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她揉耳朵的时间比理发店更长,但却不好意思问。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怎么,你耳朵碰不得?湿漉漉的毛巾终于拿开了,新鲜空气涌进鼻尖,仁王不出声地舒了口气,尝试活动有些麻木的脖颈,却见早川手里抓着吹风机,用力一蹬,甩掉鞋子,然后跪在了床上。
“站着没法吹,太高了。”她言简意赅,左手搭着他的肩,试图保持稳定,“别动。”
仁王活动到半途,闻言只好停住。余光穿过发丝,能看到二人在对面镜中的倒影。早川的每个动作,都带起水床的小幅摇晃。晃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错觉。
“好难吹。”早川抱怨。
“剃掉算了。”他开玩笑。
“光头帅哥。”她若有所思,“夏天很凉快吧?你不是最怕热了吗?”
仁王不语。风筒正对着他的脸颊,张嘴就会灌进一口热气。傻子才说话。早川简直是把吹风机当成烘干机在用,就算酒店水电不要钱,也没有如此浪费的道理。他背上的汗早就干了,身体里的水分也在蒸发,被她扶着,动弹不得,整个人即将永久固定,化作方便面里的脱水蔬菜包。
“等等,”迎着猛烈的风,他眯起眼睛,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再这么吹,我就真的要变成光头帅哥了。”
“为什么?”早川关了吹风机。
“因为头发要着火了。你不觉得很烫吗?”他顶着酒店的塑料梳,转头看镜子。虽然不抱任何期待,但还是很好奇早川能吹出什么来。如此着急转头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早川离他太近了。廉价沐浴露过分浓烈的薰衣草气息飘散过来,和他身上的融为一体。仿佛某种急切的催逼,怂恿他朝未知的幽暗里走去。
在love hotel里认真睡觉已经够尴尬了,如果再不起身,很可能会发生更为尴尬的事情。口干舌燥绝不仅仅因为吹风机,仁王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张床垫似乎经不起如此急剧的转身,他的每个动作都会被成倍放大,传导至本就跪坐不稳的早川那边。于是,在镜中看清自己的刹那,他同样看见,身后的早川底盘一晃,双手脱离了他的肩膀,想要抓住四角的栏杆,不料膝盖一软,整个人朝着床中央跌去。
回想起来,那个瞬间,理智大概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他,摔一下真没什么,但他还是本能地扶了早川一把。可惜,今天晚上,所有由良好意图做出的举动都会导致完全相反的结果。他非但没能稳住她,反而被她带倒,往后一仰,失去支撑,陷进了波浪一般不断掀腾的床垫里。
薰衣草的气息完全裹住了他,比他错把沐浴露当成洗发水抹在头上时闻到的还要浓烈。他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心里想着回头要在客户满意度调查表上打差评,然后睁开眼睛。
早川的胳膊就撑在他的脸颊两侧,鼻尖一星闪烁的灯光,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转瞬熄灭。半干的黑发垂下来,颤动了水,墨色一半沉淀,一半扩散。屋小如舟,床垫在暴风眼中央,一下一下,轻轻地晃动。
打开窗子,满天都是星斗。山城的夜晚,凉风像涌起的潮汐,带来商店街的喧嚷和远处的狗叫。仁王趴在窗台上,朝铁路线的方向望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