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金屋藏娇还怕人看吗
姜柏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第一次逃了课,躲到天台上抽烟。
太阳西落,在漫天余晖下,天地间所有事物都被罩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滤镜。
老旧的天台门“咯吱”响了一声。
姜柏皱眉,刚想把烟掐熄,余光瞥到门边那抹熟悉身影时,动作一顿。
他倚在摇摇欲坠的护栏上,右手夹烟,重重吸了一口。
烟雾含在嘴巴里,仰头面向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后,一团白雾飘逸地四散开。
“你说,如果我没跟她分手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去那间酒吧了。”
他很好奇,自己在这个故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没有回答,耳畔只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本就不结实的铁门被人重重甩了一下。
贺铭臭着一张脸,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他干巴巴撂下一句,“我怎么知道。”
姜柏叹口气。缓过一会儿,他又突兀轻笑了下,“算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贺铭慢吞吞走到天台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个馊主意,“你要真那么喜欢她、再去追回来不就行了。”
短短一句话,他别别扭扭、说得无比艰难。
姜柏挑了挑眉,在心里无声咀嚼这两个字,
喜欢?
倒也谈不上。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喜欢上那个带着盈盈笑意的少女。
但不是现在。
总要给他一点时间。
她太急了。
姜柏曲指弹了弹积攒出很长一截的烟灰,漫不经心道:“我没兴趣做这种横刀夺爱的事。”
贺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无端升起一抹戾气。
“失个恋而已,你至于嘛……”他瞥了眼姜柏手上夹的那根烟,有些郁闷地踢了踢脚边石子,“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
在贺铭眼里,姜柏现在已经是个为情所困、借烟消愁的倒霉鬼了。
胸腔内涌进一汪苦水,不断挤压着心脏,又胀又涩,烦闷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压垮了。
姜柏把只剩下短短一截的香烟递到贺铭面前,怂恿道:“试试。”
一副和好朋友分享新奇玩具的样子。
湿润的滤嘴烟纸,尾端有一抹鲜明的牙印。
贺铭盯着那道凹陷痕迹看得出神,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姜柏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抹印记。
他啧了一声,“麻烦。”
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一根新的出来。
贺铭先他一步动作,夺过姜柏手中那根抽到一半的烟,含进嘴巴里,用牙齿浅浅咬住。
姜柏好整以暇地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吸一口试试。”
星火点点,浓郁的尼古丁气息涌入鼻腔,贺铭小心翼翼用舌尖舔了舔湿润的滤嘴,竟奇异得尝到了一点薄荷甜味。
甜的……
他依言小口吸了一下,烟雾含在嘴巴里,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姜柏指挥他,“咽下去。”
……
耳畔很快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给姜柏乐得不行。
“笨死了。”
他好笑说着,随后身姿灵巧地跳下台阶,背过身朝门边走去。
听出对方话音间的嘲弄,贺铭眉眼间躁意更甚。
他扬起手,抓住嘴里那半截正在燃烧的香烟,心烦地揉成一团,死死攥紧在手心里。
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强烈灼烧感,胸腔满溢的苦水几乎将他整个人溺毙其中。
贺铭慢吞吞摊开手掌,刺眼的火星灭了,掌心里只余下一团难看的灰烬。
姜柏走到门边,没听见身后动静。他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贺铭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手掌心发呆。
他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懒洋洋问了句,“你在那傻站着干嘛呢?”
贺铭这才回过神来。
他拍拍手掌心,将灰烬抖落,沉默着抬脚跟上去。
掌心留下了一道难以消除的刺眼印记,抹都抹不掉。
…………
陷入沉思的盛总,显然没注意到夹在指尖那根烟已经快烧没了。
一阵强烈灼烧感传来,盛裴明手指尖被烫得抖了抖,他一个不小心,那只正在燃烧着的香烟就掉到了裤子上。
西裤被烧出了一小块难看的印。
沙发上刚好搭了一条和他尺码相同的黑色西装裤,盛裴明顺手拿过来换上,像做过了无数遍一样,动作十分自然。
换好衣服的盛总,心情微妙得变好了许多,也有精力去处理那些讨人厌的公事了。
盛裴明办公室靠近大厦顶楼,和16楼有一段距离。
造成这个现状的罪魁祸首还是姜柏本人。刚进公司的时候,他跟盛裴明闹了点小矛盾,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挑办公室都得挑离他远的。
幼稚死了。
*****
姜柏这一觉睡得很沉,并且罕见的没有继续做梦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昏暗。
勉强打起精神搓了搓脸,姜柏拿过搁在枕头边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几秒过后,无数个消息弹窗涌了出来。
他坐在床上回了几条消息,又点开邮箱看了看,没什么特别需要他处理的要紧事,就也没急着回。
盛裴明倒是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不过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姜柏都懒得继续往上翻。
和公司里其他996的员工不同,姜柏他根本没有确切的下班时间。
什么时候能走,全看他顶头上司心情。
现在盛裴明没来找他,姜柏就权当他那边没事。
简单收拾了下,他决定给自己提前下班。
姜柏心情颇好的等着电梯,手机铃声这时候不长眼地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名字,他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更臭了点。
缓了两秒他才去接。
电话刚接通,另一头男声便不满抱怨着,“你有空回群消息,就没空回我的消息?”
“你自己看看你发的那几句话,有哪一个是需要我特意回的吗。”
盛裴明理直气壮地表示,“都需要。”
“我问你睡醒没,你怎么不回我?”
“怕你又压榨我。”
听到姜柏这边“叮”的一声电梯门响,盛裴明愣了下,随后急匆匆问道:“你要走啦?”
姜柏“嗯”了声,走进电梯后,顺势按了-1楼层。
“哎,你等我一会儿。”
盛裴明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噪音,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一地。
“等你干嘛?”
“我送你回去呗。”
“得了,不劳您大驾。”
“晚上一块吃个饭呗,我请你。”盛裴明说着,顺手捞过一件外套穿上,他犹不放心似的,急匆匆叮嘱,“你先别走,我马上下来,等我啊。”
姜柏懒洋洋问了句,“等你多久?”
“两分钟,就两分钟。”
姜柏嗤了一声,原本想说他可没这个闲工夫等,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下又咽回去,改口道:“那你快点吧。”
姜柏在车库等了一会儿,也许还没有两分钟,一道熟悉身影便映入眼帘。
坐上盛总那辆有些张扬的黑色超跑时,姜柏系紧了安全带。
“你开车的时候再骂人,我就把你踹下去。”
盛裴明敷衍点头,“嗯嗯嗯,好,不骂。”
话是这么说,等他真把车开上路,面对晚高峰堪忧的路况,漫到喉咙口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盛裴明手死死握住方向盘,用力到骨节凸起,几个呼吸下来,他还是没忍住,“妈的,这帮逼人,不会开车他妈的别开。”
姜柏支着下巴偏头看他,奇怪地笑了一下。
盛裴明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
姜柏摇摇头,“没什么。”
前面那辆白车慢悠悠的,姜柏一开始只以为对方是单纯车速慢,可每次盛裴明想变道超车的时候,白车又会不偏不倚地拦路堵上,摆明了不想让。
搁到以前…
身边这位路怒症患者百分百得往上撞。
姜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座椅里,漫不经心想着,
现在倒是长进了点。
窗外街景逐渐熟悉起来,姜柏挑眉好奇道:“你这打算去哪儿啊?”
盛裴明转过脑袋,玩味地勾起唇角笑了下,“去你家。”
姜柏眉心禁不住跳了下,“去我家干嘛?”
盛裴明说话语调慢吞吞的,“你金屋藏娇,还怕看啊?”
在姜柏开口试图反驳之前,他颇有闲心地跟对方解释,“我车库里的每一台车上面都有定位。”
他问姜柏,“你到华麓干嘛去了?”
回到京市之后,两人在华麓读过一年书。
姜柏无数次想从脑子里删掉那一年的记忆,只可惜没找到实践方法。
听到这两个字,姜柏呼吸沉了下,没回答他。
盛裴明仰头看了下视镜上闪烁的一点红光,戏谑笑道:“你把我车里摄像头都砸了,有点欲盖弥彰了吧。”
视频是联网的,但他还没抽出时间去看。
盛裴明不太喜欢做这种自虐的事。
他原本真打算跟姜柏去吃饭的。
可车开到一半,盛裴明心里那股好奇的念头彻底压不住了,他迫切想要知道,昨晚跟姜柏搞得那么野的人到底是谁。
他这时候还心情颇好地挨个猜着,“陈老师吗?”
说出这个名字后,盛裴明又不屑地嗤笑一声,显然很嫌弃姜柏的品味,“也亏你还能看得上他。”
姜柏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姿态散漫,丝毫不担心似的,“就算我把人带到家里,现在也早走了。”
他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盛裴明用力咬住牙齿,颊边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强压住心底戾气,从鼻腔里哼出一道气音,“呵。”
他早晚要弄死陈絮那个傻逼。
正愁没什么发作借口呢。
盛裴明对周遭路线显然很熟悉,他驾轻就熟地开车直奔姜柏住的那栋公寓楼。
几分钟后。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黑色超跑一个漂亮甩尾,不偏不倚的刚好卡进车位。
引擎声消失,安静车厢内只能听到两人匀称的呼吸声。
盛裴明双手把住方向盘,手指蜷缩收紧,力道过重,腕骨清晰得凸了出来。
他缓了口气,尽量用一种平稳语气说着,“昨晚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在哪儿?”
姜柏盯着盛裴明右手那块腕表看了一会儿,没出声。
机械指针尽职尽责地运作着,秒针划过大半圈的时候,盛裴明偏头看了姜柏一眼,“是在这里吗。”
姜柏瞥他一眼,眼皮又倦倦垂下,靠在车座上,从鼻腔里哼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气音。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身侧男人突兀笑起来,他探过身子,用拇指指腹轻轻抿了下姜柏的唇角,眸色淡然,竟奇异的没有半点侵略性。
姜柏皱眉,下意识仰头往后躲了躲,可他身后只有冰冷座椅,避无可避。
好在盛裴明没做更多过分的事,他松开手,捻捻指尖,慢吞吞道:“还是红的。”
姜柏整个人陷在座位里,声音略显乏惫,“把车门打开,让我下去。”
盛裴明笑吟吟的,“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随便你,”姜柏看都没看他,“愿意坐就坐。”
盛裴明撇撇嘴巴,行吧,他现在算是相信姜柏楼上没藏人了。
心情颇好的盛总下了车,比身后这位房主还要熟悉回家路线,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姜柏这间公寓楼房门的指纹锁只录入了三个人。
他自己、白天来清扫的阿姨、还有身边这位扬言不让他进去就把房子拆了的黑心上司。
盛裴明刚一推开门,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便“嗖”地一声冲到他脚边,鼻尖耸动,轻嗅着熟悉味道,边吐舌头、边兴奋地在他脚边绕起了圈。
“哟,”盛裴明扬起眉毛,趁着弯腰换鞋的功夫,顺手上去撸了一把,“还活着呢。”
“你再咒它一句试试?”
盛裴明讲话阴阳怪气的,“至于嘛,看得和你祖宗一样。”
姜柏进门之后就把外套脱了,他边解着衬衫扣子,边往旁边浴室走。
“我先去洗个澡,你自己慢慢跟它玩吧。”
姜柏走后,盛裴明百无聊赖地坐到沙发上摆弄手机。
他刚把屏幕按亮,裤脚便被一阵力道扯了扯。
男人不动如山坐着,半点不受影响,动都懒得动,“傻狗,谁跟你玩。”
……
“……草,你再咬我一下试试?”
他口中那条“傻狗”哈嗤哈嗤吐着舌头,尾巴简直要甩到天上去。
见男人终于低头看向自己,它尾巴甩得更欢实了。
它象征性咬咬男人裤脚,而后飞快跑开来到一个柜子边,短促地“汪”了两声,像是在催促着。
盛裴明照旧没搭理它,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条傻狗跟不知道累一样、重复相同动作,来回折返着跑了好几圈,仰起脑袋,眼巴巴看着他。
盛裴明翘起腿,视线虚虚落到它身上,“谁理你啊,你是他祖宗,又不是我祖宗。”
……
“汪、汪汪汪——”
良久。
他实在受不了耳边响个不停的“噔噔”声,还有那不消停的狗叫。
“啧,真服了你。”
盛裴明起身走到那排柜子边,弯腰蹲下去打开矮柜门,看到里面整齐码了一排的各类罐头,他又嗤了声,“傻狗。”
身边狗子尾巴摇得更欢了。
盛裴明把罐头打开放到地上,而后就看见刚还对他态度热切的蠢狗,现在一下子不搭理人了,埋头只知道吃,瞟都不瞟他一眼。
他气笑了,“你个没良心的,还真是物随其主。”
盛裴明撑住膝盖刚准备起身,余光不经意一瞥,发现那条蠢狗的尾巴上有一小块红色。
他好奇地伸手捻了捻那簇短毛,发现上面是未干的红色颜料。
盛裴明起身倚在柜边,皱眉看着指尖那点鲜红颜料,有点纳闷姜柏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没等他寻思明白呢,身后突然想起一阵窸窣脚步声。
盛裴明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待他看清面前一幕,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眼神跟刀子似的剐在来人身上,恨不得把他活剥了。
慢吞吞从姜柏卧室里走出来那人,头发乱糟糟的,套了一件明显不合尺码的白衬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扣子没有系紧,裸露出大片皮肤。
白皙皮肉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锁骨处有一道尤为明显的牙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上半身勉强遮住,下半身却是一丝不挂。
少年赤脚踩在地上,两条长腿又细又直,腿弯处有几道明显的指印,像是被人狠狠攥过。
他半阖眼皮,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才回……”
眼尾晕起一层薄薄雾气,很快又被身体主人曲指拭去。
喻星延揉着眼睛,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面前这人不是姜柏。
虽是如此,他也没什么多余反应,动作依旧懒散,伸手扯了扯滑落至肩头的衬衫,眼神打在盛裴明身上轻轻一扫,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轻飘飘一眼,满是嫌恶,仿佛看他一下都觉晦气似的。
喻星延很不喜欢盛裴明。
巧的是,盛裴明也很不待见自己这位便宜弟弟。
两人关系一度恶劣到相看两厌的程度。
盛裴明眼皮垂下、又慢吞吞挑起,上下端详喻星延一圈后,语带讥诮,“真贱。”
“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喻星延对这句嘲讽不以为意,他煞有介事地耸耸肩膀,“没办法嘛。”
少年有意炫耀,脸上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和他做爱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