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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京都位于北地, 气候干燥。

春日后难得下一场雨, 外出劳作的人也趁机在家休息, 有閒不住的汉子和妇人,搬着小板凳,在门口的屋檐下跟别人摆起了棋局,或者摆起了龙门阵(閒聊)。

牛大妈就是其中一个。

她膀大腰圆, 身体好力气足,在外能顶一个男人, 在家干活利索, 家里家外收拾的井井有条, 人人称道。

唯一让她操心的, 就是大儿子都二十好几了, 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

无他, 他儿子眼光太高了。

说不看外貌,能谈得来就行, 这要求乍看起来没什么, 可是儿子在衙门里当差,每日所见所闻都是当官老爷们的断案处事, 还时不时被师爷拉去听什么授课。

久而久之, 就学了一肚子的理。

就连典当铺里上过三年学堂的庆小哥,跟老大都不一定能聊到一块去, 寻常人家的姑娘,哪里有上学的条件。

老大的性格,十头牛拉不回, 现在又是吃皇粮的,在家说一不二,硬看了几个都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她也不敢强逼了,只能得空跟街坊邻居聊聊,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比如落魄秀才家的姑娘,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丫鬟,哪怕是合适的寡妇也行。

她正和徐大姐聊着家常,巷子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赏罚邢责,皆是天恩。换张嘞——”

徐大姐放下针线篓,有些迟疑的看着对面的牛大姐:“衙门换告示了,也不知道又多了几户,去看看?”

牛大姐将鞋底将鞋底一卷,塞进了怀里:“去看看。”

巷子两边,无论是聊天的,纳鞋的,补衣服的,摘菜的……都不约而同的将东西收了起来,关上自家门,带着雨伞朝着巷子口彙集过去。

虽然是平头老百姓,但是他们生活在天子脚下。

巷子里有大半人家都是靠着达官贵人讨生活,平日里就有关注告示的习惯。

往日还不觉得什么,今岁涉事的大户人家似乎有些多,前几日还定的翻修杂活,转头来说不用了,说东家已经下狱了。

所以近来关注告示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牛大姐他们赶到时,黑榜前已经聚集满了人,有的戴着雨伞,有的戴着斗笠,有的刚做完活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就光这个膀子站在一旁,大雨淋着也没有丝毫在意。

都是街坊四邻,彼此相熟,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讨论开了。

有讨论数量的:

“今日怎么换的这么多?一二三……有六张。”

“前个衙门休沐,堆积了几天,都在这了。”

“我说呢。”

有讨论内容的:

“老张伯,您给念念,这上面说的什么呢?”

“这张啊,说齐家亏空税银,一干家眷,端午之后流放三千里……”

“齐家?月初一食物布粥施斋的齐家?”

有讨论时间的:

“哎……这个端午流放,前些日子有个判立夏斩了的……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谁说不是呢。”

“国师要是没生病,肯定这么由着那群人,这么乱了四时。”

也不怪他们义愤填膺,自古大家都觉得,四季为神掌控的轮回,一切生杀奖惩,都应顺应四时天理。

春夏万物滋长,应当休养生息,而秋冬万物凋零,才能进行刑杀。

最近刚刚初夏,刑杀就一批接着一批。

有伤天和,老天会降惩的。

粘贴告示的墙面就那么点大,都是新的累着旧的,大风一吹,有一张告示从墙上剥落,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地上。

牛大妈弯下腰去捡,手指还没有触碰到纸张,一隻纤瘦白皙的姑娘的手从一旁伸了过来,先一步将告示捡了起来。

这是一个半圆脸的姑娘,圆圆的眼睛,看着有点瘦,可是两颊却堆着肉,看起来十分讨喜。

牛大妈叹了口气,这十指不沾阳春的手和这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很不相配,可能是哪家落败的小姐。

可惜做了少妇打扮,想来是已经婚配了。

牛大妈偏过头,不再关注对方,竖起耳朵重新听老张伯念着另一张告示:

“三月初七,西山匪徒……得翟翎羽翟大人指挥得当……现一干七十二头目,尽数押解归京……”

“翟侯府那个大公子?”

……

余初将告示重新贴回墙面,半湿的纸张上,谭宪的脸已经糊成一团了。

她的视线向下偏了偏,但是好在,上面的印章还在。

谭宪的告示在外粘贴了两三个月有余,风吹日晒,早就模糊的斑驳的不成样子,余初一路顺着街上的告示牌寻找,足足走了半个京都,才找到一张底下印章可以看清的。

司城防印。

宋大人当年主管刑部,和宋家大哥他们聊天的时候,并不避讳她在场,曾经科普过关于告示的流程。

京都因为是政治中心的原因,不仅有地方司法执法部门京都府衙,还有中央司法部门大理寺和刑部,加上专门负责官员的御史台,和专门处理皇室的御皇祠。

剩下还有一个司城防。

司城防甚至于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国家权力机关,虽然在刑部名下,却归于皇帝亲掌,有点类似于现代区当年御林军和东厂相互结合的味道,只是影响力和规模远不如这两者。

重罪告示虽然由京都府统一发布粘贴,可是告示结尾的印鉴其实是不同的,代表着处理此次案件的部门是什么。

就好比谭宪这张,后盖的是司城防的印。

说明此次案件最终审理是由司城防审理,由司城防判定生死,告示也由司城防拟定。

人自然也关押在司城防大牢。

既然人知道在哪了。

余初撑着油纸伞走在街道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雨。

该回去睡觉了。

比起南方动不动缠绵一两个月的雨来说,北方的雨俐落的让人心旷神怡。

第二日,雨过天晴。

余初提着个篮子,问后厨借了把锄头,踩着半湿的泥土,朝着城外的荒山走去。

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远的,边看见客栈门口站着隔壁房子的书生小夫妻,他们相互交谈了什么,神色显得有些焦急。

等到再走近些,两人才发现晚归的她,脸上紧绷的神色立刻鬆懈了下来。

小嫂子上前了几步,前前后后打量了她一遍,除了一身一脸都是泥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但是她一脸忧心忡忡,语气里仍是满满的不放心:“小二说你早上借了把锄头就去城外了,你是不知道,城外不比皇城内,到处都是流民,你一个姑娘家,要是遇到两个不长眼的……怎么办哟。”

现在的流民多要么逃难来的,要么逃罪来的,大多瘦得皮包骨,战斗力这玩意跟那群人挂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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