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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掌控

 

姜家的书房未对连絮设防,只要连絮有心,随时可以进出。

不过,连絮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与姜沉见面之前,极度客气地发了消息,约定好见面的时间。

为了表示尊重,连絮特意提前几分钟在书房外等候,而等到时间将近,房门被推开的瞬间,连絮看清来人面孔后,心中直呼晦气。

——怎么撞见了这个瘟神!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姜沉赶回去了赵衡,如今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又被家主重新召了回来。

连絮腹诽的同时后退半步,对着赵衡点点头算作见礼。

小两个月没见,他几乎快忘了与赵衡相处时的难堪情形了。

与家主见面相比,和赵衡的接触更令连絮不适。他宁愿被家主羞辱,也不愿见到赵衡眼中的鄙夷神情。

陆泫时常说连絮照顾自己,可连絮心中清楚,随口的几句话压根算不上照顾,他当年对赵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付出心血。

可惜,他们如今已是反目成仇。赵衡骂他心狠手辣,时常在家主面前数落他的不是。就算他有意躲避,但毕竟身处同一屋檐下,他们怎么可能彻底不见面。

谁知这一次赵衡面对连絮完全没有昔日的趾高气扬,他甚至显得有点可怜,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哥。”

连絮身上汗毛倒竖,看向赵衡的眼神也充斥着疑惑,若非见到姜沉闻声而来,他真想说一句,你神经病吧。

见连絮并未回应,赵衡一把攥住了连絮的手:“对不起,哥。”

连絮偏头看向正在走来的姜沉,克制住抽回手的欲望,他欲言又止道:“你……家主和你说什么了吗?”

若非姜沉私下里说了些什么,赵衡的态度怎会如此古怪。

谁料还未待赵衡回答,姜沉先沉下面孔,眼神示意对方赶紧滚出去。

转过身,姜沉看向连絮的眼神竟有几分闪躲:“对不起,赵衡的事一直瞒着你。”

连絮无所谓地笑笑:“家主的事,当然没必要告诉属下。”

怎么又提到了赵衡,此前陆泫就提及了此事。可赵衡在家主身边侍奉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一个两个的反应,都像是因着赵衡而对不住自己呢。

“不不不。”姜沉解释说,“是我故意对你隐瞒,我原本想着暂且留他几日,等事情处理好之后,再赶他回去。”

姜沉言辞恳切:“是我的错,我不应当心存侥幸,对你隐瞒,若非陆泫谈起此事,我还当作无事发生。”

“我确实不知情。”连絮不明所以,“我是怕家主对我有什么误会,所以前来解释,您是不是多心了?”

关于赵衡的事,家主不说,连絮也没地方打探。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家主所言究竟是何事。

姜沉似是没料到连絮的反应,他顿了顿:“你不知道吗?”

见连絮确有疑惑,姜沉继续解释说:“之前他对你出言不逊,我把他赶了回去,这次将他重新叫回来,并非原谅他,而是因为有些事离不开他……我怕你不满意对赵衡的处置,认为我是瞒天过海,故意哄骗你。”

有病,连絮心中嘲讽道,想处置下属怎么还拿他当借口,这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心中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连絮说的是:“赵衡如何属下当真不介意,更不会因此事与您置气,陆泫有时说话不着边际,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姜沉没把连絮这番话放在心上,却看到了连絮扶在墙上的手。他心下一沉,立刻说:“咱们回房说。”

他总是把连絮当成昔日耳聪目明的人,姜家大小事情,连絮没有不知情的。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姜沉语气带有几分埋怨,“腿刚好一点就不放在心上,不让陆泫陪你来就算了,怎么还站在外面等我?你是不是站了有段时间了?”

“还好,没多久。”连絮顺着姜沉的力道坐下,“谢谢您的关照,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爱护,我一直记在心上。”

姜沉听到这般生疏的话,不禁拧起眉想要打断。

可连絮仍然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我不想让您误会。我有时体力不支,做不出什么多余的反应。您见我心绪不佳大概是我身体的缘故,家主实在不必多心,您的心思应当放在姜家上,没必要为了我浪费精力。”

“你比姜家重要。”姜沉十指插进头发里,“我知道,你不愿意对我袒露心声。但我之前所说不是虚言,我会把一半的姜家送给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不是连絮第一次听到这番话了,他实在不明白姜沉的意思,堂堂家主出言戏弄属下,有意思吗?

他压下心中怨气,尽量心平气和说:“属下不敢染指姜家,您许下的承诺太重了,属下不敢接受。”

“对不起,是我一厢情愿了。”姜沉呼了口气,“虽然一直说,等你伤好之后去留随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姜家对你没什么吸引力,是我冒昧了。”

“我走不了啊,家主。”连絮长叹道,“您为什么总是用这些根本无法实现的承诺来试探我呢?难道我对您构成了威胁,需要您一遍遍试探我吗?可明明我在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走不了,走不了……

姜沉终于意识到浮现出的种种疑惑,潜意识里强行说服自己忽视的疑点,究竟是什么了。

连絮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连絮怎么可能在经历了一系列折磨之后,心平气和地留在自己身边……

姜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说:“你的芯片还在吗?”

上帝保佑,千万别是因为这个。

但姜沉还是听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回答。

“——不然呢,家主。”

姜沉的心彻底坠入谷底,自己当初对连絮的折辱虐待,以及如今连絮回避的态度、恭敬的语调……全部来自于这用来掌控下属的东西。

“对不起,我……”

姜沉想道歉,想解释自己忘记了这一切,但又觉得这是在开脱罪行,他最后避开连絮的目光说:“我带你去拆了这个。”

然而连絮的反应非常平淡,他甚至没有理会姜沉动用巨大勇气而主动伸出的手。

“您知道这意味什么吧。”为了防止再一次试探,连絮说,“芯片一旦拆除,我就是不可控的危险因素,您确定这么做吗?”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了杀死姜沉的本事,但带着信息逃离姜家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掌控你。”姜沉艰难吐露出隐藏许久的心声,“我头疼那天对你说的话是真心的,我爱你……我希望你自由。”

姜沉很后悔,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假如他能够及时将连絮身上的芯片拆除,连絮必不会像今日一般

当时他有太多事情要忙,父亲的葬礼需要他操办,杀害父亲的凶手需要他追查,偌大的家业同样需要他操持。

总想着自己和连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切都来得及。

其实什么都来不及……姜家好不容易被撑起,他得以放松下来的那个晚上,与连絮糊里糊涂上了床。再之后,就是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

姜沉说:“真的对不起,这一次我没有欺骗你。”

摘除芯片这件事,顺利到超乎连絮的想象。

他完全没预料到,不过是简短的几句话,家主就替自己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噩梦。

而这番动作简直是比他本人还要急迫,仿佛这芯片是植入在家主身上一样。

“现在咱们可以有效交流了。”姜沉如是说。

“现在我也可以随时出入姜家,不受拘束了。”连絮倚在床上,按着后颈上带血的纱布说,“虽然我身手大不如前,但从这里离开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宅的安保设施他再了解不过,就算离开时会遇到些许麻烦,却不会像现在一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姜沉非常平静地点点头,“我从来没有阻拦你的意思,我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都不是假话。”

连絮见姜沉表情一如往常,到底是没说出什么。

姜沉见连絮的反应并不激烈,也没有立时起身离开的意思,当即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他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望,开口问出了他最关注的问题:“这几天你一直不高兴,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连絮定定地看了姜沉一眼,又很快将视线投向窗外。

他觉得姜沉可能有什么疾病,这件事就过不去了是吗,非要亲口听他说出自己的对萧渐的厌恶才算完吗?

气氛很快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而就当姜沉认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之时,连絮伸手指了指角落中堆的一摞书。

连絮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能把那些东西处理掉吗?”

姜沉没料到连絮会有此一问,他虽不明白是何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整间别墅的物品随你安排。”

“萧渐的东西也可以吗?”

听懂连絮话中的意思,姜沉后背瞬间浮起一层冷汗,他究竟什么时候把萧渐安排到这间屋子里了?他为什么毫无印象?

若事实确如所言,他岂不是存心给连絮难堪……

“当然可以。”

姜沉表情僵硬,动作却十分麻利,没等连絮再说些什么,他先一步起身推开房门,叫人把那一摞脏东西扔了出去。

“我不知道这件屋子曾经有其他人住过,我以为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即使他说的全部是实话,可话到最后,姜沉还是因这个牵强的理由而颓唐地低下头:“你还能再信我一次吗?”

“你真不记得了?”连絮看姜沉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不免多了几丝疑惑,“前些年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似乎只有不记得,才能解释的通姜沉近日的反常举动。

姜沉如实回答:“也不是所有都不记得,只是有关你和萧渐的事,不那么清晰,甚至于我对你的记忆停留在了四五年之前。”

就好像他被萧渐操控了一样,不仅是连絮相关的事,连同萧渐对姜家产业动手脚的事,他也是前不久才调查出来。

“好吧。”连絮沉吟片刻,“那我就当您说实话了。”

连絮的反应是姜沉始料未及的,他喜不自胜,完全不敢设想对方还愿意分出几分信任给自己。

他不由得又追问道:“你还愿意接受补偿吗?”

姜沉闻言大喜过望,他完全没想到对方还能分出几分信任给自己。由此,他又追问道:“你还愿意接受我对你的补偿吗?”

这个问题陡然使气氛紧绷起来,连絮沉默良久才说:“我还没想好。”

接受补偿意味着什么,姜沉虽未明说,但连絮却觉得倘若自己应允了,恐怕下半辈子都得与姜沉绑在一起,再没有离开的余地了。

连絮绝对不可能在完全对姜沉放下戒备之前接受这一提议。终于将命运攥在自己的手中,他怎么可能重新迈入牢笼。

只不过,连絮是误会了姜沉的意思,姜沉单纯想问,连絮是否愿意接受一些股份,在日后与自己维持一个算不上亲密的关系。

得到拒绝的回答后,姜沉纵然不舍,却不好多说什么,连絮对他和颜悦色已是不易,他怎能得寸进尺,奢求更多。

连絮没猜透姜沉的这层意思,他只看见了姜沉面色不变,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恼羞成怒。

如果姜沉的好脾气能永远维持下去就好了……那些怒火与宣泄,连絮再也不想承受。

趁着姜沉还没恢复往常态度的机会,连絮不算客气地问道:“赵衡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姜沉不理解他的态度,他同样不明白姜沉古怪行为的意图。

——连絮主动询问自己了,姜沉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欢欣。可当他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时,这欢欣又变成了惭愧。

“我怕你看见他不高兴。”姜沉偏过头不敢与人对视,“我前段时间把他赶出去,现在又把人重新叫回来,总觉得对不住你。”

连絮对赵衡被赶回训练营一事本就毫不知情,此时听了解释,颇有几分无所谓道:“没关系,这事我本没有关系,谈不上对得住对不住。”

姜沉摇摇头,显然是不赞同连絮的话:“最令你失望的人是他,你总是心软,我却忍不住替你计较。”

“我把他叫回来并非饶过他,而是为了姜家事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萧渐在项目上做了不少手脚。等我把这件事解决后,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连絮被逐出核心圈层之后,他手中的权力被赵衡等人分担,因此姜沉不得不要求赵衡他们回忆自己所下的命令,以补充那段空白的记忆。

想起自己的失职,姜沉咽喉几近窒息,他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但是你放心,这件事我处理好之后,你应得的东西不会少半分。”

应得的东西……连絮仔细琢磨一番,终于意识到所谓应得的东西,以及之前姜沉反反复复提及的补偿是什么了。

姜沉该不会真想把姜家的一部分送给自己吧。

这么一份大礼,还怕自己不接受?

连絮没敢顺着这个疯狂的念头想下去,倘若姜沉真是这么打算的,他是不是该叫对方去看看精神科。

“有关萧渐的事,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连絮若有所思说,“我不在乎你把我手上的业务拿走,你交给赵衡他们谁都没关系,唯独萧渐不行。”

连絮很想说,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人的底细,怎么敢对他如此信任……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到来不久的外人,也不愿信任我吗?

他对于姜沉的不信任始终耿耿于怀,而最令人无法接受的,还是姜沉充斥着怀疑的目光。

姜沉苦笑说:“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像这样未经过任何思考的冲动决定,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做不出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萧渐产生盲目的信任,就好像我被他控制了一样……”

面对模糊的记忆,姜沉说过最多的话可能就是“不知道”,他想不通,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多令人费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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