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那目光看得他有几分畏怯,想要收回,却已经晚了。仔细想想,并没什么可收回的,于是补充道:“你是学生,我是老师,学生有心理困扰,老师应该倾听。”
接着又顿了顿,仿佛说服自己似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忽然笑了:“我不是怕这个。”
原来目光真的是有重量的。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眉心一小块皮肤绷紧了,像是有钉子从那里锲进去,寸寸深入,直抵后脑勺。现在她移开目光,他竟松了口气。
“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四岁。她成夜地哭,吵得大家睡不着觉。我每天看着我妈忙里忙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往哪放都是添乱。我也想让她分我一点注意力,于是便和班里男生打架。从桌上打到地上,打得班主任叫我俩去办公室罚站,我妈也没有来。那天我在办公室等到很晚,才有外婆领我回家。班主任蹲下身来,和我说,你妈刚生了妹妹,你得懂事啊。”
“懂事就可以继续被爱吗?”她轻声问,语气像孩子那样天真,“我也不知道,但就照她说的做吧。我觉得,只要和妹妹不一样,彻底不一样,妈妈总能想起我的好吧。”
“所以不是您的问题。”她站起身,把靠在廊柱上的包重新背到肩上,精神科传单塞进兜里,没有看他,“是我不习惯把这些告诉别人。从小没有习惯过。”
那天他开车送她回家。外面太冷,车里打了暖气,窗子上白蒙蒙一片。临近街区入口,有个穿睡衣的女孩出门倒垃圾。前几天下过雪,走到垃圾箱前,差点滑一跤。狼狈站稳后,望望四下无人,这才皱眉掀开盖子,满脸不情愿。她坐在副驾驶,远远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了。
“我妹妹。”她抬抬下巴,“笨不笨?”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她就是满脸的得意,仿佛医院中庭的对话根本不存在一般。
之后便开学了。学生会那帮小孩叽叽喳喳,很快把“换届风波”抖到他面前。他这才知道她以三票之差落选主席,屈居副职,知道她“不安分”,甫一上任便要求改革竞选制度和推荐名额考评机制,带着厚厚的提案书,想增加辩论赛、艺术节和读书日,“瓜分主席的胜利果实”。
他着实吃了一惊。高中生选举,比他大学时更加暗流涌动,这是他没想到的。委婉表达这点后,学生会小孩看他的目光,倒像是看没见识的家伙一样:“推荐入试的保送名额,全校就两个。之前全学生会只有主席能参与最终竞争,如果你是早川,你会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