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
郑雪吟怒由心生:“他只是个凡人,你怎么能对他使用这种残酷的法术。”
“对待敌人,没必要心慈手软。”林墨白好整以暇,幽幽回道,“此人还供出了个同谋,这同谋与大师姐关系匪浅,大师姐与其在这里为他忿忿不平,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郑雪吟心头腾起不好的预感。
“禀师父,此人并不是什么石家的小少爷,他的真实身份是千色楼的眼线,而他的同谋正是指使他潜入极乐宗的主谋,千色楼的楼主——”林墨白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剑,直直朝郑雪吟逼视而来,“段非离。”
看到郑雪吟惊诧的反应,林墨白满意极了。
“此人确实与大师姐干系不大,大师姐可轻易撇清,但段非离是大师姐收入帐中的娈宠,事已至此,大师姐还有什么话说?”
随着林墨白话音刚落,段非离双肩似负千钧力道,五脏六腑尽被挤压,喷出一口血沫来。
人群仓皇朝两边退散,露出单膝跪倒在地的段非离。
段非离面色雪白,右手撑着地面,勉力使自己不趴伏下去。
凄艳血色将他胸前衣襟染得一片斑驳,他抬起双目,隔着万顷日光,遥遥与郑雪吟对视着,血迹未干的双唇翕动着,约莫是想说些什么。
郑雪吟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半蹲在他身侧,俯耳贴过去:“非离,你想说什么。”
下一秒,青筋暴起的手钳住郑雪吟,掌中峨嵋刺抵住郑雪吟的咽喉。
那是段非离的武器,段非离体质弱,根基差,寻常武器他用起来力道不够,峨嵋刺还是郑雪吟专门着人为他打造的。
“都别过来,妄动的话,休怪我对她不客气。”少年嘶哑凌厉的声线抵着郑雪吟的耳畔响起。
那原本淡然坐着看戏的楼少微霍然而立,满目的厉光比头顶的旭日更为酷烈。
“非离?”郑雪吟颤声唤他的名字。
“林墨白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千色楼的楼主,阿玉也不是什么石家小少爷,他是我的心腹,是我借雪君的手安排他进极乐宗的。”段非离将峨嵋刺往前抵了抵。
郑雪吟脖间一凉,尖锐的刺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湿热的触感。
凡人界有秦楼楚馆,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修仙界也有自己的秦楼楚馆,风月居便是修仙界的秦楼楚馆,当初原主就是在风月居一掷千金,将段非离买回来的。
而千色楼,是个与风月居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它是近几年冒出来的,背后的主人身份神秘,从不在人前显露真面目,也不掺和正魔两道的斗争。
没有人知道千色楼的楼主是谁,只知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生意人,他一手创立的千色楼游走在各大门派之间,专门接受指派,再将这些任务派发给合适的赏金猎人,交易完成,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收成。
在千色楼出现之前,各大门派或者个人也常常发布指派,没有第三方的约束,买卖双方出现矛盾是司空见惯的事。
大门派还好说,根基和势力摆在那里,没什么人敢偷奸耍滑,指派通常能顺利完成;个人势单力薄,常有接了指派卷走定金的,也有完成指派拿不到尾款的,总之,大家都是苦不堪言。
千色楼不单可以约束买卖双方,还可以互查对方信誉,为彼此筛选合适的主顾,许多大门派都和千色楼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郑雪吟怎么都没想到段非离就是千色楼的楼主。
原书里的段非离是个没有多少戏份的配角,从出场到谢幕,寥寥几笔带过,从头到尾都被唤作“绯霜”,原主根本没有关心过他真正的名姓。
“千色楼主一向醉心赚钱,何时对极乐宗起了兴趣?”楼少微单手负于身后,沉吟开口,满目从容,一丝都看不出对郑雪吟的担忧。
“我出现在风月居,以己身为饵,成功骗取雪君的信任,入得这极乐宗,自是为了一位客人的指派,搜集不传于世的合欢秘术。”
“怪就怪你楼少微太过纵溺自己的徒弟,将她养成这种愚钝的性子,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被我哄上几句,就任由我拿捏,要不是林墨白多事,我怎会被当场揭穿。”
段非离一字一句,如惊雷般落在郑雪吟的耳畔。
郑雪吟: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面子的嘛。
“放了她。”楼少微脸色骤冷。
“你当我傻?放了她,我焉能周全离开。楼少微,我知你最是看重她,叫所有人都退下去,待我手脚俱全地离开极乐宗,自会将你的爱徒归还。”
楼少微眯了眯眼:“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威胁我。”浑身杀气凛然,并指作剑,数道剑气朝着段非离迸发而去,吓得郑雪吟闭上眼睛。
郑雪吟以为自己会被这些剑气贯胸时,身体一轻,已被楼少微拎在了手里。
剑气尽数没入段非离的身体,段非离腾空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地,整个人如一只烧红的大虾蜷了起来,墨绿的衣袍瞬间被伤口晕出的血色染成斑驳的铁锈红。
他看了眼郑雪吟。
那一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郑雪吟想起剑气逼过来时背后陡然推过来的力道,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
楼少微带着郑雪吟翩然落地,抬手一指,段非离掉在地上的峨嵋刺浮空而起,幻化出万千残影,罩在段非离的头顶。
“师父手下留情!”郑雪吟声音快过思绪一步。
楼少微收住动作,静待她开口。
郑雪吟心脏如战鼓擂动,扑通扑通几乎窜出心口。
她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单膝跪在楼少微的身前,咬着唇角,眼中淬出毒辣之色:“师父,是我贪图美色,被这贱人所骗。他既入了我的雪阁,就是我的人,今日犯下大错,又伤我至此,定当严惩不贷,我想亲手处置他,以泄心头之恨,望师父成全。”
峨嵋刺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干涸的血迹攀附着白瓷似的一截玉颈,衬得少女楚楚动人。
楼少微垂眸,目光萦绕着她纤细的脖子,挥了挥袖,漫天的杀意散了个干净。
显然是允诺了她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