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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龃龉

 

“萧将军此言差矣,若你们能听从指令,防范泽径来兵,我们也不会腹背受敌!你们当时去哪里了,为何不肯听从军令?”

“见你们受困,我们要救人啊!若无庞参将带人冲上去救阵,李将军当真以为自己能成功脱险?”

“我们早安排了后援,脱险不劳尔等挂心,没坚守职责承认就是,何必打着救我的旗号!你们兴人向来如此,无视军纪法度,前日夜会就缺席了,睡得倒是很香!”

……

外面暴雨倾盆,帐内吵成一片,严珂疲惫地复盘调节,前桥在旁沉默地听着,同样沉默的还有赵熙衡,一向端水和稀泥的他如今也哑火了。

前桥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至少自己是觉得这架早该吵,不吵都不正常。就荆兴两国日常相处方式来看,摩擦在所难免,可不是粉饰太平就能解决的。

兴人为了融入大局,早在赵熙衡的带动下尽力学习荆语,吵架也双语混合,让人听得懂又听不大懂。一个兴人说到气头上,用家乡话咕哝了句,赵熙衡才开口道:“陈继学,不要意气用事,你有什么诉求对严帅提出来,骂人算什么?”

“既然殿下问了,我就直说了——就该荆军打荆军的,兴军打兴军的,严帅指个方向,我们兴军自己制定策略去打,只要结果合严帅的意不就好了?总要两军配合,配合,根本就配合不来!”

不待严珂发话,赵熙衡先用指节在桌子上敲开了:“你这话将严帅置于何地?什么叫自己制定策略去打,一军何来两帅?你要统领兴军独自面对赵寿徵吗?若不会说,就给我闭了嘴,换个人说。”

姓陈的忿忿住了嘴,一位老臣开口道:“严帅莫怪,陈将军的意思是,荆兴配合实在有诸多不便,并非不愿配合之意。”

严珂的面色已经因之前人的失言变得很不好看,瞟了他一眼道:“那阁下是什么意思?”

“老朽这些时日随军,也有诸多体悟,其实不便多在男女之防,就拿夜会来说吧,萧将军不去,是觉得深夜入女子之帐不合适,并非不听从调遣……”

严珂莫名其妙道:“哪有什么不合适?萧将军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怕清白被我大荆将领玷污了不成?”

那老臣一愣:“当然不是。严帅,萧将军这么做或许有悖军令,但绝对是出于对荆人的尊重啊。”荆人立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不服从军令是哪门子尊重!”

前桥叹了口气,换另一只手继续撑着脑袋——尊重了,但不多。如果真表尊重,就该尊重荆军的命令,而非苟在兴人的伦理道德中死扣细节,实际不还是顶着兴人“为你好”的逻辑吗?这几个老家伙只怕一辈子都转不过弯了。

于是她看向赵熙衡,期待他再次发挥端水神技,却见他一副愁容,只知捋那头微蜷的短发,看来即使抓成鸡窝也想不出主意。

她只好亲自开口。

“现在的情况是,‘一帅两制’不可能,兴人也没有独自面对叛军的能力,而荆军的法纪、军令,你们不可不守,毕竟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听话还玩什么了?基于以上这两点共识,我觉得可以深入谈一下你们的诉求——究竟要做到哪步,才能让你们心无挂碍地参加会议,服从命令?你们说嘛,能提供的帮助,我和严帅尽力配合,若是不能的,我们也可以商量。”

听了她的话,兴人开始互相传递眼色,前桥便知说到了点子上,他们一定有忌讳,并非“瓜田李下”这么简单。

果然那一开始吵架的萧将军开了口。

“储君殿下,我们就是觉得,荆人挺瞧不起兴人,或者说压根儿看不上男子!”周围兴人纷纷点头,他继续说道,“论上战场杀敌,我们自觉勇武,不输于任何人,谁不是为了守护家国拼命啊?凭什么不给兴人守重要关口的机会,凭什么觉得我们男子就低人一等啊?荆国将领每次给我们传命,都皱着眉头,好像我们多不堪入目一样,可如果能有闲情逸致,拾掇得像荆国的小白脸一般,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殿下以为我们不想吗?”

他说到后面,周围兴人鼓励的目光已经转为低头咳嗽,生怕赵熙衡因他口无遮拦多想,萧将军也意识到了,找补道:“我们也想多沟通,多配合,可是您看,荆国连个男将军都见不到。你们瞧不起我们,但你们要知道,荆国也有像安吉郡卿一样驰骋沙场的男儿啊,怎么就不能和男子平等相待呢?”

前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荆军中女男比例几乎是持平的。”

萧将军道:“但高阶将领中,完全见不到一个男性,这不是歧视是什么?”

严珂莫名其妙道:“高阶将领是经过考核升任的,固砾军中确实女子各项成绩更加优异,不存在歧视。再说男将在荆国也不是没有,只是固砾军中见不到罢了。”

“你们主持考试,你们说女子优异,那就女子优异吧,”萧将军还是不信,可终于不再拒绝沟通一味挑刺儿了,“兄弟几个的诉求并不过分,能有个荆国男子为将,与我们一起开会,商量战事,也就够了。这问题解决了,我们也不会觉得荆国刻意打压男子,更不会有男女之防的担忧。”

只要一个男将?他们摆出这副阵仗,竟然只是要荆国……有一个男将?荆国的压迫感已经这么强了吗?

前桥有些意外,转头看向严珂,对方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知道了,萧将军这个建议提得很好,明日一早就给你们答复。”

——

5

“有合适的人选吗?我想也不用真的给那人实权,挂个副将的名,让兴人听着安心就是了。”

待众人散去,前桥问严珂道。她想着搪塞对方,可即使这样也无法如愿。

“殿下有所不知,固砾军直属御前,升任副将是重大调动,需圣上的委任状才行。”严珂道,“属下没那么大的职权,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男子力气虽大,却十有八九空有蛮力,为将者要有协调各方的脑筋,说实话,符合条件的男子少之又少。”

“诶呀,一个虚职,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前桥道,“让皇姊委任是来不及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严珂意有所指地笑笑:“这个,臣没有办法,殿下或许有办法。”

前桥起初没听懂,后来想到这可能是一种暗示。严珂是荆臣,凡事要先君后己,国法为系,不可能期待她找歪门邪路,但那门路也并非不存在——这不正好有个活生生的特权阶级坐在这里吗?

“那……若我委任亲随为副将,为其镶个金边,借机风光风光呢?”

严珂做苦笑状:“殿下是皇储啊,若有此意,臣拦不得,也不敢拦。”

言已至此,看来这事儿算谈妥了。只是她委任谁合适呢?不知根知底的她信不过,知根知底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如此想了一路,前桥入睡前将成璧唤来身旁,将这个“飞来横差”告诉他。

“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可能得离开我一段时间,不过对你而言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

将事情始末对成璧说罢,成功把他吓了一跳,失声叫道:“为何是我?你叫施侠士去啊!”

“他是凝云堂的,皇姊的人,我以什么理由将他破格提为副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亲随,给你开后门天经地义,不用禀告皇姊,我一人担下来就是了。”

成璧这个实心眼孩子却万万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哭丧着脸道:“那谁来当你的护卫啊!”前桥道:“施克戎啊,他武功那么好,你放心不下他?”成璧立马委屈道:“我放心得下他,你倒也放心得下我,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么大人啦,也别总赖在我身边。”前桥抱住他耳语道,“虽然你这副将是挂名,但以后我再说晋你为庶卿,就别想着拒绝啦,小郎君没准儿从此军功加身,和梁穹相比都不差的。”

一夜间由使奴变为副将,这是世人难以想象的天命眷顾,成璧却像被游街示众一样难堪,他从来不希求什么军功,什么名利,可当初偏偏是“走后门”进的公主府,如今又“走后门”成了将领,沽名钓誉的帽子,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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