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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新绣手帕要不要?

半晌后若若才抬起头来,不乐无语道:「可是父亲怎么办?」

范閒皱眉说道:「有我在京都孝顺着,你安心玩两年再说。」

「可是……这样就真能退了婚事?」范若若依然有些不相信。

「苦荷的脸面……比北齐那人妖皇帝大多了。」范閒笑着说道:「就算是咱们的庆国陛下,也会给他两份面子。再说你拜入苦荷门下,名义上也只是将婚事延后两年,靖王府那边也好交待。」

范若若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吧。」

范閒头痛地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关于世子,朝争这一条路线上的事情,他当然不方便告诉妹妹,不然以妹妹表面冷漠,内心温暖的性情,一旦听说自己为了她「破婚」一事要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只怕她真会一咬牙嫁了!

「关键是你才十六!」范閒大义凛然说道:「十六啊,小丫头片子都没发育成熟,这就嫁人?这是赤裸裸地迫害啊。」

范若若面部肤色由雪白变作大红,羞的不行,捶了他一拳头:「当哥哥的怎么说话呢?」她嗫嚅了半天,壮着胆子反驳道:「再说嫂子嫁给你的时候,十六还没有足岁吧?」

范閒一翻眼白,险些晕了过去。

……

……

「哥哥,其实……如果真地能离开京都,去天下看看,我是真的会很高兴。」范若若的瞳子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憧憬,「只是……一想到要离开你地身边。我就觉得有些慌乱,有些害怕。」

范閒笑着说道:「傻孩子,每个人在学会真正的自立前,总是会害怕的。就像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学会走路时那样。」

范若若掩唇笑道:「是吗?可是听澹州那边的人说,哥哥小时候学走路比别地人都快,而且一学会走路就开始到处跑,根本都不怕的。」

范閒心想,我是怪胎,一般人可学不了。

「好了,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愿意,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办吧。」范閒摸着妹妹的脑袋,关切说道:「我自然会处理好的。你是独一无二的范閒的妹妹,当然也要成为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范若若感动地点点头,却没有应承什么。忽然由苦荷大宗师收徒一事想到那位海棠姑娘,想到哥哥与那位姑娘似乎有些……什么,她不由偷笑着,起身离去,说道:「嫂嫂有东西给你。我去喊她进来。」

范閒一愣,便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范若若行走在空旷静廖的后圆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上地厚云被风儿轻轻推向东面,露出一片浅灰色的天空与那轮似生了毛刺般的灰太阳,让人瞅着始终有些不爽利。

她伸手从后圆里齐整地经冬青树顶上抚摩而过,想到明年有可能去异国它乡,可以摆脱京都里黏稠的快要让人不能呼吸的空气,可以摆脱那些贵妇小姐们的无聊诗会,可以摆脱那门自己实在难以想像的亲事,她地心头一阵欢快,然后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空虚无力。

姑娘家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却被树叶地边刺刮了一下,微微生痛,想到师傅说过自己一定要珍惜自己这双手,闪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奇快无比。她心里想着,究竟去不去北边,还是等师傅回来后问问再说吧。

「你和若若在说什么呢?」婉儿觑着小姑子走远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房来,神秘兮兮问道。

范閒神秘兮兮应道:「……不能说。」

婉儿气结,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拿起梳子开始梳头髮。范閒笑瞇瞇地走上前去,接过梳子帮她梳理,梳子的木齿在妻子的长髮上滑过,毫无滞碍,十分顺畅。

范閒异道:「你和妹妹的头髮都挺好的。」

婉儿嘻嘻笑着说道:「全靠相公在澹州做的那套家什,洗头髮方便,自然保养的好。」

范閒不信,凑近去闻闻,发现果然是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并无异味。婉儿恼了,假打了一下:「由此可见,你平日里与我亲近的时候都没用心。」

范閒在她身后站着,将好两道目光投往妻子地身前,穿过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了一抹白嫩,心头一荡,调笑说道:「亲近不见得用心,用眼也是可以的。」

林婉儿听出相公话里的意思,羞恼地将领子繫好,她在家中穿的并不随便,只是没有料到色狼相公会如此聪明地占据了最佳地形。

范閒将妻子搂在怀里,深深嗅着她的体息,将脸埋在她胸前的柔软中,深呼吸了几次,愁苦说道:「最近这些天总觉得自己极渴望什么,却一直寻不到源头。」

林婉儿以为他说的是那等羞人之事,啐了一口,要挣出他的怀抱,却是挣不动他如铁的双臂。范閒嘻嘻笑道:「不要使小性子,和妹妹说的事情暂不能和你说,将来你自然知道的。」

林婉儿睁着好奇的双眼:「这么谨慎?」

范閒苦脸道:「算是天下第一大胡闹还差不多。」他又想起妹妹先前说的话,不由好奇问道:「妹妹说你有东西给我,什么呢?」

林婉儿气的咬牙道:「那个小叛徒,本想看你最近表现如何,再看给不给你。」

范閒呵呵笑着说道:「反正是给我的,求郡主娘娘赏给小的吧。」

林婉儿嘟着肉嘟嘟的嘴巴:「不给。」

范閒脸上坏笑渐起,双手在她柔软肉腻地腰间摸索着,拔捻揉搓。一阵慌张的尖叫之后,婉儿终于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个物事,扔在范閒的脸上。说道:「给你,快放我下来!」

一阵香风扑面,一张巾帕遮脸,范閒下意识里鬆了双手,扯下来一看,却是呆住了。

一方绣帕,上面绣着一双鸳鸯,正在碧波里游着。

布是好布,这是宫里的贡品,江南织造呈上来地世间极品。

线是好线。不论或金或黄或红或绿,都能瞧出这线的质地,想来也是苏州府精选用物。

意头也是好意头。鸳鸯成双,碧波荡漾,水上一枝垂桃,正绽着三两枝粉粉的花儿。

只是。

……

……

这针线功夫实在是……不咋嘀啊!

只见那针脚前后跳跃着,线旁密密麻麻的小孔很明显的证明了绣者曾经悔了无数针。纵使这般,绣出来的线条依然是歪歪扭扭,毫无圆顺之意。愣生生将这一对应该神态安憩的鸳鸯绣成了模样可笑的怪水鸟,愣将那几朵粉桃绣成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色团!

范閒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张绣帕--那一波碧水其实只是几道平真的水纹线而已,绣地倒是不错,只是怎么却用的是黄线?

难道这绣的是一幅黄河变形水鸟团?

忍了又忍,范閒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出一连串哈哈大笑!

……

……

笑声传遍了整座宅子,本来极有自知之明地婉儿早已羞愧地躲到了小姑子的房里,但听着这等羞辱自己的笑声。恶向胆边生,壮起英雌胆,大踏步回到房中,叉腰伸出兰花指,指着范閒的鼻子骂道:「不准笑!」

范閒看着妻子气鼓鼓的腮帮子,笑地乐不可支,赶紧一手摀住嘴巴,一手摀住肚子,在椅子上像个不倒翁般前仰后合。

林婉儿又羞又恼又想发笑,衝上前来,便去抢范閒手中的绣帕。范閒哪肯给她,一把攥住收回怀里,好不容易止了笑声,正色说道:「好婉儿,这是你给为夫绣的第一件东西,既然送了,可不能再拿回去。」

林婉儿出身高贵,自幼在宫中长大,向来都有嬷嬷与宫女服侍着,哪里做过女红。所以一想到妻子为自己绣了块方巾,虽然针线活着实粗劣了些,但其中蕴着地深深情意,着实让范閒十分感动。

他心疼地抓着妻子的双手,看着对方手指尖上的红点点,心疼地对着她的白葱指尖吹着气,说道:「下次别绣了,我绣给你吧,在澹州没事儿的时候,也曾经学过几天。」

林婉儿看他关切神情,心头无比温暖,但听着这话却是郁闷到了极点,嘟囔道:「嫁了个相公,却生的比自己还漂亮,你居然还会女红,这么细心……」她把嘴一瘪,快要哭了出来,「范閒!你还要不要我活了?」「小傻瓜。」范閒疼爱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儿,说道:「如果这样就不活了,那我看京都这些千金小姐都要集体自杀去,和谁比不成?和我这样一个天才比,要知道相公我武能破将,文能作诗,豪迈时能大闹官场,文静处能安坐绣花……我是谁?我是不世出的天才啊。」

听着他自吹自擂,摆出一副噁心的自恋模样,林婉儿破涕为笑,一指戳中他地眉心,说道:「瞧你这个得意劲儿。」

范閒眉梢一挑,说不出的犯贱:「能娶着你,当然要可着劲儿得意去。」

林婉儿忽然一愣,伸手便往他怀里摸。

范閒伸手护住自己的贞操,惶急说道:「说好给我了,还抢什么?」

林婉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得意:「不是抢我这条,是抢你那条。」

范閒一愣,便看着林婉儿自怀中掏出一条花头巾来,那是他离开上京的时候,从海棠的头上偷下来的。林婉儿眉开眼笑望着他:「既然你要我那条,那这条就给我保管吧。」

范閒脑中嗡的一声,这才知道妻子之所以忍着指痛,一直遮遮掩掩地要绣这块手巾,原来……是吃味儿了!虽然他与海棠并没有什么男女之私,但此时呈堂证物在手,他瞠目结舌,根本不知如何自辩,只得讷讷道:「婉儿,你误会了,以往与你说过,那海棠生的极没特色,你相公我怎么会瞧上她?」

林婉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的品味向来与众不同,当初你天天讚我美丽,我就觉着奇怪,但只是以为你嘴甜、会哄人而已,谁知道后来从若若嘴里知道,原来你真认为我长的……漂亮!可见啊,你的眼光本就与世人不同,谁肯信你。」

范閒佯火道:「谁敢说我媳妇儿生的不美?」

林婉儿学他平日的作派耸耸肩:「从来就没人认为我生的美。」

范閒挠挠头,小意问道:「难道……我的眼光真的有问题?」

林婉儿掩嘴一笑,忽然正色道:「别打岔。」她一挥手中那块海棠的花头巾,得意说道:「这块归我,你没意见吧。」

范閒苦脸道:「没意见,没意见。」

林婉儿嘻嘻一笑,就往屋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说道:「你要莫把那位海棠姑娘收进屋来,要莫就断了这心思,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揣着个手帕当念想,一点魄力都没有,连我这做妻子的都替你脸红。」

范閒挥手给了她一个飞吻,耻笑道:「这说明我比你要纯洁许多。」

林婉儿啐了他一口。

范閒忽然想到一椿重要事情,紧张问道:「婉儿,我记得你是才过的生辰,那咱们成亲的时候,你应该满十六了吧?」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范閒拍拍胸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

……

第二天范府之外,马车之中。

「大人,咱们去哪儿?」史阐立有些头痛地问着自己的老师,因为老师他今天唇角带笑,看上去十分的阴险,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如今京中不怎么安静,老师难道还不想收手?

范閒看着手中的绣帕,看着上面的变形水鸟嘿嘿笑着,心里却是有些心痛,海棠头上的头巾,那可是九品上的强者啊!自己能偷到手,那是了了多大的风险,结果一下子就被妻子没收了。

他抬头,看着史阐立与邓子越询问的眼光,这才回过神来,将牙一咬,恨恨说道:「走!去抱月楼瞧瞧……本官家事不顺,要去散散心,顺便和楼里的姑娘们切磋一下绣花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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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楼

抱月楼的姑娘们不绣花,经营的是绣花针生意,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而这些姑娘们的功夫想来都是不错的……

今儿是乔装前来休閒,所以范閒一行在一处就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噔噔当当地来到了西城一处僻静处,停在了一座三层木楼的建筑前,早有楼中伙计出来领马收缰,动作利索的很,又有浑身打扮清爽的知客将几人迎了进去。

范閒今天在眉毛上小动了一点手脚,又在左颊照思辙的模样点了几粒小麻子,就极巧妙地让自己的容颜变得黯然了些许,在一个信息并不发达的社会里,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猜到他就是如今京都里赫赫有名的范提司。

抱月楼是木製建筑,一般的木製建筑要修到三层以上,就会压缩楼层之间的间隔,以保证木楼的稳定。但这抱月楼的楼距却很高,甚至站在楼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后方的那片天光。

范閒知道这幢楼的木头一定是北面运来的上佳良材,举步往楼里走去,手掌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门旁那个极大的柱子,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此时天时尚早,但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坐着不少客人,迎面一方约摸丈许方圆的小檯子,台上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在弹着古琴,琴声淙淙,足以清心。

范閒微微瞇眼,愈发觉的这妓院不简单。三人随着知客的指迎上了二楼,择了楼背后方的一张桌子坐下,范閒坐在栏边的位置,用目光示意邓子越与史阐立二人坐下。倚栏而坐。他目光微垂,发现栏杆下用青彩金漆描着仙宫画面,不由想到这新开地楼子,连细节处都做的如此华贵。这东家的财资果然雄厚,看来沐铁判断的错不到哪里去,一定与那几位皇子有关係。

这抱月楼确实透着一丝古怪,而这古怪便来自清雅与不合式。

不合式,不合妓院地范式。

没有龟公迎着,没有老鸨涂着脂粉来哄着,甚至都看不到几个露胸披纱的艷媚女子,一股子清新味道,怎么也不像是座妓院。范閒入京一年半,倒也涉足过几次这种声色场所。却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格局,待他倚栏往外看去,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此楼临街而立。地方僻静,而楼后,却是一方湖泊,湖作狭长之形,正是京都有名的瘦湖。

几人坐在栏边。感受着湖面上轻轻拂来的微凉秋风,说不出的舒爽。范閒忍不住轻拍栏杆,瞇了瞇眼睛--楼后沿着瘦湖两岸修着许多间独立的小院。恰恰隐在秋树之中,偶露白灰院墙,极为雅致,只是他的眼睛极利,早瞧见一间小院后的污水暗沟处,隐隐染着丝脂粉腻红,便知道里面住着许多位姑娘,看来这抱月楼前面只是迎客的酒楼,真正开心的地方却是在那些小院之中。

如同访名山一般。需有雾遮于山前,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游客的探幽之情。

这抱月楼的三层木楼,便像是名山前地云雾,将那些小院落隐在了后方,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嫖客的觅芳之念。

这间妓院的经营者,果然是极有头脑的,如果对方是可以收买的角色,而且手上没有那几条妓女地人命,范閒也许真有兴趣请他去内库打理打理。

不过对于青楼这种营生,范閒一直抱着很纯粹的态度,嫖客就是嫖客,妓女就是妓女,一个是出钱的,一个是出肉地,就算在五花肉的外面包上三百张诗篇,也不能抹煞掉这件事情的本质。

他只是看了湖畔的庭院几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软刀子山庄,一日只怕要挣不少啊,还有一个想法却有些煞景了,他似乎总在想着,那些清雅庭院的泥土下,是不是埋着一些柔弱女子的尸骨?

在他略有些走神的时候,史阐立已经点了几样酒菜。抱月楼的服务极好,不一时,两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小厮就端着食盘过来了,将那些极精緻地瓷盘轻轻地搁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果然是训练有素。

盘中食物做的也极为诱人,一道山茶虾仁散着淡淡的清香,几朵微黄透亮的油花安静地飘在一小钵鸡汤煮干丝面上,一道家常的油浸牛肉片上面抹着三指宽的景白葱丝儿,还有几样下酒小菜也做的很漂亮。

眉清目秀的小厮给三人斟上酒后,史阐立便挥手让他们退下。范閒微笑看了他一眼,心里最欣赏这个门生的自然洒脱,当着自己的面敢于拿主意。

样式稚拙的木勺在鸡汤里微微一动,一直躲藏在汤麵下的香气倏的一声冒了出来,就连范閒都忍不住微微一怔,接过史阐立递过来的碗尝一口,忍不住讚了一声好!

……

……

今日范閒用的化名是陈公子,是随陈萍萍取的。

酒桌之上,三人就像一般的友朋那般赏景赏食,饮酒聊天,只说些京中趣闻。邓子越是启年小组的负责人,心忧提司安全,在这样一个不知敌友的所在,所以一直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在酒水与范閒凛然目光的逼迫下,终究还是放鬆了些。

酒过三巡,史阐立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陈公子,我们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范閒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来尝试一下京都最奢华的享受……」在确认了四周没有人偷听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沐铁给我说了这么个地方,当然有他的意思,只是看他不敢说明,想来其中必有隐情,我偶尔动念便来看看。」

史阐立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也可怜这楼中女子,但是……卖笑生涯,天下常见,庆律允许。大人又何必置自身于危地之下。」

范閒用筷尖拈了片薄可透光的牛肉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笑着说道:「这抱月楼一个月便害了四个女子性命,下手之狠,便是本公子也是有些远远不如,也算是来学习一下。」

史阐立皱眉道:「刑事案件,均由京都府尹处理,监察院只司监察院官员一责,根本没有权力插手此事,大人……想来另有想法。」

邓子越饮了些酒。胆子也大了些,说道:「要查的便是京都府尹渎职之罪。而且……」他望了范閒一眼,得到许可之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抱月楼地真正东家。监察院一直没有查出来,所以才略发觉的古怪。」

史阐立心中大惊,心想监察院密探遍布京中,各王公府上只怕都有钉子,耳目众多。实力惊人,只用一月的时间,就能将二皇子与信阳方面的纠葛查出来。而抱月楼表面上只是一个妓院酒楼,监察院居然查不出它的真正东家!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可能--这妓院背地东家与……

范閒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说道:「这东家居然能让八大处都感到棘手,看来院子里有人在为他打掩护。」

监察院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专业性与繁复而成系统的组织构成,院子本身极难出现大的漏洞,一处出了个朱格,已经震惊了所有的知情者。没想到朱格死了没两天。监察院里又开始有人在为皇子们出力,这才是范閒最担心的事情。

他是监察院的提司,怎么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所以他今天一定要来亲自瞧瞧这座抱月楼,看看是谁在悄悄地将筷子伸进了自己地碗里,顺便也调节一下可怜下属的无聊生活。

……

……

「那学生该作些什么?」史阐立虽然性情沉稳,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头一回做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表情有些紧张。

范閒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带着你,那自然只是随意看看。」他拍拍史阐立地肩膀:「公款招待你一把。」

史阐立一愣,马上悟出了大人的意思,一想到自己还未婚配,马上脸都红了起来。范閒倒了有些意外,笑着说道:「怎么说你与侯季常也是京中有才学的年轻人,难道以前没有逛过楼子,没有几个相好的姑娘?」

史阐立惭愧说道:「学生无能,学生无能。」

范閒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在这种地方,无能这种字眼是不能随便说的。」

……

……

过不多时,天色向晚,夕照映湖,化作一长道斜斜地印子,只是天气不是太好,所以水面上的那道金印有些黯淡。抱月楼里的灯火却是快速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般,在极短地时间内悬上了无数綵灯,将整座楼子照的流光溢彩,灯影倒映在楼下的湖面上,有若繁星入水,竟是比夕阳之景还要夺目许多。

灯起人至,抱月楼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少车轿停在了楼前,下来的人虽然都穿着常服,但行走间依然流露出一股自矜的官家气息,看来都是些常来的京官,这些人的身旁大多都有富商陪着。

范閒可以用监察院公中办案的银子给史阐立开苞,而六部地官员还是习惯了吃大户,既安全又有面子。

栏边稍微暗一些,将他们三人的身影笼了起来,范閒瞇着眼以暗观明,倒是瞧见了几个曾经在宴席上见过的官员,只是那几位高官直接入了包厢,没瞧清楚陪着的是些什么人。不多时,包厢大概满了,二楼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丝竹之声与交觥喝筹之声交杂,热闹非凡,而那些穿着抹胸,顾盼生媚的女子们也开始在楼间行走,人气渐盛。

范閒看着自己桌上的残餚冷酒,心想如果这家楼子的老闆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你们好好玩一下。」他开口吩咐道。

史阐立紧张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范閒应道:「我专门来休閒地,当然也要轻鬆一下,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温温柔柔、纯纯洁洁地说着。邓史二人虽不得不信,但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不粗入妓院,焉得妓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范閒笑着说道:「待会儿风流快活的时候,记得套套话,不用问什么东家,只问这些姑娘的日常见闻,越细琐越好,当然。若不方便就不问了,别让人瞧出咱们有别地用意,这才是最关键的。」

邓子越看了提司大人一眼。这才真的相信了大人是来暗查,而不是借旨嫖妓,不过套话查根这种小事情,似乎轮不到自己这种层级的官员出手,更不用堂堂提司大人前来。

此时楼下湖畔那些小庭院的灯已经逐盏点了起来。朵朵金桔。

邓子越起身,挥手唤来小厮,说道:「给我们爷安排一下。」

小厮伸手接过指头粗细的金子。微微一沉,大惊之下才晓得原来这三位竟是豪客,不敢怠慢,赶紧通知了口舌利索的知客。知客先生赶紧过来,极柔软委婉地暗示了一下先前招待不周的歉意,便领着三人往楼下走去,一路小心扶着,一路口才便给地聊着,似乎是想打探这三位豪客是哪里来的人物。

范閒自不会理会他。负手于后往前走着。

史阐立在后方与那知客笑着说话,只说己等是江南来的秀才,慕名而至,头一遭入楼,却不知楼中有什么好耍地玩意儿。

知客嘿嘿笑道:「三位爷,在咱这抱月楼,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做不到的,想玩什么都行。」

说话间,他偷偷瞥了一眼范閒地背影,他当然看出来,这位陈公子才是今天这三人中的主要人物,只是看这位陈公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听也不听自己的介绍,看也不屑看自己一眼,估摸着是哪位江南大员家的公子才对。

……

……

抱月楼设计地极巧妙,由酒楼下来一转,便到了湖畔,那些隐隐已有莺声燕语传出的庭院便近在眼前,两方世界,便是由那草间的几道石径联繫了起来,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三人在知客地带领下,进了一处庭院,此间不比楼上,甫一入院,便有数位佳人迎了上来,语笑嫣然,轻纱曼舞间,扶着三人的臂膀进了房间,就像是迎候归家相公一般自然。

室内一片温暖,角间放了一个暖盒,在这初秋的天气里,硬生生加了些春暖,一角的木几上搁着盆假花,花瓣全由南丝所绣,精美异常。

阵阵腻香扑鼻而入,范閒皱了皱眉头,旋即微笑着回头,对在一个丰满女子身上满脸尴尬的史阐立说道:「你放鬆些,家中又没个母老虎。」

他解开外面的袍子,旁边的女子手脚利落地接了过去,温婉说道:「爷才用的酒菜,这时候是听听曲儿,还是……再饮些?」

范閒坐到了软榻之上,挥手说道:「再置桌席吧,唱曲的也要,你先给我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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