开阔地带,正是平日里摆集市的地方,如今空无一人,荒草萧瑟。

季知遥压低脚步声,谨慎地走近村子,这才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皱眉,发现平常在村口就该听见的吵闹声,竟然一丝也没有,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宛若……空城。

季知遥快步走进去,便被接下来的一幕怔住了

他杀的人不少,刀下多的是与候鹿山庄作对的亡魂。曾经有一次消息出错,反被对方带人团团围住,当时他身边不过四五个人,被几十上百人在一个小小的林子里追杀,天罗地网,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最后他踏着那上百人的尸体,浑身是血地走出来,脚下血流成河,一路从林子深处蔓延出来,最后渗进土中,将林中的小白花滋养成了血色,如若罂粟,正配上宛如地狱修罗的他。

如今季知遥面前便是这样的光景。

他从那些已经流干净血的干瘪面孔中依稀辨认出几个熟识的面孔,那些表情恐惧得有些狰狞,全都做着向外爬的姿势,极力地伸张着四肢,干枯的手指夸张地张开,试图从空中抓取到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村口。

季知遥沿着主路走了下去,鞋面被已经暗沉的血染湿、浸透,他望着尸横遍野的小村子,恍惚间回到了当初杀人如麻的时候,仿佛这些人也是他杀的。他们扭曲在地上的身体如恶鬼索命一般,带起阵阵阴风,想要爬出来将他这个罪魁祸首一起拉下去。

从里到外走了一遍后,季知遥并未发现一个活人,他麻木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索性就这样回了山里。

几日过后,季知遥从屋中一个巨大的木箱深处翻出一顶老旧的斗笠,洗了洗灰,扣在头上,又拿起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身体是相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那么弱不禁风。只是最多与常人一般,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修习什么功法,若是强行运功更会再遭反噬。

季知遥虽然住了快两年,但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便随便带了点换洗衣服和盘缠,就上路了。

他此行并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在那里待了。

若是半路被仇家认出来,就此死了,也算是他的应得的归宿。

想到此处,季知遥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两个月后,各处都陆续入了冬,季知遥自知身体底子仍旧病弱,不敢再风餐露宿,便找了个小客栈住了几晚。

他一路北上,终于在立冬前看到了,“季知遥”不死,那些指着候鹿山庄的矛头就一直在,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没了可以针对的东西,只能暂且作罢。

再至于其他的,季知遥暂且想不出来,他多少能猜到与莲花门的“药人”之事有关,但是了解到的事情太少,不够拼凑。

季知遥抬眼,望向韩修,见他神色犹豫,便直回道:“子骞不易抽身,并未告诉我太多。你呢?你又要瞒我多久?”

韩修闭上眼,颤抖地呼出一口气,而后才缓缓睁眼,轻声道:“等你回去休息一阵,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顿了顿,凑近去握上季知遥的手,讨好地捏了捏指缝的软肉,却忽然又被抽走。

季知遥重新闭上眼,淡淡道:“我这两年已经休息够了。”

韩修闻言一顿,倏地又将季知遥的手拽过来,报复性地抓着,十指相扣。

他沉默良久,似乎是在压制怒气,咬着牙道:“要不是他非要我放你离开,我怎么可能让知遥哥哥一个人在外呆了两年,还被人……”

他说到此处突然噎住,怔怔地看向季知遥,而后又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季知遥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得知自己这两年被人监视的事。

他武功尽废,能在外那么安稳地苟延残喘了两年,让无数双眼睛都相信他“季知遥”真的“死了”,不用想也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他们能把季珉千刀万剐,不留全尸,自然也恨不得把他季知遥也杀了,啖血喋肉来。

其实季知遥能活这么久,他自己就已然非常惊讶了。

被韩修圈禁的那两年里,有无数人想他死,甚至有可能包括了他自己。

但唯独没有齐子骞,和韩修。

只是当年事发突然,打得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想必后来麻烦事也一堆,韩修不管不顾地将他护了两年,终于还是拦不住了。

拦不住季知遥想走的心,也拦不住外面那些想杀季知遥的手。

以至于他们最后只能选择放手一搏,费尽心思地安排一场大火,暂且将那些往事都随火中废墟一同埋葬一阵。

至于有哪些往事,季知遥还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陆广也是你们安排的?”

韩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几次,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不是”。

“他是……意外,”韩修顿了顿,道,“齐子骞说没事,不让我管。”

季知遥看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我自己往后慢慢查。”

韩修急道:“知遥哥哥,这些事牵扯的太多,也太久,回去之后我再慢慢给你说。”

季知遥偏过头,轻挠了韩修手背一下,示意他知道了,安静点。

而后他便瞌眸小憩起来,再醒来,已然到了候鹿山庄后门。

韩修拿出一件披风,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盖住,捂着那股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热气,然后抱着进了门。

一路走到一处有些偏僻的小院子里,季知遥被抱进屋后才双脚落地,扯下披风一看,见屋里的摆设非常陌生。

韩修促狭地笑了笑,道:“这是我们成亲的那个屋子,也可以叫洞房。院子是我额外隔出来的,方便你平常出来走动。”

季知遥微微皱眉:“庄子里的那些人还没拔干净?”

韩修摇了摇头,抱住他,低声道:“再等一段时间,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就给我说。”

季知遥点点头,走去床边试了试床榻的软硬,便翻身躺了上去,屋中冷着,他裹紧了被褥,缩在床上。

这段时日他睡得并不安稳,现在放松下来便觉得实在困乏,暂时懒得管别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点火的韩修,懒懒道:“我睡会儿。”

韩修“嗯”了一声,走近俯身在他眼角轻轻一吻,低声道:“我晚上再来找你,知遥哥哥。”

酉时过后,季知遥睁眼,一觉睡得面色红润,被炭火熏得有些冒汗。

他坐起身来,见韩修正坐在案桌边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手边放着一堆信件。

季知遥走过去,随手翻了几封,都是齐子骞的字迹,也早就被人打开翻看过了。

他挑出最早的的一封,正欲坐去椅子上细看,半路便被韩修一手揽过去,坐在了大腿上。

季知遥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继续低头看起信来。

他分别后就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莲花门建派时间也不长,似乎也在那段时间。

叶碧云和陈一啸同为“魔教余孽”,自然也有几分见过面的同门情分,齐子骞说他能坐上这个长老之位,也是有这么个缘故。

陈一啸现如今的作为,是想重整旗鼓地回来干些什么事,只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的决策……与他这么多年来低调的行事格格不入,显得突兀。

季知遥隐隐觉得,若是让他如愿带着莲花门这帮人去了武林大会,结果会变得不可控。

这对那些名门正派来说是一个变数,可是对候鹿山庄也是一个变数。

季知遥拧起眉头,有些烦躁地想着: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定在候鹿山庄。

末了,他翻过身,睁开浅淡的眸子,静静看着房中漆黑的夜色,无声念道。

得想办法阻止他们去武林大会。

……

三日之后,季知遥将这个念头告诉了齐子骞。

齐子骞颔首回道:“好。”

距离武林大会只有两个月了。

自前段时间,门中访客骤然剧增之后,季知遥又忽的发现,门中弟子似乎也在变少。

随之而来的,是每天都能看见多了许多新面孔。

因为这一时的剧变,莲花门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忽而也跟着变了,太多的新人涌入,无力管辖,便只能由得他们去讨论,只要不越线。

那颗丹药便是众人心知肚明又讳而不言的“线”。

门中热闹起来,季知遥能浑水摸鱼的机会自然也多了,闲暇时间便四处闲逛,大致摸清了莲花门的地形。

除去他那个磨药粉的院子,另外还有六七个同样作用的院子,分散在门中各个角落,相离甚远,互不见面。

进出院子要上交木牌,而每个人的木牌都记在自己名下,不出疏忽的话是没人能进其他院子的。

这几个院子就是在准备制作丹药的原料。

而莲花门的中心,便是门主陈一啸的书房,所有的东西会在当天晚上送去他院中,倘若没有别的事,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里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一点倒是跟季珉有些不谋而合的相像。

又几日后,门中弟子终于发生口角,两人在膳堂大打出手,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待他们打到鼻青脸肿,互相无力反击之后,霍慈才带着人姗姗来迟,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将两人带走了。

当天晚上,后门便拖了两具尸体出去。

消息并没有被刻意隐瞒,反而被人有意宣扬出去,地安排人把它挖出来。

况且前几年里,莲花门一直行事低调,也就是临近武林大会的这几个月里忽然变了。

这几日待在陈一啸的身边,虽说也并未接触很多,但是季知遥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人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他的目的也就忽然明朗了。

将死之人是最没有顾忌的。

那些没了“药人”的假丹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一个月前,还是更早?

季知遥缓缓闭上眼,细细梳理了一番,无声念着。

三天后的武林大会……

陈一啸是想让莲花门弟子前去大闹一番吗?

又如何能确保他们能闹起来?

药……

那药是能控制心智么?

想到这里,他睁眼望向旁边床上躺着的那几个人,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法的出招,招招狠辣,往着命门刺去。

虽说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解决得快,但季知遥无法动用内力,力气也不如从前,还是不慎被砍了一刀,伤口位置有些隐蔽,在腰后,不太明显。

只是一个人就让他有些吃力了,剩下的这七个还是尽量不要交手为好。

季知遥强忍着腰后伤口在石壁上摩擦而加剧的痛感,走到了外屋,静静看着前面那一大坨窜动的黑影,将刚才拾起的一截木棍往前扔去。

木棍撞上牢房的铁杆,发出几声闷响后滚落在地,那几个人便瞬间发疯地冲了过去,又在那里打了起来。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眼,见俞元已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便又扔了一根木棍,从牢房门一直落到了里面。

季知遥看着那群人一路从角落厮杀到了牢房门口,然后踩着那些尸体跌落下去,又在里面打了起来。

俞元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与季知遥一起抓住牢门,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关在了里面。

季知遥又将锁上铁链绕了几圈,死死扣住,才放下心地后退几步。

里面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打着,直到壁灯再次被一一点亮,他们个个浑然成了血人,满脸鲜血,已然杀得只剩下三个了。

俞元呼吸一滞,看着他们被砍得露出白骨的手臂,还有那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颤抖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吧。”季知遥淡淡道。

俞元难以置信地看着牢中那些尸体,还有仍旧在自相残杀的那三个人,上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摇着头道:“是那些药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知遥抬手砍掉了一人伸出来的那只手,两刀下去后,断肢滚落到地上,还流着新鲜的血,却并未听见尖叫声。

他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为什么?”

季知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俞元:“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又为什么会来莲花门?”

细算一下年纪,俞元的父母很大概率也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甚至还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才开始被人追杀。

季知遥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在逆着光的模糊视线中,那张俞元熟悉至极,却异常冰冷无情的脸,终于缓缓展露了出来。

“俞元,”他薄唇微启,声音轻柔却又毫无波澜,“你从你父母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俞元愣在原地,手中钝刀“哐当”一声落在脚边。

季知遥身后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了,活到最后的那人也很快便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只剩下成片的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再缓缓从牢房淌了出来,沿着石砖的勾缝流到了俞元脚下。

他之前接过的那把布满铁锈的钝刀,本来片血不沾,如今终于还是染上了。

“我先前以为你上次夜闯候鹿山庄,是因为当初天汇堂带头讨伐时,俞家庄也在其中。”季知遥看向俞元。

“可是现在来看,”他轻轻眯起眼,抖了抖聚到剑尖的血,抬手指向俞元,“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清楚陈一啸特意让人放出‘移花接木丸’的消息,是为了引谁过来。但好像……有别的小鱼上钩了。”

“对吗?”季知遥轻声问道。

俞元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沉默良久才咬牙回道:“季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下的罪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长孙堂主没有冤枉他。”

“嗯,自然,”季知遥回道,“我滥杀的人也不少,你要不要现在就为民除害?”

他说罢,剑又往前推进几分,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松,挽了半个剑花,剑柄被他虚握着垂了下去,递到俞元跟前。

俞元一怔,猛地抬眼看向季知遥,被吓得后退一步,又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地偏过头去。

“不想杀?”季知遥轻笑一声,“也不想说?那我先说。”

说罢,他将剑放下,走到一旁靠着墙盘腿而坐,余光落在俞元身上,缓缓道:“三十年前,花宫以活人为药,修习‘移花接木’的邪功。事情败露后,被天汇堂带头讨伐。时至今日,这件事却销声匿迹,已经不为人所知许多年。”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俞元,继续道:“当初讨伐魔教花宫时,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都参与了。候鹿山庄是,俞家庄也是。你觉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是昔日的魔教余孽前来报复,而这个新冒出来的莲花门,就是那些魔教余孽重建的第二个花宫。”

“俞元,你不是为药方而来,对吗?”

“当然不是,”俞元闻言皱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反问道,“我要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做什么?”

“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把莲花门的人除而后快,对吗?”季知遥又问。

俞元被问得一愣,不是被戳穿的慌乱,而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他几番眨眼,话到嘴边又迟疑许久,才颤声反问道:“你……你是想杀了他们吗?”

季知遥观察着俞元脸上几次变化的神情,忽而冷笑出声:“他们杀人偿命,不应该么?”

“可、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江湖不就是你来我往地争个快意恩仇吗,”季知遥说着,拾剑起身,走到俞元面前,将剑架到他颈侧,低声接道,“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看你不爽杀了你。”

俞元一动不动地站着,定定看着季知遥上挑的眼睛,窥探不出多少情绪。他回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现在要拿回去也可以。”

季知遥看着眼前这人认真且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顿感无趣地撤下剑转身走开。

他背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们两清了。”

俞元抿嘴回道:“我知道,我……”

他话音刚起,还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话,就被视线中季知遥腰后那道伤口给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那个“我”在半路变了音,语气一顿,转变得急切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此话一出,季知遥下意识便伸手想去挡住伤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刚转过身,便看见俞元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隔了一步之遥时又顿住脚步,对上视线后就尴尬地偏过头去了。

俞元用余光又看了一眼,抿嘴问道:“是…之前与那个人打斗的时候吗?”

季知遥平静回道:“他砍我一刀,我要他一命,也不算亏。”

“伤口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会……”

“我知道。”季知遥打断道。

话音刚落,季知遥就侧身走去前面的石桌,翻了翻那堆杂乱的草药,许久后勉强挑出几株。

然后他又将之前被人抢来抢去的药方拾起,铺平在桌上,对上面的血迹视若无睹地将那几株草药放了上去,而后拿着木棍就开始研磨。

片刻后,季知遥拿着磨好的草药,手在腰间迟疑之时,便听见俞元忍不住开口道:“我……我来帮你。”

察觉到手上东西多了另一股力量后,季知遥便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淡淡回道:“好。”

得到这句回应后,俞元便一边拿着草药,一边手嘴同用地从衣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破布,裹着草药敷在了那个血肉外翻的伤口上。

因伤口有些撕裂得厉害,稀疏的草药根本无法完全盖住,俞元低头捣弄许久,正纠结出一头大汗之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季知遥平静的询问。

“好了么?”

他闻言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半夜出来偷油的贼鼠,莫名地心虚害臊起来。直到季知遥第二声询问之后才开口回道:“药……太少了。”

“就这样,没有了。”

季知遥说着,便丝毫不给机会地双手伸来接过了俞元手里的布条,在腰上缠一圈后潦草地打了结,然后起身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俞元,轻声道:“多谢。”

俞元闻声抬头,顿了顿回道:“没事。”

说完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季知遥不说话,俞元又不敢说话。他眼神飘忽不定地看了许久,几次略过季知遥腰间那条有些滑稽的“腰带”,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

“其实……当初俞家庄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围剿花宫。”

季知遥听后,终于转过身看向俞元,追问道:“什么意思?”

“当时整个俞家庄里,只有我娘去了。也不是特意去的,而是……正好碰上了,”他顿了顿,接道,“并且我娘从未透露过她是俞家庄的人。”

俞元话音刚落,季知遥便接着说道:“所以从‘名义’上来说,俞家庄并没有参与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那为什么你还要来莲花门?”他又皱眉反问道。

“因为……我爹…曾是花宫的弟子。”

季知遥听后尚未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沉默一阵,而后忽然笑了一声。

“魔教花宫销声匿迹快三十年,怎么如今随手一抓就是个昔日的魔教余孽。”

陈一啸是,齐子骞的娘叶碧云也是,现在连俞家庄的现任庄主也成了魔教余孽。

季知遥笑声还未落音,便听见俞元又补充道:“不是的,我爹早在事发之前就离开花宫了。而且……后来的那些‘魔教余孽’,根本就不是花宫的弟子。”

“因为……花宫当时满门被屠,没有活口。而后来被称作‘魔教余孽’的人,其实是……”

“是被救出来的,花宫养的‘药人’。”

那时本应该是最无辜的一群人,他们熬过了花宫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却又被扣上了魔教余孽的帽子,死在了当初把他们从魔窟中救出来的那群人手里。

原来此间快意疏狂的江湖,容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的邪魔外道。

季知遥听后垂眸静静看着前方,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只是跟着轻声念道:“所以陈一啸也是花宫的‘药人’。”

俞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季知遥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又补充道:“那这么说,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了。”

俞元立刻反驳道:“那也不能因为自己有冤,而去滥杀无辜。莲花门的那些‘药人’,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

季知遥应着“哦”了一声:“那你想怎样呢?”

俞元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怎样?”

“怎样处置莲花门的人。”

“我?”他在季知遥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想处置他们。”

季知遥静静看着俞元手忙脚乱的样子,嘈杂之中忽然听见了几声响动,便抬手止住了俞元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那道一动不动的石门。

下一秒,一顿一顿的脚步声便从寂静的环境中漏了出来,逐渐清晰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拢。

片刻后,那扇沉重的石门终于再次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迹与脚印等打斗痕迹,腐尸的恶臭之中还混杂着颇为新鲜的血味儿,痕迹一路延伸到了里面的牢房之中,没入暗影中没了踪迹。

而在石门开启之后,站在门前的陈一啸便瞬间被季知遥和俞元拿着刀一前一后架住了脖子。

他面露诧异,着实没想到这里还能留有活口,却并没有惊慌,反而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惊奇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季知遥手中的剑往前推了一分,生锈的剑刃深深压在那截干枯的脖颈上,他正欲开口问话,却猛地怔住了。

他们被关在这里许久,虽说暗室处在地下,温度较于外面偏低,可今年开春有些晚,即便是春末了,白日里还常常透着寒气,正午也不见热得多少。

但是石门打开之时,却迎面扑来一股极浓的热气。

季知遥抬头看向那道石阶,见地道口已被陈一啸关上,当即暗道一声“不好”,朝着俞元甩了一句“看好他”,便匆匆走着石阶上去了。

越靠近地面,那股热气便越盛,季知遥紧紧抿唇,在地道口两侧的石壁上摸索一阵后才找到开关。

打开之后,头顶瞬间猛地撩过一撮火苗,堪堪略过他的发顶划了过去。

季知遥擦掉额间冒出的那层热汗,转身朝着俞元喊道:“出来。”

正板着脸架着陈一啸的俞元听后,便一边看着陈一啸,一边抬脚准备带着此人走过去,却不想才动身就突然被一把拽住。

陈一啸依旧笑着,那笑容如今看来却阴恻恻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问:“小兄弟,你既然不吃‘移花接木丸’,又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我……”

俞元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回来的季知遥拽开了。

只见季知遥冷眼扫了过来,二话不说地砍向陈一啸,刀刃又在即将落下来时顿住,刹那间,他又抬起另一只空手砍向了陈一啸的颈侧。

然后又在俞元还来不及反应时,将陈一啸甩在了俞元的背上,转过身边走边说:“别磨蹭,快点。”

俞元赶忙“哦”了一声,背着昏迷的陈一啸跟了上去,走到口处才反应过来外面起了火,惊呼道:“怎么回事?”

季知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来扒掉了陈一啸的外衣,连带着自己身上的也脱了。

他将衣服铺开扔出去盖去了周围,勉强止住了一点火势,然后便扭头看了看俞元一眼,又喊了句“快走”。

两人走出暗道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已经烧得半塌,门口处的房梁与门架都跌落了下来,熊熊火声噼啪响着,疯狂舞动敲击着他们的耳膜。身边也没了退路,几乎已被封死。

季知遥低头扫视了一圈,看见旁边突兀地立着一个暗红色的砂罐,忍不住低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便瞧见了十分恶心的一幕。

那里面躺着数百只数不清的白色小虫尸体,各个米粒般大小密集地挤着,砂罐之中没有水,干涸尽了,只有内壁还挂着几道红色的丝状物,像是干透的血迹。

万幸的是这些恶心虫子已经死了,若是它们在眼前一齐蠕动、翻滚……季知遥咬牙呼了口气,忍住了脑中即将出现的画面。

俞元背着陈一啸走了几步,又被火势逼了回来,视线转了一圈,见季知遥一直站着不动,只能出声道:“走不出去了,我们还是回暗道里吧。把地道口封死,等火烧完了再走。”

季知遥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好好看着陈一啸。别让他跑了,更别让他死了。”

俞元皱眉:“那你呢?”

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他,五官不似之前那样冷硬了,神情柔和了些,甚至有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我要出去。”

俞元闻言,一把拦下想往大火里冲的季知遥,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火出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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