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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拦街

往日向来只有抱月楼威胁人,哪里有人敢威胁抱月楼?

那位丽人姓石名清儿,正是袁梦一手培养出来的得力助手,本以为今夜只是来了几个查案的小官差而已,只是下属禀报这位陈公子气度不凡,武道高深,想来是位棘手人物,这才准备强势之下,与对方妥协——之所以会选择妥协,是因为从九月开始,大老闆便一直要求抱月楼安份一些。但她没想到对方不肯选择和平,还赤裸裸地威胁了过来!

石清儿气的不善,盯着范閒一字一句说道:「你会后悔今天晚上做的事情。」

「不要威胁我,赶紧拿契约来。」范閒笑着说道:「被你们整的没心情了,准备回家。」

看着范閒那温柔无比的笑容,史阐立在心底暗叹了一声,知道门师很不高兴,后果相当严重,再过几天,这家抱月楼估计就要关门。石清儿气结,眸中厉声一闪即逝,吩咐属下去办事,不过片刻功夫,一张薄薄的纸便搁在了众人之间的桌上。

「现银交易,你有一万两银票,我就将人给你。」石清儿盯着范閒的双眼,「庆律里确实有赎良的条款,但是……我也不可能把桑姑娘摆在楼子里等你来买,如果这时候你掏不出现银来,说不定待会儿就有旁的买家将她买走了。」

范閒面色不变,心里却耻笑了一声,还有谁会花一万两银子买人?如果自己真的不出手买人,那待会儿就会出现的买家。只会是你抱月楼自己。

史阐立已经取过笔墨,写了份契结书,与那份桑文的人身文书放在了一起,就等着范閒拿银票出来。他对于门师地财政能力向来是很信任,而且毕竟是位读书人,总以为银子这种东西对于大富之家来说不算什么。

石清儿也盯着范閒,她这一世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富人,但即便是江南的盐商与皇商们,也没有揣一万两银票在袖子里的习惯,除非他们是准备在宴席上送哪位高官厚礼,所以对于眼前这位年轻人能拿出一万两银票的事情,她本就不相信。

看似很久,其实只是过了一会儿。范閒没有什么动作。史阐立微感慌乱与意外,石清儿地唇角却是浮现出一丝果然如此的骄傲笑容。

范閒看着这清丽女子的微傲自矜神情,忽然觉得很爽。笑了笑,对一直安静站在身边的邓子越勾了勾手指。

邓子越俯身道:「陈公子,有什么吩咐?」

范閒低声笑骂了句什么,才说道:「装什么傻?我身上可没装那么多银子,这是向你借钱来着。」

邓子越面色一窘。虽然不清楚提司大人为什么如此忖定自己怀里揣着上万两银票,还是赶紧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个与亵衣紧紧繫在一处的荷包,荷包朴素,里面微鼓。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邓子越从这个普通的荷包里,像掏心挖肺般地掏了一迭子银票出来!

邓子越将银票搁在桌上,心疼地数了又数,拿了十张,递给了石清儿。

……

……

石清儿的脸再也挂不住了,手里拿着整整一万两银票。无比惊愕地张着嘴,内心深处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心中,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或许是富家子弟,但是连他地随从身上居然都放着一万两银子!

她捏着银票,看着范閒平静的脸,心中震惊想着,这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范閒没有理会对方地眼光,轻轻摸了摸自己身后一直昏睡着的研儿姑娘,手指头在她的颈部轻轻滑弄了几下,看似调戏一般,妍儿却悠悠醒了过来,伸手掩唇,打了个呵欠,看来这一觉睡的不错。

「走吧。」

他温和说道,率先起了身,往院外走去。身后邓子越扶起了那位浑身湿透、生死未知的偷袭者,而史阐立也扶着那位心神受了太多刺激地桑文姑娘,随着他走了出去。

不一时,这一行来路不明的人物,便沿着瘦河畔的点点桔灯,消失在了抱月楼中。

石清儿手指用力,将那十张银票捏地发皱,却终是舍不得这一大笔银钱,小心地收入怀中,望着那行人的背影恨声说道:「给我盯紧了!」

抱月楼一共有两位神秘的老闆,而这位石清儿则属于二老闆那个派系的,下手极为狠辣。这时候研儿才皱着眉头走上前来,此时她的脑中有些昏晕,看着房中这情景,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睡了一觉这般简单,看来那位有着可亲笑容的年轻陈公子,果然是一位厉害人物。

石清儿反手一掌便往她的脸上扇了过去!

谁也没有料到,研儿冷冷地躲开了,望着石清儿说道:「姐姐为何要打我?」

石清儿咬牙道:「你个没用的小蹄子!让你来套话,结果睡了大半夜!」

研儿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遍,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冷笑道:「我是没用,但姐姐如果真地能干,怎么会让这些人还把桑姐姐带走了?这事儿您可要向袁大家交待。」

「哼。」石清儿盯着妍儿那张浓艷的面容,轻蔑说道:「不要以为大老闆喜欢你,你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抱月楼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在这里与客人起衝突,事后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这两位姑娘看来都是抱月楼的当红人物,所以说起话来也是暗含风雷,彼此不相让,下属们赶紧退了出去,生怕遭了池鱼之灾。

稍停片刻后,妍儿轻笑说道:「不要忘了。大老闆让你们这些月安份些,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石清儿冷笑道:「在这京都里,我们就是天理。」

妍儿眉梢一挑,假意疑惑道:「噢?今儿来的。估摸着可是十三衙门里的厉害人物。」

「狗屁地十三衙门。」石清儿眉宇间杀机隐动,「全京都能毫不心疼地拿出一万两银票来的人物,没有几个,把刑部的青石板子全掀翻了,把那些烧火棍都撅折了;都揪不到几星银花花儿……我看那人,指不定是哪位王侯家的世子爷。」

妍儿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那位陈公子有如此身份地位,再回思前先前那位公子地「手段」,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石清儿看着她眉间现出的媚态。啐了一口,骂道:「小骚蹄子别滥发春情,当心大老闆不高兴。」

妍儿听着这话也不害怕。冷笑应道:「姐姐先前安排我来陪客人,难道就不怕大老闆不高兴?」

石清儿冷笑说道:「你陪的那位陈公子马上就要变成死人,有什么关係?」

听着这话,妍儿一惊之后,眉尖蹙了起来。幽幽说道:「又要杀人?」

「敢落我抱月楼的面子,当然没有他好过的日子。」石清儿眉宇间全是一股子冷漠的自矜之色,「就算顾及他身份。暂时不杀他,至少也要把那个姓桑的婊子杀了,也怪他们运气不好,今天二老闆的那帮小兄弟都在楼中玩耍。」

妍儿一听之后,便判定了「陈公子」一行人的死刑,她虽然不知道二老闆的身份,但却知道二老闆地那些小兄弟们,在整个京都的飞扬跋扈,胆大包天。就算那位陈公子是哪位王侯家的贵戚,能苟活过此夜,但他身边那些人只怕是死定了。

她不由叹口气道:「总这般肆意妄为,哪天朝廷真地查下来,我们这些人,只怕都没个活路。」

石清儿讥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讽刺她的胆小,说道:「有院里正当红的大人做靠山,有宫里的人说话,咱们抱月楼用得着怕谁去?」

出了抱月楼,桑文满脸泪痕地对范閒行了大礼,范閒最见不得这种场景,温言安慰了两句,赶紧上了马车,一行两辆马车沿着抱月楼前那条大街往光明处走去。

马车没走几步,就在一条长街之上停了下来,范閒掀开马车门帘往前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一群正执着火把,将长街前后全数堵住了的人。

这些人年纪并不大,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些少年,苍白地脸色宣示着这些人不健康的生活习惯,身下的高头大马代表着他们地身份,还有更远处一些护主的家丁伴当,毫不在意地看着拦街一幕,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主子们在京都的大街上行凶。

「车上的人给小爷我滚下来!」领头的一位少年满脸狰狞,瞳子里闪着兴奋的神色,似乎想到今天又可以杀几个人来玩玩,真是很快活的事情。

「抱月楼的反应很直接啊。」马车里地范閒讚赏了一声,转身问道:「子越,这些小傢伙是什么来路?」

邓子越的面色有些凝重:「这是京都最出名的游侠儿,非为作歹,无恶不作,但他们都是国公王侯们的后代,所以一向没有什么人敢管他们。」

「看来抱月楼不仅与弘成有关係,与这些国公们关係也不浅。」范閒摇摇头,看着街道两侧掠过的黑影,知道潜伏在暗处的启年小组已经动了,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庆国以武力得天下,当初随着太祖打天下的将领们后来虽然解甲归田,安居京都,但毕竟功劳在这里,所以王公之爵封了不少,而后几任的陛下也都看在当初的面子上,对这些王公之家颇有眷顾,只是却容不得这些元老们在朝廷里伸手太长,对于他们的子弟多有警惕,在科举与仕途之上暗中做了不少手脚。

于是乎,这些国公之府,到了第三四代的王公子弟,除了极少数极有才能的,剩下的只是些虚秩,而这些人往往正是十几岁的年纪,家世富贵,朝廷另眼看待,自然而然地贪图于世俗享受之中,别无它事可做,年轻热血,便走马牵狗于庭,欺男霸女于市,说不出的嚣张无聊,往往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出手极其狠辣,毫不顾忌后路。

这些少年自以为己等颇有任侠之风,又养了一批京都里的小混混儿作打手,便将自己唤作「游侠儿」,实际上在范閒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渣滓纨裤罢了,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妇人,手中绝了多少性命。

虽然范閒比这些京都出名的凶悍少年大不了几岁,但心性却是比他们要成熟不少,一看见长街之上这种阵势,便瞇起了眼睛,缩回了马车里,再不肯露面,只把事情交给下属去打理。

国公之脉,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了,但是那些七拐八弯的亲戚关係实在复杂,就连范府与柳国公府上都还有亲戚关係,这怎么扯脱的开?范閒心想能不用自己动手,那是最好的选择。

「给我把那辆马车给砸了!」

领头的权贵少年兴奋地大喊着,催马上前,在他的身后,一大帮子少年怪叫着向范閒所在的马车衝了过来,手里提着京都常见的直刀,不停挥舞着,就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小鲨鱼一般亢奋。

桑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然后赶紧缩回头来,攥着自己的衣裙下摆,身子有些颤抖,却咬着牙没有发出惊呼。

范閒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将车帘拉开了一道小缝,看着那些骑马衝来的凶恶少年,心想这京都的治安果然是越来越差了,不过京都府尹是二皇子的人,加上这些少年们的敏感身份,确实是没有人敢管。只是看着那些少年眼中蕴着的兴奋神情,他依然像吃了颗苍蝇一般噁心。

因为这些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眼眸里,在兴奋之中,更深处呈现出一种对生命的淡漠,对下贱者的蔑视,对血腥味的变态喜爱。范閒是一个自幼接触死亡的人,对于剥夺他人的生命也不会觉得很恐怖,甚至会很平静。

但他向来很小心地让自己不会陶醉在杀人的过程之中,相反,他是一个很珍惜生命,很庆幸余生的人。

而且,他自认今夜只是想公款休閒来着。结果堂堂监察院提司,居然沦落到了要和一帮纨裤小混混儿当街斗殴,实在是很跌份。

所以,范閒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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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在马车前的昆虫小细胳膊

一声忽哨声响起。

从长街两旁的民宅之上,跃下了几个黑衣人,衝进了那群权贵子弟的队伍中间,霎时间将这些纨裤的队伍衝的散了。启年小组的人毕竟是长年工作的探子,出手很有分寸,只是向着对方的马匹招呼,一时间那些少年们便纷纷落下马来。

但让范閒一行人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少年居然没有跌堕于地,而是有些狼狈地站到了地上,看来这些国公府上对于下一代的武力教育还是比较有成效。

「干你妈的!给我砍了他们!」

领头的那位少年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却儘是一片凶悍,看见对方忽然多了几个人,却是根本不惧,他们这些少年在京都横行久了,哪里怕过人来?手里拿着刀就往身边最近的一位黑衣人身上砍了过去,刀势尽为阴险狠辣。

这名范閒的下属知道这些少年的尊贵身份,看见对方胸腹处大开,却是一时不敢递刀过去——明明对方年纪如此小,怎么却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侧身一避,却左肩一凉,被划了一道血口子。

那少年狂妄笑道:「这些人知道咱们的身份,不敢怎么嘀,兄弟们,尽情地杀吧!」

这些少年们人数众多,就算是大象也禁不住蚂蚁缠,更何况启年小组里的这些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不方便下重手,而少年们却是横行街头惯了。心知朝廷的这些人看在自己地爷爷们面子上,根本不敢对自己下死手,所以藉着这机会,用同归于尽的搞法。而且自身颇有实力,一时间竟是搞的启年小组手忙脚乱!

虽然也有些少年被启年小组的人打晕了,倒在了地上,但是两方基本上还是个均势。

刀剑之声呛呛作响,在这夜色笼罩地长街之上响着,执着火把的下人们也靠拢了过来,微有光明,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根本不怎么担心。

马车里的范閒看着这一幕,面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他知道启年小组身为自己的贴身侍卫,就算武力不如高达那批虎卫,但对付这些权贵少年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些监察院的官员。终究还是服务朝廷久了,对上这些「游侠儿」有些放不开手脚。

虽然明知道下属们是怕为自己惹麻烦,启年小组就算拼着自己死,也不可能让这些少年真的动自己一根手指头,但看着自己的亲信打的如此窝囊。而那些少年如此嚣张,他心里十分不爽利,就像是前世地时候米兰被利物浦翻盘时的窝囊感觉一样!

……

……

「扯淡!」范閒走下马车。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声音里夹杂着他如今霸道至极的真气,传遍了长街之上地战场。

被分隔成几处的战团被这一喝喝的暂时停止,启年小组的成员趁着这个机会,退到了马车旁边,不过是初一遭逢,便已经有两个人挂了彩,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流了下来。一方面是启年小组不敢下手太狠,一方面也是那些少年们下手太狠辣地缘故。竟是刀刀朝着要命的地方在捅!

范閒看着自己的下属,脸上浮现出一丝无谓地神色:「和北齐人打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无用?」

下属们惭愧地低着头,胸膛不停起伏着,心里好生不服气,心想这些小兔崽子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只是……娘的,这些小兔崽子下手太狠,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将这些国公的孙子们亲手宰了,打起来自然吃亏。

邓子越此时也下了马车,铁素着一张脸,望着外围逼的越来越近的少年。那些少年们正在嚣张的大笑着,提着带血地直刀,像看着引颈就戳的小鸡仔儿一样,看着马车周边的这些人。

「大人,对方的身份有些……请放心,我们一定能处理的好。」邓子越看着范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沉声解释道。

范閒气极反笑道:「什么身份?我只知道这是一群拦路的小贼,居然还搞的自己受了伤,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

……

「喂,那小子,你们说什么呢?」领头的权贵少年已经骑马逼近了马车,眉宇间的那丝戾气更加明显了,「把你车里那姑娘交出来,再让你这些没用的手下自断一根胳膊,小爷今天就放你一马。」

范閒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

那位权贵少年阴恻说道:「你这小白脸!说你呢!快把人交出来!居然敢和抱月楼做对,想怎么死呢?要不要尝试一下咱们新近发明的巨棒之刑?」

这话里明显带着淫亵和侮辱的意味,那些面带骄横的少年们齐声哄笑了起来。

范閒理都不理少年口中那一串惊叹,瞇着眼看着自己的这些下属,继续说道:「只要是敌人,出手就要狠,不管是外面的敌人,还是里面的敌人,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以前没有学过?是不是觉着跟着我很轻鬆,所以全还给老跛子了?」

见马车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哥儿不理会自己的问话,那位权贵少年气的不善,怒上心头,浑忘了抱月楼交待的事情,口里说着脏话,一马鞭就向范閒的头上抽了过来。

二人相距还有些远,这马鞭不过数尺长,怎么也抽不到范閒的头上,应该只是作势恐吓罢了。

范閒眼瞳里闪过那丝鞭影,闪过一丝冰冷的颜色,然后抬起了左手。

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

那名权贵少年的马鞭早已跌落到了地上,抱着自己地手腕,痛的嚎叫了起来。一枝黑色的弩箭竟是如鬼魂一般射出,生生刺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滴嗒滴嗒地顺着那名少年地手掌往下滴着,四周的少年们都傻了眼,天啦!对方居然敢用弩箭!对方居然敢用弩箭射自己!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吗?

这些少年们虽然平日里为非作歹。手下都曾经闹过人命,对于生命缺乏应有的尊重,可以说是天性凉薄,但真正遇见有人敢用这种致命的武器伤害自己,却还是头一遭,不免在惊愕之余,生出了些许戾横之气。

此时场间众人再望向范閒的眼神显得无比怪异,似乎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大人!」邓子越也是一惊,生怕提司大人动起怒来,将场中这群小兔崽子们全杀了!如果真闹出这般泼天大的事情。为了庆国朝廷以及军方的安稳,提司大人再如何受圣宠,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范閒缓缓收回自己的左手。鬆开了扣在机簧之上的手指,扫视了四周少年一眼,没有回答邓子越地话。淡淡的目光在这些少年的脸上拂过一遍,他发现这些人年纪确实很小,最小地甚至不过才将将十岁左右。稚嫩的面容里夹着凶残,虽然凶残,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难怪启年小组的人刚才下手会如此迟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胸中的怒气,瞇着眼睛,对面前的权贵少年们说道:「拦路者死,你们谁还想做挡在车前地螳螂小胳膊?」

他那记阴森恐怖的黑色弩箭,只是暂时震骇住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心性,不过数息功夫,那些少年眼中地畏惧之色,又开始被胆大包天的暴戾之色掩盖。那位中箭的权贵少年夹着哭声嚎叫道:「还等什么,给我宰了他们!全宰了。拉苍山填坑去!」

「你杀过人吗?」范閒忽然偏头,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那位权贵少年一怔之后,尖声哭嚎道:「像你这种杂碎,老子一天要杀一个!」

二人对话间,那些少年们已经衝了上来,满脸的亢奋与噬血。范閒挥手止住属下拔刀准备砍杀的动作。

……

……

一片厮喊之中,范閒奇快无比地伸出右手,扼住了迎面一刀那位少年的手腕,手指用力,喀喇一声,那少年的腕骨被捏碎了,惨嚎着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

一侧身,退入另一个少年的怀中,手巧妙地搭在对方的小臂上,以自己地肩膀为支点,往下一摁!喀吱一声脆响,就像沾了糖浆的红籍一般,这只柔弱的小胳膊从中断了!

一个漂亮的迴旋踢,却极阴险地将腿放低了一尺,正好横扫在一位满脸阴狠之色扑来的少年腰间,这一脚的力量极大,估摸着这位喷血而飞的少年至少要在家里躺几个月。

往前踏了一步,左手一立,砍在来袭之人的颈部,那人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范閒就像一隻游魂一般行走在这些如狼似虎,满脸狠戾的少年之间,间或一出手,便会让一人躺下,长街之上,只能听得见一声接着一声的骨折之声,喀喀喀卡……

众少年轻蔑而无耻的叫骂声已经没有了,一股子恐惧的气氛,随着场中人倒的越来越多,而逐渐向外蔓延着,最外围的有几个少年已经开始偷偷往长街尽头溜走。

喀,喀,喀,喀!

像是在打更,这个世界上没有阎王,但少年们还是觉得这些骨折的声音,就像是索命的小鬼在无情而冷漠地敲打着更鼓。

……

……

包括邓子越在内的启年小组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场中,眸子里全是钦佩敬服之色。

虽然自己这些人也可以将这些少年击退,但肯定没有他做的如此干净利落,下手又很又准,既让对方重伤难起,又不至于要了对方性命。

史阐立蒙着眼睛连连摇头,不忍去看这一幕,桑文姑娘却是咬着下唇,看着范提司冷静的出手,心中十分兴奋,她知道这些少年们曾经做过什么事情,知道这些少年们不知道害苦了京都多少百姓。

看似很久的时间,其实只是片刻功夫,除了那些逃走的少年,剩下的都被范閒用重手法断了骨头,凄惨地倒卧在街上,直到此时,哎哟连连的惨呼声才响了起来。

范閒看着脚边那些流着血,捧着断肢,再也狠不起来的少年们,有些欣慰地揉了揉刚刚活动开的手腕,看来小时候跟费先生学的人体构造,还没有完全丢下。

然后他对邓子越很严肃认真地交待道:「以后这种情况,别再让我出手了……真丢不起这人。」

……

……

他走到看似领头的那位权贵少年面前,温和笑着问道:「你是谁家的?」

这少年果然够狠!手上还穿着一枝弩箭,而且眼瞧着范閒的阴森手段,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恶狠狠说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不然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范閒笑着摇了摇手指头:「第一,我不会杀你,第二,满门抄斩这种话不能乱说,只有陛下才有资格说这种话,如果你下次再说这种话,说不定你家就可能被满门抄斩了。」

他没有兴趣再问这个满脸戾乖之气的权贵少年,挥挥手,示意车伕将马车开了过来。

这时候,远远在街头打着火把,为自家小主子们助威,聊当麻木看客的下人们才颤颤巍巍地走了近来。这些下人们见此场景,哪里还敢对这辆马车如何,只是在众多的伤员里寻到自家的主子,用一种大黑狗般的眼光,看着那辆缓缓行过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

此时范閒一行人已经上了马车,受伤的两名下属羞愧万分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马车之上,范閒闭着眼睛养神,就像刚才没有出手一般,马车里其他的人见他沉默,自然也不敢开口。

忽然间,范閒睁开双眼,轻声说道:「这事儿有古怪,为了一个妓院,怎么可能使唤的动这些噬血的小兔崽子?」

邓子越问道:「打伤了这么多国公家的小爷们,要不要准备一下,毕竟大人的身份瞒不了多少人。」

范閒看了他一眼,说道:「一群落魄公侯,理他们多余,关键是背后的人。」

邓子越沉声请示道:「接下来怎么办?」

范閒笑了笑,说道:「明天……你去抱月楼,把那一万两银子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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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忧

马车沿着京都安静的大街绕了几个弯,街旁的民宅上忽然发出一声虽然尖锐,却并不响亮的声音。邓子越回过头来,报告道:「后面跟梢的几个家丁已经被打昏了,一路通畅。」

范閒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说来奇怪,你们虽然是王启年亲自挑的人,但履历我仔细看过,跟踪盯梢掩迹样样在行,怎么就动起手来,却全然没有监察院应的威风?」

邓子越惭愧解释道:「大人,小组里的成员,大部分是一处和二处的老人,王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跟踪之技,所以他挑的我们,基本上也是侧重于这个方面。」他想了想后,忽然正色说道:「大人,今天的事情居然还要劳烦您亲自出手,实在是属下们失职,不过……请大人从六处调些人手,那是院里正宗的刺客护卫,北行的路上,您也瞧过他们的能力,在武力方面实在比我们强很多。」

范閒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是有些怵和那位「影子」打交道,偶尔去看陈萍萍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那位影子刺客现身,虽然对方一直沉默着,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监察院六处的正牌头目,对于自己这个曾经受学于五竹大人的傢伙,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这种兴趣肯定不是断袖之类,而是很想与自己打一架的兴趣。

所以他有些隐隐害怕与六处打交道,而且论起武力来说,父亲暗中训练的虎卫,似乎比六处的剑手实力更加强横。依照言冰云的推断,自己再过些日子,就应该得到这批虎卫,所以并不着急。

「将抱月楼地所有不法事都查出来。」

他轻声下了命仓。

邓子越悚然一惊。接着请示道:「那它们背后的东家?」

范閒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既然院子里在为他打掩护,我们先打外围好了,先把抱月楼封了,那人自然会急的。」

其实他隐隐猜测,这座日进斗金的青楼,一定与世子李弘成脱不了关係,首先是桑文说抱月楼地大娘姓袁,其次就是能够使动这些国公府的小崽子们,而且靖王世子与若若的婚事早已传遍天下。如果说二殿下那方面借此发挥,用自己的名义去压制监察院,也是一种可能的事实。

想到对方可能是在利用这件事情。范閒心头怒气渐生,虽然他是在着手破坏这门婚事,但依然不允许有人利用自己以及妹妹的名义。

好好的一次公款嫖娼,最后仍然是毫无新意地变成了查案与争斗,范閒不免有些恼火。看了一眼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的桑文姑娘,说道:「我让人送你去城外避避,等案子结后再回来。不过你先写份东西,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列个条陈。」

通过与桑文的一番对话,他知道这位姑娘家心思缜密,条理清楚,对于抱月楼地事情,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邓子越不瞭解范閒对付抱月楼的良苦用心,纯粹以为大人只是要出今夜地闷气,只是兼或查一下监察院内部有谁在为对方打掩护。

史阐立想的多一些,看了一眼门师。得到了对方的点头之后,这才当着桑文的面说道:「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沐铁?他毕竟是一处的代管头目,您不在京都地这段时间,正是抱月楼兴起的时间,他既然提醒了您,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范閒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沐铁之所以只提醒,而不全部说清楚,那这件事情就一定与我……或者与我家有关联,他能掌握着分寸说一声,就足够了,我没必要把他拖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而且……这么件小事情,如果我自己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有些诡异,毕竟先前众人才看见范閒如游魂一般的狠辣出手,此时再看这位面带温柔笑容地大人,感觉总会有些异样。

范閒的武技,自从去年牛栏山一事后,便渐为世人所知,但真正看过他出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因为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所以像今天这种场景,实在是件很稀罕的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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