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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炜翔耸耸肩:“陈述下我知道的东西而已。十二点前后,有人从我房间门口经过,在我睡着之前,没有离开的迹象。”

王柳羿:“也就是说,至少在你听到和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有个人一直站在你俩房间门口,一动不动。”

“会不会…”高振宁险恶道,“他在骗人出去?谁出去就刀了谁。”

梁家源冷哼一声。

“反正谁也没出门,谁也没听到,他是自己拿刀从背后自杀的。”

王柳羿拧着眉头决断道:“等邹维回来问下他,然后按原计划行动吧。厨师的空缺……我大部分时间在船上,我来顶上好了。”

显然是有人在说谎,但好人阵营关于昨夜的信息太少,完全形不成互证,就连林炜翔那条都因为高振宁的沉睡而显得潦草。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高振宁:“好歹同事一场,等会我去找个坑把他埋了,顺便带点材料回来。这段时间工程先留在船上用那点木板补补缝…?本来也是我们守船,饭就我做吧,船长有做饭的经历,这个工程感觉就没自己做过东西啊。”

工程确实没做过饭,王柳羿也好不到哪去,青椒炒肉是极限了,他记得那天他鼓起勇气咬了一口被群友指指点点的白生生的肉,里面是半透明的粉色,得,没熟,他又吃了两筷子青椒,意兴阑珊,最后这盘东西全进了垃圾桶。至于工程,在家有母亲和女仆做饭,读书工作吃食堂,出去住包了房东夫人的餐食服务,这辈子就没进过厨房。

“那我们就这样定了?蓝蓝,你没问题吧?”

突然被点名,还是用这种过世了的称呼,王柳羿眼睛睁得圆溜溜,他正在谅解高振宁的高频突发性神经病,不想他突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嘿嘿笑了起来,把地上躺了一死人的严肃氛围搅得更加诡异。

“没问题。”下意识地回答。转头看向从甲板上下来的邹维。

不知道他吐了几回,脸色唇色白得像刷漆,他本来就眼尾下垂,带着点无所谓的颓唐感,这下更是挂了一脸的惨样。不过他很识趣,在高振宁开口阴阳怪气前道:“我有点饿了,想着来厨房看看能不能翻到点罐头,然后…然后就看到他死在了这里,我吓得坐在地上,想叫,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青松过来撞见我,叫我不要动,他去把你们喊过来。我被喊出那种…呃,有点懵的状态,慢慢站起来在这看着,厨房和工作室的门都是关着的,楼梯和走道都没听到人的声音。等预言家过来了,我才跑出去吐。”

已经冷静下来的少年,尽力表现出在惊恐下残存的理智和敏锐。

最后一个人的话也听完了,关于狼人的信息基本上毫无收获,只能推断出他在半夜杀害彭俊杰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柳羿默默地想,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会不会担心有人听到他作案的动静,有没有检查他的衣角是否完整,或者手上有没有抓伤的痕迹,在刘青松拍门之后,该怎么装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走出门去,交谈,赶到他的杀人现场,观察他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能用于指证他的证据。

回到餐桌草草吃完了早饭,对着空了一张的椅子众人都显得食欲匮乏,想着等会要干活强逼自己吃了点发酵得还不厉害的罐头和昨夜剩的肉汤糊糊。

目送队友下船向几个方向散开,人在雪地上移动渐渐消失成点。王柳羿心里始终惴惴不安,身边高振宁的船长服残破而笔挺,绣着金线的地方磨破了许多口子,他的侧脸和远处山石的线条与颜色重叠,王柳羿盯得久了些。

“怎么了?”高振宁问他。

“可能看雪看久了,要发雪盲症。”王柳羿笑了笑,心中的不安愈加扩大,重得要把他的脏腑通通往下坠扯,“去干活吧。”

继承工程的记忆很顺利,这具身体有着肌肉记忆,半天下来他干修理船舱的活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早上高振宁和几个人找了一块白布把彭俊杰裹上扛下船了,接近中午回来的时候高振宁来下层船舱找他,带了好几块木板,介绍到都是从一堆无名坟头上拆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神采。

王柳羿抽了抽眼角,说好了你快去准备肉做饭吧。高振宁给他指了几个近的发现煤炭的地方,下午工程就近把煤运回锅炉,一趟一趟回船上的时候厨房里传来咚咚咚剁肉的声音。

白日渐渐被北极的夜晚吞噬。王柳羿没有想到情况会变得如此严峻。

狼嚎声久远得像要传到极夜的天幕上,雪光银亮,在越来越大的风声中,船只不安地发出响动。

八把椅子,七副碗筷,围桌坐着的只有四个人。

04

邹维是先回来的那个。

他的收获不错,木板、废铁、和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黑火药。

“上午我们一起在附近搜东西,附近找得差不多了,就一人一个方向往远走。下午汇合的时候,预言家说,他找到了一块没被破坏的墓地,也许能挖出来有用的东西,离得不远,让我先回来报个平安。”

“这样。”心知肚明梁家源回来的概率趋近于零,王柳羿扯了个很勉强的笑出来,“把东西放一放吧,应该一会就能吃上东西了。”

对食物的热情稀薄到数次点评进食只是维持生命的手段,为什么不能有流体或者营养胶囊一口吃下去就不用再吃饭,以及同桌吃饭时幼稚到要跟对面竞速的两位,此时也在风雪中升起了一股很传统的宽慰。

高振宁把盛了炖肉的碗一个一个往外端,厨房门虚掩着,邹维放了煤块正准备去帮忙,被衣服上沾了油腻和血污的船长伸手拦了下来。

“去去去,小孩子不准进厨房。”高振宁振振有词,“你俩桌上坐着去,看看那几个人回来没有,就剩两只野兔子这怎么吃?”

邹维只好转身回来。王柳羿刚又上了甲板一趟,一张脸被风刮过,鼻尖耳垂冻得通红,搓着手哈气,眉眼浸在水汽里,更显得湿润和细致。他们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接他来基地的夏天;凌晨四点结束rank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沉默里终于喊了一声蓝哥,那人背对着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的夏天;从虹桥回来,兜兜转转一晚上给他找耳机的夏天;在机场拍他走路,笑着说他这么走路好可爱的夏天。

只有他们的车后座,邹维问王柳羿走路真的可爱吗有什么可爱的,王柳羿眨眨眼,说就是很可爱啊,也许你走路就是可爱吧,邹维是这样的。他的眼睛好漂亮,凑近看好像有自己的倒影,邹维覆上王柳羿的嘴唇,很软,没有味道。他第一次与人亲吻,心里半带懊恼地想能不能不要再觉得他可爱,可爱像成熟的反面,意味着不够资格与眼前人并肩,他同时知道王柳羿会怎么说怎么想,但他就是——不想。

唯一能够承认自己不成熟的地方就是亲吻,要王柳羿教。邹维不是个话多的人,固执而倔强,关于这件事,理不直气也壮。扣紧他的双手,感受他的辅助的柔软和颤抖。青春里最灿烂皎洁的白色现在流淌在他的怀中,像梦一样。

是美梦成真。愿好梦不醒。

还有粉丝牌要暗藏心思改成奶茶z的夏天、记得他心心念念的薯条的夏天、安抚他赛前焦虑的夏天、关于汽车下面那只没能救活的小猫的夏天、一声一声又一声邹维的夏天。

stsur,最后的夏天。

夏夜是高远的深蓝色,其实,他们的夏天还没到夜空转紫的仲夏,只在初夏,在他生日的谢幕中就戛然而止了。ra的夏季赛结束了,baon和assu的夏季赛也结束了。年轻人火气旺,基地的冷气打足,白炽灯管泛着冷色,训练室空无一人,邹维推门,久久盯着那个熟悉的座位,转身回了卧室。有一瞬间失神,一瞬间茫然无措,感觉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耳机里——王柳羿寻宝一样,从花束里给他找到的旧耳机,放着他的直播。他听着他的声音。

再见面是好几天之后,拥抱着王柳羿的时候才确定夏日长久。王柳羿……邹维从宝蓝念到他的名字。王柳羿和邹维没有结束。他突然很确信这样一件事。

还有大乱斗,还有直播,还有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树的大招依然可以穿过,寒冰一箭接着一箭,王柳羿拍手大笑说自己是后羿kg的时候,邹维安静地注视着他。

见面的机会一下子少得可怜,人是活在落差感里的动物,邹维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戒断反应,当然他用不出这样的词语,于是只好说,想你。

在船上,在桌前,闷闷地说到。

上前一步把王柳羿的手捂在他努力搓热的手里。事情超出预计太多,辅助的眉眼里尽是忧愁和不安,邹维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想活下去,他还想让更多人活下去,所以颇多顾虑,但是……

刘青松拖着一头北极狼回来了,一脸疲色,身上也深深浅浅沾满血污,好在看情况,没有他的血。

王柳羿将手从邹维手里抽出:“怎么只有你一个?林炜翔和姜承禄呢?”

刘青松脱掉外面的衣服挂上门口的落地衣架,他的佩枪挂在腰带上:“今天打了挺多东西的,周围基本扫干净了。我先带一头狼回来,他俩收尾,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嗯。”王柳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05

半个小时后,四人坐在桌前,夜色四合,夜幕无边。

“他们回不来了。”高振宁这样说。

王柳羿有些止不住地发抖。他是“这船人”中经历最温和的一个。

“高振宁。”王柳羿对他说,“你先喝口汤。”

“噢。”高振宁含笑,掌心托住碗底,拇指扣住碗沿,咕嘟咕嘟,豪饮下大半碗。

把碗放回桌上,发出好大一声。粘稠的汤水少了,露出那些大小不一的肉块。灰白色的。

刘青松骂操的频率已经由高转低,起身踹了墙壁一脚后又拉开椅子坐下了。惊恐号上的餐具经历三年仍然精美,他拿着汤勺在肉羹里搅来搅去。

“高振宁,你这都做的什么东西?”他把汤勺盛到的东西举高,“眼珠子有必要煮进去吗?”

汤勺里躺着一颗灰白的球体,圆滚滚的,一指见宽。

刘青松自言自语:“野兔子眼球能有这么大吗……”

“没有。”高振宁体贴地解答道,“这是人眼珠。”

变故抖生。

唰!

军刀抽出,一刀封喉。细长军刀从侧上方用力砍下,没入喉咙,鲜血狂飙,溅了满墙,刀刃一下子砍不断颈椎,卡在骨头中,进退两难,被割开一半的头颅向着还跟皮肉有联系的一边垂下,陆战队队员的表情保持着生前的错愕。

王柳羿第一时间冲去抢门口衣服上挂着的那把燧发枪。

邹维后撤一步,把桌上的碗举起来全数往高振宁头上摔,声响沉闷,高振宁挂了满头满脸满身的肉糊,年轻的北地导航又举起椅子摔向正在拔刀的船长,一击之后冲向厨房。

肾上腺素飙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在变故中被活下来的欲望占据,本能地拉开保险销,对着高振宁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开下一枪。

嘭!白烟腾起,后坐力震得王柳羿虎口发麻,万幸刘青松装填好了一发铅弹在里面。工程的手太抖了,这支枪的精度也不够高,子弹偏离了心脏向上飞去,擦过高振宁的肩膀,带出一道血痕。

他闷哼一声,很快感受不到痛觉一般癫狂地仰头大笑,踩住尸体向后用力,终于拔下了那把军刀。

高振宁盯着他看。肆无忌惮。捕食者盯着猎物的眼神,森冷的眼神,思考从哪里下嘴撕咬开他的身体的眼神。

王柳羿毛骨悚然。扯下刘青松装着铅弹和火药的腰包连滚带爬地向外跑。

高振宁暴起,其势如飞,跨上桌子向前跳跃,高举军刀向下挥砍,目标正是王柳羿的头颅。

工程闪身向前翻滚,原来所在的地上留下了一道入木三分的刀痕。高振宁抬手欲砍,身后刺来一把剔骨刀,贯穿了他的右肩,是从厨房里跑出来的邹维砍的。

“走!!”年轻的导航声嘶力竭。

他用力下压刀柄,想限制住高振宁的行动,伤口深可见骨,他抬头看了一眼往楼梯上爬,回头看着他的王柳羿。

“不——!!”这一声是王柳羿喊的,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斜侧里寒光一闪,虹膜瞬间被溅出来的血污覆盖。

高振宁在剧痛下将军刀换手,反手挥砍向邹维的喉咙。

邹维软绵绵的倒下了。他的手没有从剔骨刀的刀柄上放开。

“你以为你能走到哪里去?”

腿软。基本已经到达失去控制、动弹不了的程度了。王柳羿竭力在甲板上跑动,试图跳船的那一刻,军刀刀背力有千钧,当着他的背砸下。

王柳羿栽倒在地上。枪和腰包被踢得很远。刀背再一次砸到他的手背和脚腕上。

王柳羿耳边嗡嗡作响。他听高振宁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高振宁拎起王柳羿的一只脚腕。一瘸一拐地拖着他往船舱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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