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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吻

 

郑芙没想过郑辛会出现在这里,她点头对身后的男人说了声谢谢,朝郑辛的方向走了几步,手腕被人握住,回头看却见刘忻禹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随后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郑芙眉头皱了起来。

郑辛见两人在咬耳朵,浑身冰冷,远远看去两人般配得不行,他算什么,他凭什么这么生气。

理智告诉他应该冷静,可郑辛克制不住自己,心爱的宝贝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夺走的恐惧令他无法思考,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急急拽着郑芙往身后扯,力道大得惊人,郑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他的怀里。

刘忻禹笑着松开手,上下打量这个呲着尖锐狼牙的小崽子,和这女人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愤怒不言而喻。

“你说的那小孩?”他姿态慵懒,摘下墨镜随意挂在领口。

郑芙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脸色不虞道:“有时间再联系。”

这句话刚说出口,掐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陡然增大,她扯着手想挣脱,没想到郑辛却越握越紧。

和刘忻禹草草告了别,郑芙就着那只被郑辛死死攥紧的手拉着他走到了一处阴凉树下,路上没什么人走动,空气中满是知了的聒噪声响,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郑辛身子一抖,手微微松开点力道但还是不愿意放开她,低着头活活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你弄疼我了,郑幸。”郑芙无奈,软声道。

郑辛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什么,把头低得更下,只是由先前握着郑芙的手腕此刻变成将其软软放在手心,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摸着被攥出来的红痕。

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他怕放手了,手心里的宝贝就跑了。

“妈妈……对不起。”少年低着头,声音似乎是带上了哭音。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软软搭在额前,郑芙心一动顺手摸了上去,轻轻撸了撸,“嗯,我知道。”

“妈妈……”郑辛终于肯看她,低着头望进她的眼里,似有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有联系,好不好?”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郑芙在他错愕地目光中摇头,“很重要。”

“可是……妈妈……我……”

郑芙摸向他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声音温温的,带着安抚性质的哄道:“不会其他的,我保证。”

郑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这么说,明明并不是非要解释的东西,她大可向往常那样直接忽略郑辛的所有诉求,因为不管怎么样郑辛总会会守在原地痴痴望着她。

她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郑芙意识到他们的这段关系彻底出问题了,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像儿子,一切混乱的好似那个雨夜,她也要被这四下滂沱的雨给淹没了。

郑辛吻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躲,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她能察觉到肌肤那处传来的湿润和不易察觉到颤抖,以及耳旁少年那带着哭腔的祈求:“妈妈……别不要我。”

十一

耳旁的话晃晃悠悠勾起郑芙的回忆,她还记得,郑幸刚学会说话的那会也这么对她说过这句话。

那时他应该有六岁吧,郑芙记得那会他们母子第一次从他外婆家搬出来,走的那天,身后的那个女人骂了她一路,恶毒的话从她的嘴里喷出来铺天盖地压在郑芙身上。

郑芙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从她出生至今她的母亲没有哪一天不是这样,小时候的鞭打变成如今口头上的谩骂,再到生下郑幸之后变本加厉无休无止的羞辱,她终于受够了。

“妈,你骂累了就歇歇吧,这么多人看着丢脸。”郑芙提着行李箱立在站台前,唇色苍白异常,眼里没有一点光亮。

她不知道能去哪,要去哪,活下去对她来说是件再痛苦不过的事情。

这么想着身后的衣服因着郑幸牵着而微微拉扯,郑芙低头见他一动不动望着自己,满眼澄澈,里头有着藏不住的欢喜,他咬着手指头抓紧她身后的衣服糯糯道:“妈……妈……”

他都六岁了,会说的也只有这一个字。

郑芙鼻头一酸,想拉他的小手,耳边母亲的谩骂又再次响起,“没良心的东西,脏了家门不说,还硬要生了这孽种,到最后连妈都不要了,难怪你姑姑他们叫我赶快把你踢出家门,老天爷哟,你怎么让我生了这么个畜生啊……”

郑芙无动于衷,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少人驻足,大多数是来看热闹的。

“你敢走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种。”

郑芙拉起郑幸的小手,有些冷了,但好在掌心是热的。

车来了,郑芙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他的手走上了车厢,在车门关闭前对瘫在地上的母亲说了声好。

自此以后,郑芙果然没有再回去过。

郑芙并没有目的地,一上火车倒头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就见郑幸趴在她的胸口睡得正香。

估计是趁她熟睡时钻过来的,郑芙苦笑,一下一下摸着他耳后柔软的细发,久久没有说话。

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找,她没学历,最重要的是不识字,多次碰壁后也只有一家餐馆需要她来做个洗碗工。

日子虽然苦但也还过得去,每每下班时间她都能见到蹲在饭店门口等她回家的郑幸,那么小小的一只,大冬天的,裹在破旧的大袄里,脸被冻得红彤彤,见到她时会欣喜扑进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叫她妈妈。

他还是不太会说话,只会叫妈妈。

郑芙想,没关系,他们还有以后。

如果那个时候真的有以后就好了,只是老天似乎总是对她这么残忍。

她记得那天天黑得很快,由于饭店的生意日渐红火,她的工作量也逐渐增加,有时洗到凌晨也不见得能把今天的任务完成。

为了省钱,郑芙平时是不吃中午饭的,有时忙起来连晚饭也忘了,到晚上不免头晕眼花一不小心就割到手了,血淅淅沥沥落在盆里,这时她才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放学后坐在一旁的郑幸见妈妈受伤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小的手握住她受伤的手指轻轻吹着,他以为只要吹了妈妈的伤就会好。

伤口有些深,不快点止住剩下的碗就是放到明天也洗不完。

她安抚完郑幸,进到里间拜托店里的另一个姐妹帮忙找一下有没有创口贴,虽然到最后没有找到,但她说可以帮郑芙去店里面买。

郑芙谢过那个姐妹,以为创口贴到了她就可以继续像往常那样呆在这个餐馆做她的洗碗工,每天结束之后都能见到郑幸,听他叫自己妈妈。

郑芙想,自己要的并不多,就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可那天晚上,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郑幸不见了,冲到前台见到了那个说要给自己买创口贴的人如今正悠哉悠哉吃着瓜子。

郑芙这才反应过来这女人这是在耍自己,她走上前压住怒气只是问:“我儿子呢?”

“哦他啊,出去了。”那人也不看她,盯着电视里的小品大笑。

郑幸很乖,一般没有她的允许不会轻易乱跑,她扯着那人的领口往前带,声音抖得不像话,“他才六岁,这么晚…你让他出去买…他这么小怎么可以?”

那人甩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去了。”

郑芙往后退了几步,浑身冷得厉害,大吼道:“你他妈不想帮我就直说,我可以自己去,也可以不用这创口贴,我甚至可以不洗这碗,到时候管事的怪罪下来把我开了也好,什么都好,你为什么偏偏要让郑幸大半夜出去!”

她顾不得和这人继续吵下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人明明笑着让她安心等就好,别让管事的发现反而扣了工资。

可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可以不用创口贴,只是有点疼而已,没事的,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的儿子陷入危险。

外头很冷,下着小雪,郑芙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冷风刮得她脸生疼,这附近便利店共有三家,打过报警电话后,她从最近的那家开始找。

她不确定郑幸是否会和他错过从而回到餐馆,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如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在大冬天迷了路后果她不敢想。

她只能用这种最愚蠢的方法。

和前两家便利店的店员大概描述了一下郑幸的模样,得到的结果都是没见过。她不死心,神情激动,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想让他们再好好想想。

其中一个女孩子躲在柜台后冷不丁来了句,“人这么多,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郑芙嘴巴张合好一会没声音,这已经第二家了,如果最后一个也是同样的回答那该怎么办?

她弯下腰,哽咽道:“抱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时间再耗下去,她擦干泪,留了个电话号码就急急冲出门去。

最后一家便利店最远,为了节省时间,她不得不抄近路。

十二

往后的日子里,郑芙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当初没有走那条巷子,那她和郑幸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附近人比较少,只要穿过那条巷子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到了。

郑芙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里想着如果这家也没有郑幸的消息那该怎么办。

巷子有点黑,凭着外头的光勉强能看清路,就在这时脚腕突然被握住,她被吓得大叫出来,脚上那只手却不依不挠一个用力把她扯倒在地。

郑芙原先就没什么气力,这一下是想跑也跑不了,她满脸是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身体被陌生人进入的痛苦回忆一股脑涌了出来,她颤抖不停嘴上无意识念叨着:“放过我…”

那人没有停下往上摸的手,从脚腕摸到大腿根,握住她的臀发出了难耐的喘息。

随后那人压了上来覆她身上,浓重的酒气几欲令她呕吐。

那人啃着她的脖子,口水的臭味逐渐晕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蹭着郑芙的腿心,用肉棒一下下戳着那处,她用最后的气力挣扎换来了男人砸在她太阳穴的一拳头。

她瘫在地上心如死灰,看着几步之遥的大街,又无意识往前爬,这个时候她想到了郑幸,那是她的宝宝,现在又会在哪里,安全了吗?

她好想见他,想听他叫自己妈妈,只会这一个字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好长时间可以学。

身后的人还在不停的侵犯,裤子被扯烂,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她的人生活该就在臭水沟里,无论她怎么爬也爬不出去。

眼前的光在不停的闪动,糊成一片,渐渐的光影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小小的。

那是郑幸。

“妈…妈…”

他在叫自己妈妈,可为什么是现在?

她满脸是泪,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罪人之子现在正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另一个罪人强奸。

“妈…妈…”郑幸撕心裂肺地喊她妈妈,小跑过来想推开着压在母亲身上的人。

内裤被扯下,男人放出硬得发烫的性器抵在郑芙的腿心,蓄势待发。

郑芙绝望地看向被推到在地的郑幸,挤出一个再难看不过的笑,“不要看…宝宝…闭上眼睛…”

郑幸看着被压在地上的母亲,她在哭,他很少见母亲哭,可此刻,她满脸都是泪。

他不喜欢这样,他记得母亲见到他时脸上总有干燥温暖的笑意,她柔软的唇还会亲亲自己的脸,额头,眼睛,然后唤自己宝宝。

他不想这样。

他流着泪,呐呐张开嘴,动了动,一开始声音细细的如耳蚊,“救…命。”

而后声音逐渐高了起来,来自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引来了不少人。

酒鬼被一众人压制住,郑幸爬到母亲身边,脱下棉袄堪堪盖住了下面,抱起她的头,又叫了声妈妈。

郑芙彻底晕过去之前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十三

儿时的记忆,郑辛已记不大清,只知道酒鬼因强奸未遂判了几年后,母亲总喜欢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

脸上不复以往的干燥笑意,眼里也彻底没了生气。再后来几年,他对母亲的印象除了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背影外再无其他。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天台,他亲眼看见母亲从一楼爬上了顶楼,随后站上了天台的边缘发了好久的呆。

他记得,那天天气其实很好,太阳高挂,一切都暖洋洋,除了他自己。

他还是不太会说话,站在母亲的身后只是喊着她妈妈。

她依旧不理他,就像那场事故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沉默,那沉默压得他几欲窒息,很疼,像是要死去那般。

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又或许是那时汹涌而出的泪模糊了视线,他不记得母亲是怎么从死亡边缘回到他身边,只知道耳边充斥着心脏砰砰跳动的声响以及自己口中念叨的那句:“妈妈…别不要我。”

时间慢慢往后,他连关于那背影的记忆也没了,从一开始的早出晚归,到后来几个月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他好几次都差点以为以为母亲抛下他走了。

他每每放学回家都喜欢蹲在门边,有时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运气好时能正好碰见回家的母亲。

他会看见那原本平整的额前蹙起好看的眉,以及眼底那抹他自认为的心疼,也能在这个时候听见她为数不多的话语,带着微哑的温润嗓音质问:“为什么又忘记带钥匙?”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低头认错以此掩住心里那快满溢的欢喜。

在那些同母亲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她不经意显露的笑意总会令他想起小时候,他记得,以前母亲是爱笑的。

他仿佛还能嗅到母亲怀里的温暖气息,连带着脸颊和眼睛一同滚烫起来,随着年龄愈发增长对此也愈发思念。

他想触碰她,想像当初母亲儿时亲吻他额头那般亲吻她,就如同此刻,当面对母亲被人夺走时,他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

他攥在手心的宝贝,仿佛下一刻将离他而去,他不想也不允许。

他哭着斗着胆子去亲吻母亲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恳求她别离开自己,事情如料想般顺利,他得到了母亲的回应。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他握住她的手,贪念地吻着她微潮的手心,滚烫的泪落在上面,她像是被烫到似地往回缩。

他抓准时机,微微一扯将人带到怀里,曾经那温暖干燥的气息重新盈满鼻尖,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小时候,唇若有若无压着母亲的肩窝,带着微哑的哭音闷闷道:“妈妈…求你,别不要我。”

她一下又一下摸着他而后的细发,声音软下来,带上了难得的笑意,温柔好听的嗓音近在咫尺,他仿佛听到了母亲胸腔因说话而发出的微微振动,连带着心脏也愈发滚烫起来。

“嗯。”

正当两人相拥之时,不远处,教学楼后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十四

上午九点,家长会正式开始,除了胡枝的家长,几乎全员到齐。

郑辛趴在教室外的窗前,一动不动盯着母亲,见她愣愣看向他特地摆在课桌最显眼的地方上摊开的课本,上头写着她的名字。

郑辛难耐地咬着舌尖,心脏跳得不像话,他知道郑芙再怎么不识字也总归认得自己的名字。

啊,她发现了,对吧?

他的儿子疯了一样在爱她对吧?她一定能猜到的对吧?

一股莫名的兴奋感几欲令他大脑缺氧,呼吸急促,他望着母亲在阳光下微微薄红的耳尖,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一道玩味陌生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是载着母亲来学校的那个男人。

郑辛敛起脸上还未收净的笑意,朝他比了个中指。

男人并未生气,反而朝郑芙的方向看了一眼。

郑芙手有些抖,她捏着手中的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那是少年无法言表的爱恋。

信原本是压在课本的最下面,她从第一本仔细翻到最后一本,从课本到作业本,从试卷到错题集,知道他喜欢在书上画画,喜欢用水彩笔做笔记,知道他有做错题的习惯,也知道他会在偶尔发呆时对着她的名字叫妈妈。

这些都是她不曾参与过的生活,可眼前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零零碎碎,点点滴滴里都有她的存在。

她啊,果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郑辛与郑芙的目光撞在一起时,那一刻,他总觉得,母亲的眼里包含了好多东西,但唯独没有他想要的。

愧疚吗?他要的不是愧疚!如果真愧疚,早干嘛去了!

郑辛手握成拳,指甲钳在手心里生疼,没理会郑芙欲言又止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家长会的过程不算冗长,最后阶段需要家长签一下到。

郑芙握着笔,半天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周围闹哄哄的,一道道目光如针扎般刺她身上。

一旁的学生见她窘状,轻轻握住笔头,礼貌道:“我来帮您,请问,您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呢?”

她大概描述了一下,又说了郑幸的名字,好一会见同学疑惑抬起头,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幸福的幸吗?”

她点头。

“可我们这里只有郑辛,没有郑幸。”

见她还是一脸困惑,同学又在白纸旁写下了这两个字。

郑芙看了好久,手指放在辛字上最终问道:“那个,不好意思,请问那个是什么?”

“那个嗯…不…是辛劳的辛。”

郑芙张着嘴巴,好一会没动静。

这个名字是她那稍微有些文化的大哥告诉她的,他说,取了这个字,她的孩子会一辈子幸福快乐。

原来,对所有人来说,她的孩子的降临都是不幸的吗?

她还以为至少,那位大哥会理解她的苦衷,可到头来,她还是一个人。

最终在她的要求下,表上写上了“郑幸”两字。

离开学校后,她回了家,打开房门,再次坐在了熟悉的窗前。

在这期间刘忻禹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她一道也没接。

从下午到黄昏,她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快900她才发觉郑幸现在还没回家,她拿出手机,凭直觉拨通了刘忻禹的电话号码。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麻将声,他的声音懒懒,语气玩世不恭:“呦,月亮打北边出来了。”

“少废话,我儿子呢?”

他似是走到了安静点的地方,电话那头笑声愈发明显,“下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现在人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他无关,离他远点。”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聪明的女人,那件事只要你办好了,不仅你儿子会好好的,你想要的也都能得到。”他漫不经心摸着牌,耳边是她隐忍克制的微微喘息声。

这个女人很和他胃口,特别是淬着剧毒的女人。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好。”郑芙一想到郑幸可能落在了他的手里,脸色白得不像话,“所以,他在哪?”

“会有人来接你。”

“记得你的承诺。”郑芙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小区大门早早就停着一辆黑灰色超跑,打开车门的瞬间,刘忻禹那张稍许欠揍的脸硬生生挤入眼帘,“我保证,你会满意的。”

郑芙没理他,全程冷着一张脸,直到车停在了酒店门口,她的表情才有些变化。

她刚想开口质问,刘忻禹抬着下巴示意一旁的保镖带路。

一行人停在酒店8楼29号房间门口。

郑芙仿佛摇摇欲坠,盯着他的目光仿佛能杀人,而罪魁祸首只是笑着摊手。

“你们先离开。”

保镖看向刘忻禹,见他点头便离开了。

“你也是。”

刘忻禹意味深长看了眼门牌号,也没多说什么,哼着小曲就走了。

郑芙深呼吸好几次,想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吸毒

不会的,她想,刘忻禹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控制他们,不会的。

缓缓推开房门,,来自女人的粘腻呻吟声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赶紧关上门冲了进去,见到了光着上半身的郑幸以及坐在他身上的女人—胡枝。

十五

眼前荒唐的一幕令郑芙大脑短暂宕机,一丝不挂的女人如水蛇般圈着郑幸的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泛滥的花穴不断摩擦着他束在宽大校服裤里勃起的肉棒,呻吟不断。

少年似是情到深处,捏着胡枝盈盈一握的腰肢难耐地挺着下半身,看着郑芙的眼水汽弥漫,他无意识喃喃自语:“妈妈…”

他一边唤着她妈妈,一边快速将肉棒抵住胡枝湿得不成样的花穴,那模样仿佛他真的在肏着他的母亲。

郑芙血气往脸上涌,冲过去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他脑子嗡嗡响。

他停下戳弄的动作,伸出手摸着方才挨了一巴掌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疼?

这是郑幸被打后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来自母亲愤怒到极点的声音令他心神俱颤,眼底水汽散去,他看见了郑芙泪流满面的脸。

妈妈,为什么又哭了?

身上的女人似是不满意他停下的动作,嘤咛一声,自发摆着腰磨着他肿胀发烫的肉棒。

下一刻,郑幸骤然起身,胡枝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郑芙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胡枝一回头,就看见郑芙苍白得过分的脸,没有责骂,也没有愤怒,只是让她穿好衣服。

郑幸肉棒并没有软下去的迹象,眼前母亲的脆弱模样让他内心的欲望愈发强烈。

他顶着帐篷来到她跟前,眼里是盛不住的担忧与恐慌,捏着她的衣角,声音恍若低到尘埃里去,“妈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喝多了…妈妈…你别生气…我错了…”

郑芙抄起散落在地上的校服外套,甩他脸上,依旧没有看他,声音似从万年寒冰底传来,“穿好。”

一旁的胡枝整理好着装,冷冷看着在郑芙面前完全是两个人的郑幸,被忽略的不适感无限扩大,她伸出腿勾向少年藏在校服裤里的劲瘦小腿,嘴角勾起,恶劣地笑道:“不是说你妈不会发现的吗?”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就该这样,她轻笑,单手撑着床铺,媚眼如丝。

“不是这样的…妈妈…”郑幸忙不迭回头,拽着郑芙的手腕,脸色红得过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摇摇欲坠。

“妈妈,你信我…好不好。”郑幸握住她的肩膀,将郑芙拢在怀里,拿头轻轻蹭着她微凉的脖子,口齿不清道:“妈妈…我好难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少年大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热度惊人。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赶忙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打算去趟医院。

关门前,郑芙对着一动不动的胡枝说:“如果我孩子做错了什么,我向他对你说声抱歉。”

胡枝没有应,自嘲地笑了,抱歉什么?

直到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忻禹的电话。

上了出租车,同师傅说去最近的医院,中途郑幸迷迷糊糊扯着她的衣服,眉头紧皱,讨好似地蹭着她的脖子,不停念叨:“不要…不去医院好不好…妈妈。”

手开始不老实地往她腰侧露出的缝隙里往里钻,宽大灼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渐渐有往上走的趋势。

郑芙脸一红,按住他不老实的手,耐下性子,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看完医生就回家好不好。”

怀里的人不情愿摇摇头,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颈处,一下又一下吻着,声音哑得过分,“回家,妈妈…回家好不好。”

郑芙不停往一旁躲,可少年的唇黏得紧,她往哪走他便紧紧跟着。

前头司机些许奇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浑身不自在,又实在拗不过郑幸,转头对司机说:“在梁紫区七号街停吧。”

门没关紧,少年的重量就紧紧压了过来,郑芙还没扶好,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往地上倒。

疼痛并未传来,郑幸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后脑勺,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灯没开,只有往外几盏路灯漏进的光,各路感官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喷洒在她脖子上的呼吸,烫得郑芙止不住发颤。

“妈妈…”他的唇顺着脖子一路往上亲,移到鼻尖细细啄着,没一会儿又伸出手慢慢摸着,似在寻找她的眼,又叫了声,“妈妈…”

他呼吸急促,灼热的吻落在她的眼角。

他身上传来同她相似的气味,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此刻,却做着最不该做的事情。

郑芙想,她应该推开他,或许还应该再给他一巴掌。可当他唤自己妈妈时,她总会有意无意想起他那时抱着她祈求自己别不要他的模样。

他是她十月怀胎的宝贝,这么多年,是她做错了。

“对不起,郑幸。”郑芙在黑暗中寻找他的脸庞,却被他握住放在唇上细细啄吻。

湿热的吻落在她的嘴角,衔着泪,小心翼翼的碰着,“妈妈…呜…救救我。”

郑幸声音低哑,难受地吻着她的嘴角,像只难过得要死的小兽,抽抽噎噎想要母亲的安慰。

郑芙心脏发紧,一阵疼,一阵痒,把郑幸拦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下哄着。

少年还是在不停的哭,一边哭一边喊她妈妈,“呜…好难受…”

他握着母亲的手往下移,碰上了硬得发烫的性器,他难耐得闷哼一声,窝在郑芙的肩窝细细喘气,下体有一下没一下蹭着母亲的小腹,“妈妈…呜呜呜…帮帮我,好不好。”

十六

郑芙推着他,大口吸着气,那日雨夜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挣扎不能,想从这溺亡的水中逃脱。

郑幸抓住他,却固执地拽着她要往湖里走。

额头相抵,呼吸近在咫尺,他还在无意识喊她妈妈,肉棒动情地往她小腹戳刺。

“妈妈……呜,救救我……”

郑芙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耳旁是郑幸潮湿粘稠的呼喊,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粗粝的手掌握住他烫得惊人的性器,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挺着腰急急往她手里送。

“妈妈……”郑幸撑在母亲的上方,见她紧闭双眼颤抖不止,有泪从眼角划落,心脏一时间痒得难受,他弓身将那滴泪含入口中,又探出舌尖细细勾着她薄薄的眼皮,加快了下半身冲刺的速度。

他无意识勾着母亲的裙摆,顺着大腿根往上走,轻轻按在了已经将内裤晕湿的花心,刚想拨开碍事的布料,胸口猛地一痛,抬头自己已是离母亲两米开外的地方躺着。

脑袋昏昏沉沉,他只觉得肉棒疼得难受,小腹那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呼吸所及尽是母亲身上的温暖气息,他受不住往她的方向爬,握住她裸露在外那双如豆腐一样的腿,吻了上去一点一点慢慢往上。

“呜……妈妈……别推开我……好不好。”他一口咬在母亲的大腿内侧,又伸出舌尖细细吮,勾着留下来的齿印,缠绵不止。

果然,如无数次梦中那般,他听到了母亲发出了那如同猫一般的呜咽,令他心尖发颤,意识如浮在云端,此刻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肏她。

他喘着粗气,脸红的过分,迅速将脱力的母亲翻了一个身,伏在她背上,摆出来如同动物交媾的姿势。

他小心翼翼吻着母亲薄薄的耳垂,又进而含在嘴里,如小时候吃奶一般吮吸,灼热的呼吸喷洒,呼吸一时乱成一团。

“妈妈……张嘴……”他在母亲颈处流连,细细嗅着,手来回抚摸着她紧闭的唇缝,渴望从那头进去湿湿搅弄,想着再次听到那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

下体无意识碾磨母亲湿成一片的花心,他有些焦躁,一口叼住她的后脖颈,手指顺势从微张的唇缝探入,如愿摸到了那湿滑的舌头。

他下体微微撞着那处,手指不停在母亲嘴里进进出出。

“停下……唔……”母亲口齿不清的话语混着破碎的呻吟不断刺激着郑幸的大脑神经,令他的意识愈发混乱不堪。

“妈妈……我想要你……”他缓缓拨开湿得不成样的内裤,探入湿滑的穴口,母亲就是用这里将他生出来。

而如今,他将要从这里回去,对吗?

手扶着肉棒,抵住穴口,肉与肉的亲密接触令母子两人皆是一顿,那种感觉太陌生,郑幸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会用肉棒侵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

他整个人伏在母亲背上,一下又一下亲吻她的发鬓,下体动作不停,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冲进去凶狠搅弄。

“呜……”

身下抽噎声传来,郑幸动作一顿,呆了好一会才发现是母亲哭了。

他将人翻了一个身,见她满脸都是泪,脸都哭花了。

“妈妈……我……对不起。”郑幸见母亲落泪,心慌得不行,将人抱在怀里,不知所措的道歉。

郑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现在的局面再怎么样都回不去了,她伏在郑幸的耳处,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哭音,“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对我。”

郑幸被这句话轰得动弹不得,对啊,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和那些当初强奸母亲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我……妈妈对不起……我……”郑幸慌乱往后退,拉好校服裤遮住挺拔的欲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郑芙没有回应他,嘴里不停念着这句话,而后晕了过去。

那天过后,母亲留了一封信和大量现金,就彻底消失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郑幸扔下书包,摔进沙发,属于母亲的气息越来越淡了。

已经快一个月了,她还是没有回家。

他蜷缩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绝望,母亲绝对不会原谅他!绝对!

他该怎么办?她不要他了,自己无能为力,他找不到她了。

他咬着指骨,任由血腥味在舌尖处蔓延,渗入,破开他空荡荡的心脏,带来排山倒海般的思念和痛楚。

他无法接受被母亲抛弃的事实!再一次,又一次,她丢下了他。

怎么可以?妈妈。

你怎么敢不要我!

……

郑芙寻了处无人的角落,扯下束在颈上的丝带,重重喘了口气。

浑身气力仿佛一瞬间被抽干,她瘫坐在地上,眼神逐渐涣散,看了今天下午郑幸发来的短信,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小芙儿,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

刘忻禹在她身前蹲下来,微微抬高她的下颌,露出令他那大哥欲仙欲死的颈子,再往下是诱人的露沟……

“请拿开你的脏手,刘老板。”郑芙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哈哈哈哈,小芙儿,你怎么可以用我教你的手段来威胁我呢!”

郑芙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手腕一痛,肩上传来一股力将她狠狠压在身后的柱子上。

刘忻禹伏在她耳处,如蛇蝎般嗅着,吐出的话似从万年寒冰里传来,“你最近很不乖,嗯?再想着偷摸回去看你那小崽子,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郑芙扭头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你之前吩咐我做的,已经差不多了,明天我会把资料整理发给你。”

“这才乖,对吗?”刘忻禹轻轻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捻起一绺放在唇上吻了吻,“事成之后,我保证,你会得到想要的。”

凌晨,郑芙躺在刘忻禹别墅专门留出给她的房间里辗转反侧,她现在好难受,呼吸不过来,好乱。

她打开手机,那是郑幸下午发来的短信:

妈妈,你在哪里?是不要我了吗?

妈妈我错了,我我不应该对你有那种念头。

妈妈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好难受,你理理我好不好?

这一个月以来,短信内容永远只有两个字,这是她第一次见郑幸发这么多,这怎么可能不让她担心。

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躲着他除了刘忻禹,也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如今,她什么也管不了,她只是在害怕,万一郑幸真的有什么那该怎么办。

蹑手蹑脚穿好衣服,刚准备出门,却发现门打不开。

她早就知道,这房间没有那么简单。她疯狂拍打大门,呼吸愈发难受起来,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逝,她抓不到,渐渐的带上了哭音,“求你……放我出去,就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会乖乖听话。”

门嘭的一声从外头打开,刘忻禹居高临下盯着她,脸上冷漠至极,“哦,你说说看,为什么你求我我就得放你走,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做交易,答应了的事就应该做到才对,不是吗?郑芙。”

“视频,我有刘庆长的贩毒视频,这个够吗?”她眼角还噙着泪,自顾翻着手机,好一会将视频摆在他眼前,仰头盯着刘忻禹的眼睛笑了,“这个东西如果流出去了,你说,会怎么样?”

他冷哼一声,从腰侧掏出一把枪,利落上膛抵着她的额头,“你是真的很不乖,郑芙。”

“再柔顺的猫也会咬人不是吗?你觉得现在杀了我就能阻止这东西不被其他人知道?”郑芙站起身,也不看他,弯腰挑了双顺眼的鞋穿上,“听说,隔壁的裴氏药企对你们可是很感兴趣。”

“哈哈哈哈很好!”刘忻禹收回枪,大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反咬一口,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他倒是很想问她当初为什么不把这些拿出来作为筹码,可眼下的情况看来她是不会回答的。

“合作愉快。”

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他们对彼此都还有用,不是吗?

十八

推掉刘忻禹唤来的车,郑芙转头就上了一辆计程车,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他也不恼,盯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影子,总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熟悉的布鞋孤零零放在门边,凭借楼道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鞋上斑驳的水渍。

郑幸淋雨了。

郑芙推开门,屋里没开灯,她放缓呼吸来到了他的卧室,门开着,借窗外漏进的光,床上空无一人。

她有些慌,急匆匆打开卫生间,衣物杂乱丢在地上,浴缸上装满了水,花洒没有关紧,时不时吐出水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其他,大声唤他的名字:“郑幸……”

她似有觉察往外走,冲进自己的房间,浓重的血腥味窜入鼻腔,耳处是郑幸不近不远的微弱呼喊,“妈妈……呜呜呜”

她胡乱打开灯,郑幸如同一具尸体般侧躺在床上,穿着那件她绣了小熊挂饰的衬衫,胸前抓着她临走时脱下的长裙,往下是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腕以及散落一地的安眠药。

他整个人几乎快没有意识,却还是在喊妈妈,他说,别丢下他。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她一边哭,一边拿纱布想止住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她呼吸不能,心口疼得厉害。

如果她今天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就会这样死去,怎么可以。

救护车来的时候,打开门,床上是已经快失去生命体征的郑幸以及瘫倒在血泊之中的郑芙。

入眼是一片花白的天花板,呼吸之间,心口依旧隐隐作痛,她转头,郑幸吊着血瓶脸色苍白躺在她身旁。

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看了许久,她才确定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晃头试图摆脱因高度悲伤致昏迷后带来的晕眩,她颤巍巍来到他床前,坐下,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脉搏,几欲落泪。

是真的,她的宝宝还在,这不是梦。

而后几天,郑芙一直陪着他,给他擦脸和换洗衣物,却仍旧不见得昏迷的人醒过来。

医生说很大概率是因为患者没有生的欲望导致的。

郑芙没有说话,只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她或许不应该对他日日发来的短信视而不见,哪怕回了一条,如今的局面也会不一样。

她一如既往地给他擦拭身体和脸颊,做完这些她总是喜欢盯着他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

这天太阳很好,洒入的光线柔柔罩在郑幸的身上,令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

郑芙很喜欢这样的他,鲜活的,充满朝气的,喜欢跟在她身后喊她妈妈的模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轻轻摩挲着郑幸愈发锐利的侧脸,来到紧闭的双眼,好似微皱的眉头,高挺的鼻梁,以及白得过分的唇,停住。

“宝宝,你究竟要妈妈拿你怎么办?”她起身,弯腰,凑到郑幸跟前,不知怎么的就哭了,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眼侧,那模样仿佛是他在流泪。

“唔……”她微张着唇,将郑幸的唇软软包裹其中,眼泪还是不停往外冒。

她究竟该怎么办?

郑幸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唇上的触感和几乎要把他心口灼穿的泪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的妈妈回来了,她没有抛弃他。

他小心翼翼地回应母亲,渐渐改为将母亲的唇含在嘴里,探出舌尖勾着母亲往他那儿走,他终于将他日思夜想的气味吃进了嘴里。

“妈妈……”

郑芙回过神,好一会才意识到郑幸醒了。她有些惊慌往后撤,两唇分离带出的银丝若隐若现地勾着,她脸一红,想起方才情不自禁的行为就想跑。

郑幸手疾眼快抓住了她,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母亲跑掉了。

他顶着一张白得过分的脸,睁着湿漉漉的眼,张着因亲吻而红润起来的唇说:“妈妈……你又要丢下我吗?”

母亲果然不再动作,坐回原位,他撑起身子,凑到她眼前,指着心口的位置,直勾勾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妈妈这里好难受。”

郑芙愣愣伸出手,压着那处,随着眼前人的呼吸不断起伏。

“还有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唇,见母亲没有反应便试探性拉着她的另一只手放在唇上亲。

带着些潮湿的吻落于指尖,掌心,那虔诚珍视的模样令郑芙心中酸涩不已。

而后郑幸又凑上前,吻向母亲薄薄的眼皮,顺着鼻尖往下,额头相抵,声音喑哑不堪,“妈妈,张嘴好不好。”

郑幸的舌头钻进来的时候,郑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明明他们是母子,明明一切都是不正确的。

可是当见到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郑幸时,她才突然发觉,什么都不重要了,道德也好,伦理也罢,她只想他活着,他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一切都回不去了。

郑幸一手扣住母亲的后脑勺,在得到允许后急不可耐的吻了上去,勾着母亲的舌尖死命纠缠在一起,似要将眼前之人拆吞入腹,任谁也碰不着。

渐渐地,在确认完母亲的的确确属于自己后,亲吻便温柔起来,柔柔勾着母亲的舌尖,时不时往她喉咙深处戳去,引来一阵如猫一般的呜咽。

一吻结束后,郑幸紧紧将脱力的母亲抱在怀里,止不住的亲吻她通红的耳尖,又时不时凑她眼前吻她,在两人唇齿交缠时毫无顾忌表达对生生母亲的爱恋,“妈妈,好爱你。”

郑芙每当这个时候都招架不来,只是任由他索取,揉弄。

十九

那封信的内容虽只有几个字,但也让郑幸意识到母亲其实并非文盲。

以前同母亲发的短信,大多时候都不是为了告知和传递信息,他只是想法发,许是思念太过煎熬,每当这般做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没想母亲能看懂,也丝毫不担心她会通过他人得知短信内容,毕竟,一个连他死活都不顾的人又怎会担心不时发来的垃圾信息。

更何况,平日见面的日子,母亲也不见得会回应他,不似如今,他喊她妈妈时,得到了是以往只会出现在梦里的温柔。

“妈妈,可以亲亲吗?”郑幸慌忙拉住转身离去的母亲,语气里是满满的恳求。

出院后,他和母亲的关系虽和以往截然不同,但这远远不够。

是的,不够,还要再多一点……

郑芙垂头,床头那盏橘黄色的灯融进她的眼里,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温柔得不像话,令他抓心挠肝,总想将人抱进怀里亲亲。

郑芙握住那只留有疤痕的手腕,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那处结着疤,却也很难不留痕迹了。

偶尔午夜时分,她不时梦见郑幸倒在床头那如死去般的模样,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每每惊醒她总会控制不住流泪,也不知道是太过害怕,还是庆幸自己及时赶到。

将他受伤的那只手妥帖放进被窝,摸着他的发鬓,而后倾身靠近,于眼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

还未起身离开,手伸出来又不老实拽着她,眼里湿漉漉的,鼻子一吸一吸,“妈妈知道,我要的……明明不是这个。”

郑芙无奈地笑着,吻向他的嘴角,却被他刻意躲了过去,两唇相贴,带了一阵触电般的感觉。

为了不让母亲有机会逃走,他拢住她的的后脖颈,压向自己,伸出舌尖细细舔着她的唇缝,引诱母亲打开,放自己进去湿湿搅弄。

“妈妈,亲亲我好不好。”他的唇似有若无贴着母亲,呼吸灼热,语气小心翼翼。

郑芙脸红得过分,她看见薄薄被窝下那因情欲而支楞的什物此刻正若有若无对着她。

“不行,该睡觉了。”她扭头,想远离这烫人的热源。

“唔……就一下好不好,轻轻的,妈妈……就一下……”他反倒贴得更紧,以至于直起身子虚虚拢着她,明明渴求得要死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窝在母亲的怀里哀求她,只为母亲一个主动的吻。

“抬头。”

郑幸刚在她怀里抬起脸,母亲的唇就落了下来,一触即离,短得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不切实际的臆想。

可这的的确确发生了,和医院的那次不同,母亲在两人意识都在的时候主动吻了他,还对他笑。

“妈……妈……”他无意识收拢双臂,将人紧紧束在怀里。

还想要更多。

“睡觉了。”

郑幸不想言而无信,乖乖躺好,目光始终黏在母亲身上,即使灯关了,他依旧在黑暗中一笔一划勾勒母亲的模样,似要刻在心里,即使下辈子了也不想忘记。

“妈妈。”他在黑暗中固执地握住母亲纤细的手腕,声音低低的,有些哽咽,只是问:“妈妈,明天还会有晚安吻吗?”

郑芙听到他这话,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亏欠他颇多,胸中胀得厉害,回身吻在他眼角,“有的,还有,做个好梦,宝宝。”

二十

学校落下不少课程,距期末分班也不过一个半月时间,郑幸回到学校只得拿出十成的精力去学习追赶,以至于半个月后才发现胡枝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

如今回头想想,他或许还应该感谢她,要不是她拉着去喝酒,又在其中放了些催情药,自己莫不是一辈子也不能跨出这一步。

可没有发生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就像他明明觉得母亲不识字,却还是选择用发短信的方式赌一把,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以命作赌,他知道,这不仅疯狂,还愚蠢。他说到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可在没有切实金钱和权势的加持下,他别无选择。

母亲总有方法逃走不是吗?

他只能用这愚蠢至极的方式,去获得母亲的丁点垂怜。

但这还远远不够,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就像天台的那一天,就像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抛弃他,一定!

罪人之子,从来都不配得到原谅。

你说对吗?妈妈……

回乡的事宜郑芙打点妥当,刘忻禹那边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至于收尾的工作就和她无关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刘忻禹。

“事刚完,就急着请假,不亲自见证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愉悦至极,看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没空。”手机丢在一旁,她自顾倒了杯水坐在窗边,车水马龙,聒噪不堪,“何况你们兄弟窝里斗,有什么好看的。”

刘忻禹笑了笑,翻着郑芙整理出来的有关他大哥挪用公款,走私犯毒的各类信息文件,图片,视频,以及那数不清的录音。

这女人的手段和能力远超他预料,“真没想到,书都没读过,居然懂这么多,小芙儿,我还真是捡到宝了,你说是不是?”

嘴唇停在杯沿,心里一阵恍惚,郑幸六岁那件事发生后,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书本里头了。唯有没日没夜地啃着艰涩的书文,才能让她短暂忘记了那份屈于人下的痛苦。

“呵,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兑现?”郑芙冷哼一声,水沿着喉间一路滑进胃里头去。

刘忻禹挑眉,说:“还怕我骗你不成?照片你也看过了,人我早绑好了,事情一结束,我会带你过去,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你那许久未谋面的小情人了?”

水杯炸裂声响从电话那头传来,想到张气急败坏的脸,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郑芙掐断电话,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的确,那个人她死也不会忘记,十六岁那年,那个人是怎么把她压在身下,破开她的身体,碾碎了她本就操蛋的人生。

他那张和郑幸微似的脸,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酒鬼,他们对她施加的痛苦,她会一点不剩统统讨回来!

郑幸推开门,下意识往母亲房间看去,如愿见到了在躺椅上安睡的人。

他放轻脚步,午后的阳光懒懒落在母亲身侧,一靠近,他又再次嗅到了令他心尖发颤的味道,温暖得过分。

垂头,慢慢靠近,他几乎要溺死在这气息中去,可这个人总是想离开他,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细细允着母亲颈上的脆弱肌肤,不够似的用犬齿轻轻磨,又伸出舌尖舔,那模样仿佛真的尝到了血液的滋味。

“唔……”郑芙突然觉得脖颈痒得过分,下巴蹭上了一处毛绒绒的什物,她缓缓睁开眼,见到郑幸在她眼前拱来拱去。

二十一

郑芙刚醒,脑子迷迷糊糊还没缓过来,见到是郑幸心中只觉欣喜,揽着他的脖子痴痴笑着,又怕痒似地往一旁躲,露出纤细白嫩的颈子,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看得他心痒。

“妈妈,你好香。”郑幸嗅着母亲的耳朵,空出一只手揽向母亲柔软的腰肢,往他胸膛压,似要将人揉碎了般。

怀里的人还是在笑,用着醒后醉人的微哑声线撩拨他的耳膜,带着心脏也滚烫起来,他受不住将母亲的耳朵吃进嘴里,探出舌尖使劲往深处钻。

湿滑的舌头灵活穿行,不放过耳上任何一处敏感,引来怀里人一阵震颤,揽着他脖子的手也止不住收紧,似求他给予更多……

“郑幸……痒……唔……”他将母亲抱在怀里,在床沿坐下,她没骨头似的拽着他的校服领口,细细喘气,眼角微红,含着湿漉漉的水汽,似嗔似怒望向他。

真的好娇,像朵沾着朝露的花骨朵。

“妈妈,我想吻你了。”

郑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张开了唇,放任他勾起她的舌头往他口中带。

母亲的舌头总是这般,又湿又软,怎么也吃不够。郑幸一手握住母亲的后脖颈,一边揉着她的脊背,往下走,触到那份柔软用力抓揉,舌头同时往深处戳去。

“唔……等等……郑幸。”郑芙喘着气,含糊不清说道。

郑幸停下动作,依依不舍从母亲嘴里出来,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她,抵着额头,唇齿相依,呼吸交融,声音哑得不像话,“妈妈……还想亲亲。”

他说着又收紧放在母亲腰上的手,勃起的性器贴着母亲的小腹,他微微压向她,隔着咫尺的距离,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欲。

郑芙将脸别向一边,推着郑幸压过来的胸膛,彻底清醒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她咬唇,那儿的触感勾着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脸红得过分,脑袋也如触电般发麻,她只得生硬转移话题,清清嗓子不自然道:“既然考完了,明天就出发回外婆家吧。”

郑幸垂下头,耷拉着耳朵往母亲怀里埋,声音闷闷的,“妈妈就知道转移话题……”

郑芙心一软,揉着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

“妈妈。”他抬起头,凑上去,亲在母亲的鼻尖,“外婆会欢迎我们吗?”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十年了,原来她已经有这么久没见过那个人了。

郑芙对那个人已经说不上是恨还是其他什么了,可血缘摆在那里,她再怎么样也的的确确抚养过自己,几个月前她突然打电话过来,一会说没钱,一会又催自己回去,听不出好坏,只是说回去看看她。

十年了,有些事情还是没有解决,既然这样那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并算干净吧。

“会的。”郑芙摸着他的后脑勺,又亲亲他的眼皮,加上句,“对吗?”

先是高铁,而后坐着客车一路颠簸至乡下,又租了辆三轮,太阳快落山了才依稀见着儿时那片村落,不过好在行李并不多,倒是省了很多事。

村上大多数青年人要不是外出打工去了,要不都搬走了,留在这儿的估摸也只有几户老人家。

偶尔几声犬吠从不远处传来,混着几声熟悉的乡音,那方向是她儿时的住所没错。

还未推开破烂的院门,里头猛然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妈——”

郑芙心下一痛,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在地,她慌忙推门而入,一群人挤在破烂的院落里,围在木床上躺着的老人周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郑芙跪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光,脑袋一片空白。

眼泪不停往外冒,郑芙觉得心脏空得厉害,她转头看向郑幸,眼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荒芜。

郑幸见母亲这幅模样,心疼得将人揽到怀里,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背,“妈妈……妈妈……”

“你们这对畜生回来做什么!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妈会这么快走吗?”来自女人尖锐的谩骂从前头刺来,疼得郑芙在郑幸怀里一颤。

二十二

“嘴巴放干净点,我们才刚到,根本不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郑幸抱紧母亲,他这辈子最恨别人叫他畜生。

“好啊,没教养的东西,果然是妹妹的种呢,说话就是不一样啊。”郑友娣拨开人群,在郑幸跟前站定,居高临下看向他们,眼神同十年前一样,除了厌恶,还有那快要溢出眼眶的鄙夷,“都这么大了啊,要不要小姨教你怎么和长辈说话!”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郑幸也不躲,侧身将母亲护在怀里。

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扭头,却见母亲抓着郑友娣的手,两人一时剑拔弩张。

“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姐姐。”郑芙甩开郑友娣的手,自顾站起身,目光从一众人身上略过,最后落到了那个安静躺在木床上的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至少在郑芙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来没有停下过骂她训她的嘴,不像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脸色白得过分,就好像真的死了。

“够了,友娣,小芙才回来。”郑晓华上前将两人拉开。

郑芙许久没见她这大哥了,家里头数他最年长,很多事情也是由他说了算,平日最不服管教的小弟见到他也只能夹着尾巴,更何况郑友娣。

话音刚落,郑友娣看了他一眼,好一会不说话,最终也只是不甘心往后退了一步。

郑芙将郑幸拉到身后,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当初他给郑幸取名的事,如今见着他,心底莫名不舒服。

郑晓华见小妹抗拒陌生的眼神,克制住将要坍塌的嘴角,推了推眼镜,挤出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就像这几十年来那样,“小妹,跟妈说句话吧,她念你好久了。”

他还是带着那副银质眼镜,穿着一成不变的条纹衫,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斯斯文文站在那,就好像他依旧是那个小时候会时不时摸她头的大哥。

这时郑芙才发现心里莫名的不适从哪里来,放眼望去,多数人眼角都挂着泪,或多或少也能从面部神态看出悲伤来,只有大哥,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忽略掉心里的不适,郑芙牵着郑幸来到床前,她身上盖了件白布,越发衬得常年劳累的面庞浑浊不堪。

许久未回家,这一刻郑芙才意识到原来当初那个嘴里吐不出好话的人也是会死的。理了理她额前稍许凌乱的碎发,又帮她掂了掂胸前的白布才道:“妈我回来了。”

所有的情绪恍若在这一刻都被抽干了,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当初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恨和不甘也随着这人逝去一并带走了。

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郑芙发呆似的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一会,目光才移向郑晓华愣愣问道:“哥……妈……嗯……刚走吗?”

郑晓华盯着小妹空洞洞的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上前欲将瘫坐在地上的人扶起,郑幸却在这个时候挡在她身前,一脸戒备看着他。

“嗯,对她来说,这样也好,母亲太累了。”郑晓华走近,不顾眼前这小崽子一再抗拒的动作,绕到郑芙身后,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叹了口气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治疗的这段期间母亲很痛苦,现在对她来说何尝不是种解脱。”

“为什么,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没早点发现?”郑芙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最没有资格质问的人就是她自己。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郑友娣眼角还挂着泪,她讥讽地笑了,“是谁将近十年没回家?是谁电话不接,联系拉黑又换手机号的?我和大哥打了上百道电话,有哪次打通过?”

郑友娣挣开丈夫的怀抱,冲到她跟前,指着她声嘶力竭道:“要不是大哥千辛万苦打探到你的手机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妈能打电话给你?怕你又换手机号,我和大哥都没敢再打扰你,就让妈打电话过去让你回家看看。可你呢?整整三个月,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她都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畜生,蠢货,你活该被强奸!你……”

话还没说完,郑友娣就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抬头,就见大哥手还未放下,面无表情看着她。

好可怕,每每提到这个,他总是这样。

瑟缩着退回丈夫的怀抱,她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下来,院子一时间安静得过分。

个别亲戚早在闹剧开幕前就离开了,如今闹剧开场,除了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扒拉着院门缝往里看,该走的人大都走光了。

“晓华,你也知道,友娣一向嘴快。”肖雯雯上前,握住郑晓华举在半空中的手,一边又对着郑友娣说道:“还不快跟小芙道歉。”

郑友娣梗着脖子坚决不道歉,虽然怵她大哥,可这件事她绝不妥协。

一旁的黄军民也一脸无奈,搂着自家媳妇,看看郑晓华又看看郑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我来向小妹赔……哎!”

郑友娣气不过,拽这他的耳朵用力往外卷,咬牙切齿道:“你敢!没用的东西!”

黄军民缩着脖子进退两难,如今更是脸红脖子粗,怎么做也不对,只好讨饶。

郑芙迟迟没有从郑友娣那番话里缓过来,母亲同她打电话也只是向她要钱,偶尔叫她回去,却丝毫没有提及癌症晚期的事情。

所以她这三个月究竟在做什么呢?忙着和刘忻禹周旋,忙着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调情?哈哈哈哈哈,真的太可笑了。

不,她以为不告诉自己自顾死去,自己就会放下怨恨对她感恩戴德吗?她以为不在了就可以愈合曾烙印在自己身上的伤疤吗?

不,不是这样的……

郑芙捂住心口,迟来的疼痛令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她大口吸着气呼吸不过来。

所以她现在还能恨谁?

郑幸见母亲不对劲,慌忙将人捞到怀里,捂住她的嘴,贴着她的耳朵安抚道:“妈妈,没事了,慢慢来,用鼻子呼吸,对就这样,没事的……”

“郑东什么时候回来?”郑晓华回过身对着自家妻子问。

“他说马上到,你弟……”

院门被猛的撞开,穿着件黑色翻领外套的男人闯进来,还未走到床前就被郑晓华一脚踹开。

“你还知道回来?”郑晓华居高临下,冷着一张脸,看得他心底发怵。

“哥……我……我想看看妈怎么样了。”郑东手脚并用爬到母亲床前,还未见着人就瞥见几欲快晕死过去的郑芙。

“小芙?”

二十三

郑东对这个姐姐的印象不多,很多时候,郑芙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妹妹,毕竟他这个姐姐很爱哭,至少在悲剧发生前,平时一有什么委屈就总爱往大哥怀里钻,小的时候他还常常因为这个厌恶她。

不过,那件事发生后,她反倒不爱哭了,连笑也没了,就是平日里黏得紧的大哥也离得远远的,更何况他这个没什么太多交集的弟弟。

再后来,郑芙身边多了个小崽子,那小崽子越长越大,家里的也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一开始大多数亲戚还会收敛着点,只是在背地里说。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纵容,背地里的不满逐渐搬到台面上,他这个姐姐唯一能做也就只是抱紧怀中的小孩。

她走的那天,破天荒地抱了他这个不怎么熟的弟弟,然后郑东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今天。

虽然多年没见,但骨子里的血脉隐隐告诉他,这个人是郑芙,他的姐姐。

她变化很大,但郑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不是姐姐,而是喊了声“小芙”。

郑芙没理他,即使耳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也没看他一眼。

好累……

泪水在眼眶凝聚,半落不落,模糊的视线里,是鸦灰色的天空,耳边的呼喊似远似近,砰砰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弱,有什么东西落了地,碎了。

郑芙没有去参加那个女人的葬礼,听说是送到县里火化了。

院子不大,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郑芙搬了条藤椅,放在不知道多少人踩过的土坪上,躺上去,慢慢摇。

郑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月光冷冷清清,落在母亲的眼里晕成一片。

乡下的夜晚格外地凉爽,就是蚊虫多得很,在耳边嗡嗡转,扰得他心烦。

郑幸对这个外婆没什么感情,儿时对她的记忆也在时间泡沫里挤压成一小片,七零八落散在角落,生了灰。

于是,当见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外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内心毫无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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