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从后唐到后晋,再到如今的刘知远,中原王朝的迭代,从来就没有脱离“河东”这个基本盘。
而这高防,便属于河东武将集团中的一员,且是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层级。他是土生土长的晋人,武将世家,往上两代都是跟着晋王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打江山的。地位虽不高,声名也不显赫,但始终活跃在政军之中。
眼下的上党,军政皆掌于高防、王守恩之手,这两人都是张从恩留下来辅助赵行迁的。王守恩还是张从恩姻家,服丧期间被召来委以要职,结果契丹使者至后,揽权敛财。怒而生恨,与高防一合谋,将赵行迁架空了。向训奉命一联络,更是毫不犹豫地献诚了。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肃锐指挥使李万超了,他麾下有一千多肃锐军士屯驻上党。但是,此君的态度甚至比高防的还要强硬,当年阳城大战,这位还领军与契丹人血战过。
至于那节度留后赵行迁,要说他真铁了心投靠契丹,欲一条路走到黑,却也不见得。只是在他知留后的这月余时间中,配合着耶律德光的政令,与潞州的括钱使,大肆括取钱财,得罪了太多人,城中军民有太多人欲杀之而后快。
对上党城中的危险局面,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北有河东兵马入境虎视眈眈,内部又离心离德,但赵行迁却没有丝毫办法,如今只能与契丹来使龟缩于节度帅府,苦苦期待着耿崇美的到来。到如今,连催促求援的信,都发不出去了。
夜半时分,晋中大地还笼罩在一片如墨的暮色中,一支骑兵擦着黑,匆匆南来。在上党城外,分为两波,大队过城,继续南行,小队十余骑,举着火把直接朝上党城靠拢,领头的正是向训。
原本一片宁静的城头立时被打破了,值守小校警醒地喝问:“什么人!”
向训带人,勒马于安全距离之外,喘息几许。仰头望着那高高的城垣,直接亮明身份:“在下是高判官与王巡检的朋友,烦劳去通禀一声,夜驰上党,有急情相告!”
亮出高防与王守恩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小校立刻派人去通知了。未己,城门打开一道口子,向训这十余人,被轻易地放入。
城中,肃锐军驻地,向训被指挥使李万超迎入他的军帐中。李万超身形强健,面目硬朗,头上带着一道明显的伤疤,一看就知道这是名历经戎事的将领。
“向兄,你且于帐中歇息片刻,王、高二公,稍后即到!”入内,指着布置简朴的军帐,李万超抱拳一礼。
“在下也就不与将军客气了!”向训拱手回了一礼,十分自然道:“随我南来的弟兄,烦劳将军安排一二。”
“那是自然,请向兄放心!”
向训的脸上,胡须蔓杂,两眼似乎已有些模糊,尽显疲态,一副糜顿的模样。南北连续奔走,甚少停息,又是夜行,两百来里路程折腾下来,向训也确是不容易。一倒下,便进入呼呼大睡的状态,身体的疲乏似乎伴着那一阵阵冗长的鼾声散去。
没能让向训歇息多久,不过片刻的功夫,高防与王守恩赶到肃锐营。被叫起,向训脸上也毫无不耐之色,见过礼后,便强打起精神与三人商量大事。李万超还十分贴心的,给向训准备了点吃食。
饭食虽然简陋,但向训吃得蛮香。也不顾什么礼不礼的了,边吃边同三人讲着:“三位,得知上党的情况,殿下已经决定连夜派军南下。龙栖第一军,已经率先出发,估其脚程,天亮之前,当能至城下。殿下中军,自在其后,上党这边,就看你们了……”
嘴里嚼着东西,向训说话稍显含糊,但三人显然都听清楚了。在向训目光下,巡检使王守恩当即表态:“我等盼王师如盼甘霖,必定率城以归!”
王守恩这个人,要说他有什么能力,那倒不见得,为人分外贪婪,每任职地方,以聚敛为事,且毫无下限。只是他家世豪贵,有个十分厉害的老子,受其荫庇,一路官运亨通。
其父王建立,是随唐明宗起家的名臣,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性格严烈,手段酷辣,杀戮虽多,却极具威名,曾显贵至封王。纵观五代诸朝,异姓封王者,虽然不少,但能封王的,都是一时豪杰。
故在王、高、李三人中,王守恩隐隐为首。他表完态,李万超有点迫不及待地接话:“向兄,且放心,赵行迁与那契丹括钱使为恶,军民愤慨。我等早不甘为胡寇俎上鱼肉,纵使王师不来,亦有举义之心!”
对这三人的态度,向训早就摸清了,否则也不会大胆联络。此时闻言,点了下头,郑重地说:“殿下之意,要全城而下,不得引起上党动乱。接下来,还要对付,可能北上的契丹军队。”
“此事倒也无虞!”高防说话了,此人一脸稳重相,看着就使人心安:“上党军队,尽在我等掌握,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翻不起什么波浪。倒是那耿崇美,殿下顾虑的有道理,不得不防。”
“有诸军协力同心,大事必成!”向训笑道。
“事不宜迟!我等连夜举兵,杀入帅府,斩杀赵行迁与那契丹胡酋,献城归顺,如何?”这个时候,李万超一拍大腿,目光灼灼地望着三人。
听其言,向训不作话,只是瞥着王守恩与高防。二者对视了一眼,高防点头,王守恩拍板:“李将军但率兵攻打节度府,本官领城守士卒控制全城!”
“三位,在下已是身心俱疲,上党之事,就烦劳你们了。我便于这帐中,再睡一觉,希望我醒来之时,全城尽是佳音。”见状,向训表现得十分轻松。
李万超却是十分佩服向训这气度,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兄就于本帐好好歇息一晚吧!”
卷甲入城
王守恩三人退去,准备发动,向训还真就倒在一张军榻上,闭上了眼睛。
当然,哪怕身心俱疲,但是在这种时刻,向训又哪里真的能睡得着。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高高竖起,当营中传出士卒集结的动静之时,向训更是探手握住了随身的长剑。
很快,李万超带有些激愤的话音自远处飘来,虽然模糊,却大抵能听出,那是李万超在宣布举义,激励士卒,调动情绪。
在一阵呼喝声中,肃锐军士奔营而出,往节度府而去,身在帐中,向训能够感觉到士卒疾奔的震动。声响渐渐远去,军营慢慢安静了下来,并没有过多久,自节度帅府那边传来了一阵喊杀动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再之后,向训彻底放松地睡着了。
拂晓时分,东方照常露出了那一抹鱼肚白,上党城北数里,一夜的急行军后,马全义领军如约感到,甚至在他的催促下,抵达的时间比起预期还要早些。
上党西北,乃两面平川,视野开阔,跃马登上一座小山坡,向南张望,能够隐约望到那矗立在平原上的城池。
“马将军,前面就是上党了!”带路的探骑头目,指着远处晨雾中的上党城,向马全义说道。
“传令下去,让军士们就地休息,饮水进食!”招来两名营指挥,马全义直接下令道。
又对身边的探马吩咐道:“你带人,去城下探一探情况。务必小心,但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
顾不得精神的少许萎靡,一面等着前方的探报,马全义一面考虑上党的情况。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虽然在计划之内,这一次的任务并不难,但军争大事,从来都是大意不得,再加刘承祐的信重之托,马全义表现得分外谨慎。
依着矮坡,第一军的士卒们就地歇息,军中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卒,都抓着这难得的时间进食,恢复体力,随时准备着可能发生的战斗。
一夜的急行军急行军下来,他们也就在途中停息过一次,在马全义的催进下,还有不少士卒掉队了。到此时,全军已是精疲力竭,战斗能力也不剩几分了。
没让马全义等多久,探马归来,还带回了向训派出的联络士卒。带来了好消息,上党举城顺降,马全义大喜的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
“将军,是否向上党前进,进城休整?”
闻问,马全义却是摇了摇头,回首望了望坡下疲惫不堪的士卒们,抬手道:“不急,再等等!”
硬是又拖了半个多时辰,待第一军将士状态有所回复过后,马全义方才下令,向上党城前进。等他小心翼翼地领兵至城下之时,天已大亮,城门已开,向训与李万超就站在城下。城头上,悬挂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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