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到了御前,李少游与王景崇,同时恢复了恭顺敬服的态度,静听帝训。
刘承祐也没有同他们多废话,直接一句话打发掉二人:“接下来,选拔武德司下属精干之探事、细作,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朕北上全力刺探契丹的消息,察其异动。”
“是!”面对皇帝的死命令,李、王二人,也没敢多言,只有果断地应命。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大殿窗棂,照射在刘承祐身上,影子投在泛着晕光的舆图上。
“官家,你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先歇息一段时间吧!”张德钧上前,小声地劝道。
刘承祐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感双腿之负担,毕竟站得太久。直接让搬来一张交椅,坐下,刘承祐问侍候在殿中的王著:“王著,方才殿中之议,你也听到了。你觉得,契丹如大举动兵,会选择什么时间?”
刘承祐这是没话找话了,闻问,王著面露赧然,道:“陛下,臣只是一介书生,不知戎马,不通军事,不敢妄言。不过史志有载,胡虏南寇,多选择秋高马肥之际,彼时中原正当秋收麦熟之时,正供其就粮!”
“然而此番,契丹贼骑,却趁我春耕之际,掠我生民,坏我田亩,却是因何之故?”刘承祐追问。
王著凝思几许,摇头,王著实诚地答道:“恕臣愚钝,虽知胡虏必有所图,但实不知其里。”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王著此人,胸无城府,心性倒也单纯,平日里为人行事颇显君子之风。
听其言,刘承祐则道:“契丹人此举,或是采取夏季攻势,然如欲秋高动兵,那么其所图者,就更大了。坏我春耕,即欲使我冀北秋粮不继,如彼时交兵……”
刘承祐这等猜想,让王著大惊,随即气愤道:“契丹人,用心竟如此阴险?”
刘承祐冷冷呢喃道:“闻那耶律阮,喜好汉家文化,学我汉家制度,用我汉家之人,这样的敌人,可要比一般胡虏要难对付多了。动兵作战,粮草乃首要之事,倘若北寇长期采取春攻秋掠的打法,必为我朝之大害!”
“陛下,难道就无法遏制契丹人的野心?”此时的王著表现得,就如同一个愤青,怒火攻心,气愤难平。
刘承祐仰头望着那张几乎印刻到他脑海中的舆图,目光由平静,见见变得锐利,倏地起身,一握拳,霸气侧漏道:“几年的时间,似乎已经让契丹人忘记了栾城之战的教训!倘若契丹人真敢大举南下,朕就算拼着暂缓淮南攻略,拼着将河北打废,也要亲提步骑大军,迎头以痛击,将之打疼,疼入骨髓。”
“陛下豪情,臣拜服!”王著心有所感,脸上浮现激动之色。
因契丹异动,刘承祐脑中已然在构建一个大的战略蓝图。如契丹动大兵南下,则以整个河北为战场,将之诱入河北腹地,以邺都基,澶、滑、濮、博州为点,集马步大军二十万,提前与之来一次战略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契丹威胁问题,至少让他在统一的进程中避免腹背受敌的困境。
当然,这只是刘承祐一个不成熟的构想,也是深感契丹对他“先南后北”战略的巨大威胁,被逼出的念头。即便能够成行,以整个河北为饵,不说决战战果如何,对呈复兴状态的大汉而言,也是一次巨大的伤害,更会严重拖延他削平诸国的进程。
不过,还是那句话,局势究竟如何发展变化,北汉当如何应对,最终还是得看契丹的动作。
在大汉舆图下,刘承祐一直待至晚上,头脑越清醒,心情反倒越发烦闷。
步至殿前,吹着习习夜风,遥望星光点点的夜空,那般高远静谧。面容之间,竟是少许的疑惑与不解。
刘承祐在考虑,郭荣吞并南唐,是如何避免腹背受敌的,要知道,周世宗面对的,除了拥有燕云之地的契丹那如悬剑于脖颈的威胁之外,还有占据河东的“北汉”。
“北汉”那边,刘承祐能够想通,高平一战,几乎打断了“北汉”的脊梁,浇灭了刘崇父子的野心,契丹人不动兵,面对彼时的后周,只能采取守势,袭扰都不敢有大动作。
问题是契丹人那边,何以在郭荣大举攻占淮南的过程中,按兵不动,放任他吞并那江北十四州与百万户民。郭荣打淮南,可是三征,前后鏖兵数年……
是契丹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刘承祐心中是浓浓的不解,当然,他要是涉猎再广一些,许就解其惑了。
郭荣南征之时,契丹已是睡王耶律璟在位了。
南国风起
天子虽然因北方之风起,而感忧虑,但并不影响大汉朝廷的正常运行,反倒因为自上而下的压力,使得朝政的执行效率,提高了不少。
春耕基本结束,大汉的备战也在加快,河渠仍在疏浚,沿运河一线的数十座粮仓也在低调转运、囤积。东京的军器作坊,也在全力开动,打造兵甲。民间的纺织作坊,在兵部授意之下,开始大造鞋袍被服。
两司禁军的高级将领们,也被派下了特殊任务,河北抗辽作战,只给了个论题,题材不限,文体不限,但被点名的人都需要给枢密副使郑仁诲提交一份“答卷”,有见地者,则能上呈御案,由刘承祐亲阅。
两司禁军,也在各军将校指挥的率领下,加强了训练,尤其是实战操训,除了作战技巧的磨砺之外,行军、扎营、涉渡,都在演习之列。
最紧张的,要属水师靖江军了,在向训的统帅下,分为数支于黄河、汴水之上操练。淮南水域的水文情况,虽然与中原有异,但是刘承祐给大汉水师的要求本就不高,只需掩护后方即可。
如真与契丹进行大战,那么水军刘承祐一样需要动用的。在隔断河渡,限制契丹骑兵的活动范围上,水军或能出奇效。刘承祐对水军的投入,也是存了两手准备的想法。
而在皇帝严令,与朝廷相关司署投入大量人物力之后,针对于契丹局势的调查与刺探,总归是有所收获。
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可作大胆判断,契丹国内,皇帝耶律阮与宗室及诸部贵族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这两年虽未有之前那般大的叛乱,但是小乱不断,且就如悄然集聚的旋风一般,只待爆发的一日。
耶律阮比起辽太宗耶律德光或有差距,但也算不得庸主,大抵是也察觉到了国内隐伏的那股暗涌,耶律阮方才会打算借助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借机稳固政权,同时实现自己南侵的野心,可谓一举三得。
而耶律阮叫嚣着,要统军南下攻汉,雪栾城之耻,复夺幽燕、河北乃至中原,类似的言论已非一日了。
自去岁秋末起,耶律阮就派了当初助他夺位的心腹大臣南枢密使耶律安抟南下,今春以来的密集袭扰,便是耶律安抟的手笔。此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替辽主耶律阮来打前站的。
北边的消息陆续传来,北汉君臣的庙算也不停的计较之中,对于北方的形势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王朴甚至断言,以契丹国内的情势,不需外力,其必不战自乱,这大抵是战略家的眼光吧。
但也正是如此,契丹南侵的可能性则大大加强了,当殿之上,王朴满心不甘地向刘承祐建议,必须要暂缓淮南战略,积极备战河北,以应对契丹入侵。
即便早就有此心理准备,刘承祐心中仍旧产生了巨大的不甘,无奈下令,战略转向。当然,战略方向的转移,并不影响底下的备战,只是侧重不同罢了。
即便如此,刘承祐心里仍旧保存着一点念想。甚至于,否决了有些将校提出的,先发制人的打算。不似淮南战略的隐蔽,始终藏着掖着,局限于大汉少数高层及天子近臣之间的流传,针对契丹的御备,可谓朝野尽知。
在北汉无奈顾及北方之时,在大汉南方,同样是风波乍起。
首说湖南,伪楚王马希萼篡位之后,除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向南唐称臣之外,便志得意满,骄矜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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