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午与厉天邪大吵一顿後,子阳云傲实在是累了,回到房里倒头便睡,直至再次睁眼,月已上梢头。
房里只有一张大床,沈沧海就睡在他身旁,几缕发丝散落在他的鼻尖前,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子阳云傲转过身,瞪大眼看着沈沧海的睡脸,好不容易才在他的眼角附近找出几道浅浅的皱纹。
子阳云傲虽有风流名声在外,但有厉天邪这个妒男在侧,做做样子是有的,但事实上根本没有机会与其他人真正亲近。
他也不是没有过偷腥的念头,只是每到最後关头,总是想起些无聊的事情,提不起兴致。
这时软玉温香近在咫尺,他着实心猿意马了一会儿,但转念间便想起厉天邪。
如果此时把厉疯子叫进来,让他看看自己和沈沧海躺在同一张床上,他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
充满恶意的念头,令他不由自主地勾着唇角得意洋洋地窃笑起来。
满脑子都想像着厉天邪妒火冲霄的可笑神色之际,「飒」的一声,一道金光穿窗疾射而至。
子阳云傲把手一伸,把金光抄在掌心。
低头一看,却是一枝凤头金簪。
子阳云傲认出这枝金簪,神色刹时怔忡。
一条黑色影子在外掠过,子阳云傲抿着唇,披衣而起,穿窗而去。
※※※※※※
杨柳垂摆斜畔月,淡淡月色之下,子阳云傲追着前方的人在野草荒烟里戴星急驰,身上如云白袍与乌亮长发随风而扬,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就在长亭外,被追者终於停下,急驰数里,在他身上不见丝毫疲色,月光洒照,更显身长玉立,温文儒雅。
子阳云傲抿紧唇,与他擦身而过,笔直地走进亭中。
华发老妇端坐亭中,宫衣珠履,满头玉翠。
子阳云傲双膝跪下。
这天下间,活着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令他这样做。
「孙儿向太君请安!」
嘹亮的声音响彻荒郊。
瞧着他的头顶,凤太君冷哼一声。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太君吗?」
从外貌看来,凤太君已经是个老人,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前额,低垂的眼角,但无论是谁,只消细看半晌,就能从她衰老的眉目间看出与子阳云傲俊秀英挺的脸孔的相似之处,也能从中想像,在她年轻时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的绝代风采。
「孙儿不敢!」子阳云傲把头垂得更低。
「不敢?你还有什麽不敢?」凤太君倏然提高声音,举起手中拐杖重重搥打地面。「连一个男人,一个魔教妖人你都敢和他在一起,你还有什麽事不敢做?说!你到底是不是和那个恶名昭彰的魔王厉天邪纠缠不清?」
子阳云傲白着脸,恨恨地向倚站在亭柱旁的卓不凡瞪去。
卓不凡脸露苦笑。
「你别怪别人了!若非不凡,我就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你是我子阳家三代单传的根苗,如今竟做出这种令祖上蒙羞的丑事……你……怎对得住列祖列宗,你这个畜牲!畜牲!」凤太君越说越是生气,举起拐杖,用力地向他打下去。
子阳云傲不敢闪避,任由拐杖当头当面地打下来,腹背重重受了几下,痛得他脸容扭曲。
「太君,请住手!」眼看越打越重,卓不凡眉头一皱,扑前,把他护在怀中。
几下杖打都落在他的身上,凤太君不得不暂时住手。
「不凡,你走开,今天一定要重重教训这个畜牲!」
卓不凡也跪到子阳云傲身旁,说:「太君,云弟只是一时糊涂,以致被魔教妖人迷惑,他已经知错了,请太君原谅他吧。」
凤太君瞪眼如铃地瞪着子阳云傲。
「云弟……」卓不凡悄悄地摇一摇他的手,子阳云傲向他满是关切的脸孔看上一眼,又抬头看一看气得满脸通红的凤太君,迟疑半晌後,说道:「孙儿知错,请太君责罚。」
「知错有什麽用?你……你和魔教中人为伍,这事若传出去了,你要把侯府的面子置之何地?」凤太君气得连声音亦在颤抖,右手一紧,又要提起拐杖打下。
「太君,此事其实并不难。」卓不凡连忙开口,为他打圆场。「此事只有你,我知道,只要云弟能悬崖勒马,当机立断,我们自己能够为他隐瞒。」
闻言,凤太君把眼神落到他身上。「不凡有何主意?」
「知道魔教中人的行踪後,不凡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明天就要攻打魔教分坛,在此之前,只要云弟能为正道立一大功,自可证明与魔教妖人再无关系。」卓不凡朗朗而言,眉目间是一切已在掌握的自信。
凤太君向子阳云傲看去。
「小傲,你怎麽说?肯照不凡的意思去做吗?」
子阳云傲忽然明白过来。
太君和卓不凡都是有心计,精明干练的人。
眼前的事情:震怒、责打、维护、胁迫……恩威并施的一切只怕全是他们串通好的了。
他们要自己做什麽事,不问已知。
「……」他自幼父母俱亡,是由祖母抚养长大,对她向来尊敬畏惧,不敢有丝毫违逆,但此时却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眼看这个向来听话的孙儿突然如此叛逆,凤太君既气又恨,心中将引诱她的乖孙的厉天邪骂了千遍万遍。
想到自己放下这麽多时日精力,用心栽培的孙儿竟然有龙阳之好,对象还竟是魔教中人,凤太君真正悲从中来,心痛欲裂。
手脚颤颤抖抖,她再也站立不稳,跌坐下去。
「太君!」子阳云傲惊叫一声,扑前把她扶住。
「畜牲,别碰我!」凤太君性情刚烈,一手便把他挥开。
「太君,别动气!」卓不凡从另一边走近把她扶住,并抬头,对手束无措地站着子阳云傲说:「云弟,快认错吧。」
「我……」子阳云傲欲语无言,只得又跪了下去。「孙儿知错,请太君责罚。」
「你知错?好!那就帮不凡做那件事,从此以後和那个魔教妖人斩断关系!」
子阳云傲缓缓地摇摇头,正要说不,凤太君忽然抓着他的手,喘着气说:「傲,你还不答应?你……你是不是要把祖母活活气死?」
看着凤太君气得阵红阵白的脸色,声音中的颤抖悲怆,子阳云傲咬紧唇瓣,别过脸去,但那个「不」字却怎麽也吐不出来。
卓不凡伸手搭着他的肩头,轻声说:「云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会各自飞,何况你和他根本什麽也不是?古人云百行以孝为先,天下间还有什麽比孝更重要?太君已经七十高龄了,你怎能要她如此悲痛?」
他的语气温和,但词锋却极是犀利,子阳云傲的肩头微微一颤,心中不由得质疑起来:难道他真的以为厉天邪比抚养他长大,与他相依为命,他世上唯一的亲祖母更加重要吗?
回头,迎接他的是凤太君一双写满期待的眼睛。
半晌後,他终於松开已经完全刷白的唇瓣。
「一切但凭太君和卓大哥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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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静的夜深时分,厉天邪未有分毫睡意,披着外袍,坐在孤灯之下,拿着毛笔,在案上地形图上不住勾上注解。
门外响起细细声响,厉天邪锁一锁浓眉,放下毛笔,应声开门。
「傲?」看见伫站门外的子阳云傲,他的神色之间微现惊讶。
「可以进来吗?」
「当然!」厉天邪耸耸肩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子阳云傲跨过门槛,在房内环顾一圈,看向书案上的图纸毛笔时微微一顿。
「你在做什麽?」
「没什麽,处理教务而已。」厉天邪不着痕迹地用身躯挡着子阳云傲的视线,在他未看清楚前已把地形图卷起。
「嗯……」子阳云傲心神恍惚,根本没有精力留意他的举动,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在孤灯之下,厉天邪放眼打量子阳云傲,见他双手抱着肩头,神色不安,披散的长发上沾着夜露湿气,更有趣的是足下丝履上也粘着泥巴。
把目光移开,厉天邪不动声色地问:「怎麽过来了?你不是在生气吗?」
子阳云傲迟疑半晌才回答。
「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是从房间里直接过来的?」
「是……」子阳云傲正要回答,垂下的眼睛正好瞧见自已鞋头上的泥巴,立刻改口说:「我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才过来的。」
「是吗?」厉天邪露出一抺别有深意的笑容,踏前两步,把他抱住。「这麽夜过来找我,该不是想引诱我做坏事吧?」
出乎意料之外,云没有把他推开,只是垂着头,抱着肩,没有说话。
厉天邪正经起来,沉声问:「傲,发生什麽事了?」
抬头,看向他深沉的利目,子阳云傲欲语还休,半晌後,还是摇摇头。「没有!」
「傲……」厉天邪欲要再说,子阳云傲怕被他套出话来,慌慌张张地伸出指头,抵住他的唇。
「别说话!」
看着厉天邪脸上怀疑的神色,子阳云傲索性掂高脚尖,把唇印上他的唇上。
「你不是想做吗?我忽然也有兴致了。」
「真的?」厉天邪锐利的双眼瞬间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