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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爹爹,今天能讲个故事吗?”十六仰着微微泛黄的小脸,期待地盯着沈九。

活像他除了听故事没别的事能干了一样,沈九不耐烦地想,于是他推开十六的脑袋,指了指怀里的十七,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讲不了。

十六失望地垂下头,又很快兴致勃勃地问:“十七什么时候能长大和我玩?”

沈九想了想,抓过十六的手掌,在掌心写了个“叁”。这小崽子才不到一岁,离能爬起来还远着呢。

他又指了指扔在衣橱里的简陋的草人,示意十六去自己玩。

十六是个乖孩子,从来不曾违逆他的话,总是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就像,就像那个畜生小时候一样。

沈九打了个哆嗦,开始给怀里的小崽子喂奶。

畜生昨天晚上刚来过,这两天应该不会再来,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十六已经五岁了,也该学着些剑法了,说不准,他以后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他又自嘲一笑,学武恐怕只能让他以后挨打时结实些,不要扫别人的兴罢了,毕竟,他们父子天生下贱,只能给别人凌虐以取乐。

十七喝完了奶,吧唧着嘴睡着了。沈九点了点他的鼻头,没有醒来。

睡得像猪一样,沈九嫌弃地想。他招了招手,让十六过来照看小崽子,自己慢慢从床上挪下来。

刚站起来他就疼出一身冷汗,洛冰河这个畜生下手没有一点分寸,爽了之后就走,从没考虑过沈九能不能承受。

昨天他疼晕后没来得及上药清理,只能现在到隔间里去处理。

他住的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房,一间住人,一间洗漱,一间入餐,侍从来清理时会把他锁在卧房里,不过他也不会跑,天大地大,却从来没有沈九的容身之所。

沈九在院子里趴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晒太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被侍卫叫醒。他愣了愣,顺从地回了房间,房门被锁上了。

十七睡得正香,蜷着手指,没被旁边嘀嘀咕咕一早上的十六吵醒。

沈九拍了拍十六的小脑袋,歪着头看他。

十六看出来沈九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小声地说:“爹爹,我让他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和我一起打坏人了。”

沈九被逗笑了,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你这么弱,哪来的坏人让你打”,他以为这是十六小男孩式的幻想,毕竟谁小时候不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却不想十六认真地看着他说:“昨天晚上那个坏人。”

沈九僵住了,浑身发冷,恍惚地听见十六稚嫩的嗓音:“爹爹别怕,等我长大有力气了,就杀了他给你报仇。”

所以,洛冰河也是这么想的吗?在被他和弟子们折磨时,在心底里偷偷想着长大了就报仇?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便回床上睡了。

十六去看桌子上的字,写的是“不必,报应罢了”。他疑惑地摸了摸水渍,茫然地想,什么是报应?

坏人打爹爹,不给他们饭吃,是因为他们有报应吗?

可是,十六从没拥有过任何东西,他只有沈九,他甚至可以不要吃饭,不要沈九给他编的草人,只要沈九没有报应,不用这么苦、这么累。

他知道的,沈九是仙人,门口的那些侍女说的,得罪了“尊上”,被封了经脉,但他依然不用吃喝,一个人在地窖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了十六。

他还记得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还不住在这里,他还不会说话,整天只会哇哇大哭。

他们蜷缩在黑暗狭窄的地窖里,没有食物,没有光亮,也没有任何人。

沈九没有奶水喂给他,最后只好咬破手指给他喂血。

有一天,那个坏人,也就是尊上来了,他好像很惊奇十六的出现,把沈九从狭小的地窖里拖出来问些什么,沈九像后来十六偷看过的很多次一样,开始给尊上跪着磕头,磕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额头都是血,尊上才拉住他,把住所换到现在住的地方,他们才有饭吃。

十六讨厌尊上。

沈九个性很差,他知道的,脾气发作起来什么东西都摔,但他是十六心里的仙人。

他教十六写字,在尊上过来时把他们藏到衣橱里,在嗓子好的时候给十六讲故事。沈九经常睡觉,睡的时候也皱着眉头,但他怀里抱着十七,手里牵着十六。

十六问沈九为什么他们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他们没有姓氏,就像沈九的“沈”一样。沈九不耐烦地说随便起的,但他知道不是。沈九叫“九”,做梦的时候叫“七哥”,这些数字对他一定也很重要,他只是不肯说。

沈九就是这样,嘴硬心软,什么事情都不说。

他是个顶顶好的仙人。

可是尊上会打他。那个坏人让沈九求饶磕头,让所有侍女侍从欺他辱他,让沈九做不成仙人。

十六恨尊上。

沈九被敲门声吵醒了,他慢吞吞的坐起身,看见十六努力在够门梢。

十七被他吵醒了,开始哇哇大哭,沈九皱眉,把拇指塞进他的嘴里,立刻就被吸吮住了。

他抱着十七,慢慢地摇晃,一直等他睡着才下床去用餐。

十六已经坐在凳子上等了,摇晃着小脚,见他冷厉的目光甩过来,立刻乖乖的不动了。

昨天洛冰河来的太早,他没吃上一点点就被折磨了一天,辟谷一旦破戒,就很难再像之前一样无欲无求了。

十六更不用说,昨天在衣橱里躲了一天,还要负责哄着十七睡觉,又是长身体的年龄,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因此吃相格外狼狈。

沈九嗓子疼得说不了话,看着十六瘦小的身体,最后也没像以前一样纠正他的吃相。

他总是这样,对待亲近的人总有不合时宜的心软,当年也是,如果不是他对宁婴婴过于心软,最后也不至于······

饭菜其实并不好吃,为了方便被亵玩,都是些汤汤水水,早过了饭点,喝起来也很冰冷。

十六从没吃过热腾腾的肉菜,沈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下午是十六唯一能晒太阳的机会,沈九便放开了手让他玩,期间给十七喂了次奶,看着他睡熟了才又到院子里去。

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十六蹲在围墙下面,好奇地看着一只僵死的鸟。

沈九听着十六叽叽喳喳的对鸟死因的猜测,心里涌上一丝冲动。

还在街上乞讨时,七哥带着他开过几次荤,在小巷子里偷偷摸摸地烤鸟吃,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烧烤的步骤他还记得几分。

沈九四处看了看,院子里并没人,大门也锁着,暂时不会有人来。

他捡了些干草树枝,用岳七交给他的方法生火。

其实并不顺利,他磨到手掌几乎出血才出现火苗,鸟也很难烤熟,直到天黑下去才烤好,他也没有作料,肉吃起来干涩无味。但十六还是很开心,这是他为冰哥视角,有私设

正文

去水牢折磨他亲爱的师尊,这以前是洛冰河最喜爱的娱乐活动。

为此他尝试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酷刑,言笑晏晏地看着沈清秋的反应从刚开始的怒骂轻蔑一点点变得麻木漠然。

于是娱乐活动变得没那么好玩了。

洛冰河把人间帝王最看重的酷吏们叫来,征集最能折磨人的酷刑,谁的方法让沈清秋更疼,谁的奖励就越多。

直到凡人们的主意也开始捉襟见肘,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了。

他们谁也不明白,怎么可能有人经历了这么多常人无法忍受的酷刑之后还能活着?还能、还能拒绝低头,甚至让魔尊显出狼狈来。

最后一位年轻的官吏站出来说:“皮肉之苦尚可愈之,锥心之痛方为绝计。”

洛冰河觉得有道理,可是沈清秋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为数不多称得上亲近的人恐怕只有明帆和宁婴婴。

宁婴婴自然不能动,他便亲自把不肯离开清静峰的明帆抓回来,在沈清秋面前扔下了虫坑。

他没想到的是,沈清秋只是看了一眼明帆的惨状便闭上了眼,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明帆看见沈清秋断胳膊断腿的惨状恨红了眼,最后被万蚁吞噬时嘴里都在叫骂着洛冰河不得好死。

失策失策,洛冰河忘了,他的人渣师尊根本没有心,自己都能对恩人一家和徒弟下手,何况一个工具人大弟子?

洛冰河难得感到了苦闷,他自有万般手段折磨沈清秋,可是沈清秋从来都是一边惨叫一边用不屑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洛冰河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再后来,洛冰河找到了更好的解闷方法,沈清秋就被他遗忘在了魔宫地牢里,直到岳清源出关。

岳清源,沈清秋总是叫他掌门师兄,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但这其实很反常,沈清秋一向把表面功夫做的很好,唯独对他冷漠讥讽。不妨杀了看看沈清秋的反应。

洛冰河久违的感到趣味,找到了沈清秋被扯下来的一条腿,照着他的笔迹写了求救信。

他没想到,岳清源居然真的单刀赴会,来救一个让苍穹派一蹶不振的人渣。

岳清源是很强,但比之魔尊则远远不及,穷途末路之际,他拔出了玄肃。

玄肃出鞘,连洛冰河一时都被震退了几步,但他一眼就看出岳清源后继乏力,最后也没费多少功夫就一剑穿心,玄肃断成了根本拼凑不到一起的无数碎片。

洛冰河捡了一块最大的碎片带去给沈清秋,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渣顶多感慨地感叹一声“可惜了”,嗯,因为尚清华死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反应。

他真的没想到,沈清秋居然拖着没有胳膊腿的笨拙身体,硬生生挪到剑的碎片旁,哭了。

沈清秋在喃喃说些什么,洛冰河听不清,只是看着他止不住的眼泪,一种摧毁的满足感涌进心间。

找到了,原来我不是想折磨他,我是想看着他傲骨尽折,滴泪成墨。

冰哥视角有私设,会出现柳九情节

洛冰河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九旁敲侧击地问询无厌子的消息。

他的高高在上的、心狠手辣的、老谋深算的人渣师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时候?

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散修,不知道修的什么下三滥的仙法,也敢在凡间招摇撞骗,而沈九居然真的信了?

洛冰河想,沈清秋越来越陌生了,这个年幼的师尊愚蠢、胆小又无能,仿佛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是幻想。

他忽略心里隐隐的不舒服,暂时退出了沈清秋的梦境,有人来找他了。

出乎意料,来人是柳溟烟,他的魔后。

柳溟烟穿着他很多年都没见过的弟子服------自从苍穹山派灭门后就再也没人敢穿这一身了。

他的魔后向他恭敬一拜,是拜恩人,不是拜夫君。

“冰河,我还能这么叫你吧。此次前来,意在拜别。”

洛冰河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并不挽留,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

他看起来好像是很真诚地发问,这让柳溟烟反倒有些释然:“其实,你从没爱过我,也没有爱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你认为,金银珠宝的供奉就代表对一个人好吗?洛冰河,我比你幸运,我有爱我的师尊和兄长,他们教会了我怎么爱一个人。很抱歉,但我要食言了,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洛冰河陡然升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盯着弟子服上祥云的花纹,有些涩然地开口:“你要走了。”

“我要走了,”柳溟烟合上面纱,“我只是突然发现,从前我认为的许多事,或许只是别人让我这么以为的。我以为沈清秋是我的弑亲仇人,可我过于偏激,看不见他才是兄长落难时搭手的人。我想,我该去自己寻找真相,和师尊师叔一起重建苍穹山派。洛冰河,我希望你不要拦着我们,苍穹山,也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不会拦着你,我答应过你,我帮过我,我就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柳溟烟微微一笑:“你的孩子,十七,我留给宁婴婴照顾了,想必她会尽心尽力的。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这个小婴儿,我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透过仇恨看见爱意。”

洛冰河的手顿住了,他垂下眼,轻声发问:“十七做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想明白了?”

柳溟烟看着这个她前半生爱着的、可怜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洛冰河,我在他身上发现了兄长的同心印。”

洛冰河怔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想想吧,沈师叔或许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在我重建门派、找到真相后,会回来亲自向他请罪的。溟烟拜别。”她转身走出了天魔殿,一如当年的飘逸冷清,再也没有回头。

半晌,洛冰河才机械地走到沈清秋的床边,心里空空如也。

同心印,一般是修仙界道侣才会互相结成的咒语,前提是结印双方修为相当,且不能低于金丹。最重要的是,只有双方心意相通,愿意以命相交,才能结成契约。

一旦印成,双方将无法对彼此出手,在一方受到生命危险时,同心印会抽取另一方的生命和灵气,直到危机解除。同心印无法解开,但有几率通过孕育传给下一代,可以受到两方的庇护。

因此,同心印一般只会出现在修仙世家结合的道侣,但随着天地间灵气的消散,金丹期修士越来越少,这个咒语也几乎绝迹,洛冰河还是在清静峰的藏书阁无意中看见的,他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同心印现世,结印双方居然是沈清秋和柳清歌。

他想起柳溟烟被面纱挡住的面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清静峰,那时候,沈清秋看不惯他,处处为难。他的师尊总是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漠然有礼,唯独对他非打即骂,面对总是关心他的岳清源冷声以对,还对百战峰的柳清歌唇枪舌战。只有这三个人才能让他鲜活起来。

他知道沈清秋为什么对岳清源爱恨交加,却不明白为什么沈清秋会这么讨厌他和柳清歌。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只是一股脑地报复。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和柳清歌不一样。

沈清秋和柳清歌,他们二人心意相通,互结道侣。只有他洛冰河,他是沈清秋的仇人与厌恶的对象,仅此而已。

他端详着沈清秋沉静的面容,心中暴戾越来越浓。

凭什么?招惹了我,毁了我的一辈子,到最后仍然对我不屑一顾。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对吗?

他的手缓缓上移,掐住了纤细的脖颈。只要用力一点,一切都会结束,这个无情冷血的师尊就会安详死去。

但他下不了手。

洛冰河抚上沈清秋凉薄的嘴唇,我不会杀死你,我还会治好你,让你好好的活着。

沈清秋和洛冰河,我们要相看到老,互相折磨到死,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手。

预警:本章有秋剪罗和沈九情节,谨慎观看

我是不是应该在标题加一个all九啊,咋写着写着全都成cp了

秋剪罗在书房案上处理商务,沈九侍立一旁,给他默默研墨。

沈九已经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但依旧身形瘦弱,站在那里侍奉,像个年幼的书童。

秋剪罗对他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大大改善,连带着他在秋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现在竟然能近身服侍秋剪罗了,虽然沈九并不想要这样的殊荣

秋剪罗合上账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关于城里那江湖骗子的事?”

沈九下意识地辩解:“那位前辈不是江湖骗子。”他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秋剪罗,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洛冰河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样天真的师尊真是罕见。

连秋剪罗也不信,嗤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蓦地一脚踹在他小腿弯上。沈九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秋剪罗起身离座,语气里有几分嘲讽:“养了你这么多年,结果这么轻易就被一些邪门小伎俩给骗走了。”

眼看着瞒不过去,沈九只好低声道:“那不是邪门伎俩,是仙术。”

秋剪罗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亲昵地问:“仙术?你以为你一只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沈九咬着唇,没有说话。

秋少爷的手指慢慢划过他的脸颊,声音中带着笑意:“这么想离开秋府啊,连这些东西都信?”

沈九低着头,一语不发。

秋剪罗看着他稚嫩却难掩风华的面容,慢条斯理地问:“你年纪不小了,早就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就算从秋府出去了,又能有什么路可走?”

沈九猛地抬起头,眼中恨意分明,却被泪水模糊了,只显出几分可怜。

秋剪罗的喉头动了动,沈九正跪在他腿边,于是他很轻易地抚上了沈九的脸颊,动作间有几分暧昧。

“你想找那个江湖骗子,可以。只要你把心收回来,好好做我秋剪罗的人,我可以用人脉钱财把他请来。但是,仅此而已,学一些小把戏足矣,如果你敢逃跑反抗,我保证让你下半辈子再也走不出秋府。”

洛冰河心里一沉,什么叫秋剪罗的人!他的意思是······

傻白甜沈九什么都没听出来,在洛冰河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欣喜地点头说好。

秋剪罗轻轻一笑,摸了摸沈九略显干枯的头发,开口说:“知道什么叫我的人吗?这么快就点头。”

他的手缓缓下移,在沈九的腰间暧昧地摩挲了几下。

沈九惊得往后躲了一下,随机看到秋剪罗玩味却笃定的目光。

他低着头,终究没有躲开,任由秋剪罗解开了前襟的衣带。

洛冰河没再看下去,忍着极致的怒火回到天魔殿,狂躁的魔气扩散整个宫殿。宫人们快速有序地退下,把宫殿留给了洛冰河和沈清秋。

他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突然意识到,以前他发泄怒火也是这样,暴怒的魔气标志着沈清秋又要被他疯狂折磨,宫人们只需要等沈清秋伤重到连天魔血都治不好的程度再进来清理就好,没人在意沈清秋的感受。

他是魔尊发泄怒气的器物,也曾是秋府少爷泄欲的男宠,其实,他和秋剪罗二人,对沈清秋来说并无不同。

怒火陡然熄灭了,洛冰河颓然地坐在床边,沈清秋依旧沉睡着,不理会他。

他突然感到了后悔,一直以来的折磨其实并没有让他对沈清秋的恨有半分消解,相反,他的心魔越来越重,下的狠手也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十六的意外到来,或许哪一天沈清秋被折磨死了,他也依旧会想办法复活沈清秋然后继续折磨。

可是对于沈清秋呢,他洛冰河就是一个强大版的秋剪罗,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他对沈清秋不是什么仇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其实他从未赢过,洛冰河,从头到尾,都是个输家。

自那以后秋剪罗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在沈九身上花样百出。

沈九不过是初承雨露的少年,哪里应付得了,只好走路都绕着他,想办法往被关禁闭的秋海棠那里跑。

他给秋海棠找的夫婿自然是没找成,秋剪罗又不可能一直关着妹妹不放,总之两个人终是见面了。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向沈九告白说喜欢他,沈九猝不及防,差点推开她,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指导秋海棠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两人定亲。

秋剪罗被闹得不耐烦,他看着身后低着脑袋不发一语的沈九,最终点了头。

沈九不想一辈子被拴在秋府,但是,他想,等他学成仙术,离开秋府一定再好好补偿秋海棠。毕竟,和秋海棠定亲是下下之策。

他天真地以为暂时和秋海棠定亲能让秋剪罗收敛几分,但秋剪罗越来越过分的动作让他明白,他逃不走的。

秋剪罗其实根本没想让他和秋海棠好好成亲,只是找借口把他留在秋府,当一辈子的地下玩物。

把无厌子请来也是一样的目的,只是让他更加听话罢了。

但秋剪罗没料到的是,无厌子虽然一介散修,经常招摇撞骗,竟然真有几分才能。

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也足够沈九自保了,他慢慢能从私底下一直找他麻烦的几个侍从手下溜走了,再过一段时间,他甚至能反过来戏耍几人。

洛冰河心情复杂地看着沈九不知疲倦地疯狂学习,他几乎不在意被秋剪罗折辱的痛苦了,不断上涨的实力让他明白,总有一天,他能从这里逃出去。

总有那么一天的,师尊。

沈九异常的表现很快让秋剪罗感到不满。在他眼中,沈九的服侍越来越敷衍,除非他传唤否则根本找不到沈九的踪迹,倒是和那个江湖骗子走的很近。秋剪罗的眼里多了几分寒意。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仅仅一天时间,无厌子就被赶出秋府,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一空,沈九再去找人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秋剪罗悠哉地坐在书房里,等着沈九来找他。

质问?怒火?不,出乎他的意料,沈九是哽咽着问的。

“凭什么?”凭什么折断我的翅膀,撕下我的羽毛,再也不许我飞翔?

秋剪罗看着沈九如黑曜石一般透亮却坚毅的眼睛,喃喃道:“怀璧其罪。”

沈九从来没有什么过错,碍了他的事打一顿就好。

可是他远远看着那个小乞丐瘦弱却倔强的脊背,在心里想,不行,打一顿怎么够,要带回去慢慢玩。

于是他买通了十五,抓了岳七逼迫沈九入府。

哪有那么多恨意?不过是得不到的扭曲爱意罢了。

别离开秋府,我可以好好对你,不让你当棠儿的夫婿,也不是低贱的奴仆,从今往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沈九平静地拔出秋剪罗颈间的匕首,在秋剪罗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擦拭了一下被血溅到的脸颊,转身走出了书房。

他用无厌子给他的匕首血洗了秋府,亲手杀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畅快吗?不,能体会到沈九心境的洛冰河知道,沈九的心情只是很平静,他好像一个天生的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一条条人命在手下挣扎,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只有在看到吓晕的秋海棠时,沈九的心境短暂波动了一下,随后便放过了妇女孩子,留了她们一条生路。

他攥着滑腻湿淋淋的匕首,踏出了秋府。

从他被迫走进来,到自己踏出去,沈九明白了一件事,只有自己狠,别人才不会对你狠。

无厌子正站在门口,看见浑身浴血的沈九满意地笑了笑。

他已转了身,见沈九还站在秋府门口,问道:“还不走?你在等谁?”

沈九好像根本不奇怪无厌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带他走,只是淡淡道:“不等了。”

梦醒了。

沈清秋的梦境瓦解了,蹙起眉头呻吟了一声,看来是要醒了。

洛冰河看着他精致脆弱的眉眼,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清静峰峰主曾经衣袂飘飘的绝代风华。

沈清秋总是这样冷清,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件事,他好像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只是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不置一词。

魔尊的后宫百花齐放,有柳溟烟这枝水仙,有纱华铃一般的彼岸,有宁婴婴一样的雏菊,有小宫主似的月季,还有秦家的并蒂莲。

如果非要说沈清秋像什么,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是雪莲,高高在上,不染世尘。可他却是昙花,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残忍,美丽,一现即灭。

或许,那个盼望着韦陀回头的昙花,在梦境结束的时间点,已经耗尽过生命开花了。

昙花师尊鸦羽一般的睫毛动了动,露出了茫然带着水汽的黑色瞳孔。

洛冰河的指甲陷进肉里,不知怎的有些紧张,眼看沈清秋挣扎着自己起身也没敢上前去扶,只好盯着他微皱的眉头,干巴巴地说:“十七在宁婴婴那里,十六也找回来了,不想他死,就自己想办法把血咒解开。”

沈清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孔,垂下眼眸,低低地回:“好。”

一阵懊恼漫过洛冰河心头,他本想放软语气好好说话的,但一出口语气就生硬起来。

他努力放软语气:“桌子上有粥和药,自己全部喝掉。木清芳也在,有事就去找他,魔宫内我不会限制你的行踪,随你折腾,先把血咒解开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沈清秋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但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洛冰河轻咳一声,转身走出了天魔殿。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一时间沈清秋肯定不习惯,不如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沈清秋端起粥三两口吃完,看都没看药一眼,把碗重重的摔在桌上后起身走到门口。

他轻轻一推,这扇困住他无数次的门慢悠悠地打开了。

阳光终于蔓延到殿内冰冷的地面上,给沈清秋的指尖染上了一丝温度。莹白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又慢慢伸展了。

他踏出了天魔殿。

一旁的侍从弯腰行礼,恭敬地说:“木仙师在偏殿等您。”沈清秋跟着这个领路的,感应到身体里的灵力因为靠近十六一点点活跃起来。

沈清秋敲了敲门,木清芳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推开门,看都没看他一眼,高声说:“师弟我只能医治,不能解咒,师兄自己下的咒自己想办法解。”他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先前引路的侍从犹豫一二,转身走了。

木清芳转身去处理散在桌子上的药材,手里却掐着诀给沈清秋传音:“溟烟把所有事都和我说了,想走的话我护送你走,我虽杀不了人,保住一个人一时片刻还是能做到的。”

“多谢你了,但还不是时候。”沈清秋摸了摸十六泛冷的脸颊,一边坐到床沿一边说:“现在是解不开的。”

“······那我就不多话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对了,我只能看出来有一部分血咒,其余部分呢?”

“血咒太过霸道,但见效最快,不得不用。为了柔和咒语,我用同心咒作为咒语基底,填充以血咒,链接了我们二人的性命。”

木清芳的动作顿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清秋:“······同心咒?”他做梦都想不到,沈清秋这个冰块能有一天和其他人同心相连,交付生命!

“意外罢了。同心咒无可解,等到十六修为抵达炼气期自会解除。”

见沈清秋明显不想多谈,木清芳便没再问,只是心里难免好奇,是谁能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沈清秋垂下眼眸,用自己尚显温热的双手捂住十六的脸颊。

是我···对不起十六。

同心咒其实像是两粒种子,分别种在道侣双方身上,通过孕育被遗传给后代更像是种子开的花,因此父母双方的种子并不会消失。

所以哪怕是十七遗传了咒语,沈清秋也能把身上的同心咒转移给十六。

没错,不是创建了一个新种子,而是转移。

当年柳清歌死前把身上的种子转移给了沈清秋,现如今,他把种子转移给了十六。

同心咒温和的疗愈,与血咒嗜血般的掠夺中和后,同时吊住了沈清秋和十六两个人的命。

这个咒语十分巧妙,因为血咒和同心咒都不可解除的特性,改良后的咒语也暂时无法解开,能一直拖到十六的灵力达到同心咒的花种判断他能保护自己时---炼气期。

沈清秋叹了一口气,希望洛冰河这几年能少犯一点病,下手轻一点,不然十六也会跟着他一起受罪。

沈清秋把十六捂暖的双手放进被窝里:“劳烦师弟照料好十六。”

“不必多言,当年师兄助我良多,也该偿还了。”

洛冰河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沈清秋低头微微一笑。

他努力忽视了心底里涌现的不舒服,出声质问:“怎么不喝药?”

“不想喝。”沈清秋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让洛冰河火冒三丈。

但他没忘了十六和木清芳还在场,努力压下怒气后瞟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十六,又开始质问木清芳:“怎么还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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