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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 多情不似无情苦

 

天微亮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烧了一夜的炭盆沉寂成灰。宁宁掀开被子,起身时仔细用手指解开阿春和她缠在一起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锦被滑落肩头,少年玉白锁骨处一连串的吻痕顺着曲线往下蜿蜒,宁宁心虚得很,因为昨夜把那两颗给咬烂了,阿春疼得骂她,手揪着她的头发想要将人扯开,却到底舍不得用力,只能啜泣着任她吸出血珠。

那一刻的痛楚大抵对他来说也是欢愉,证明那负心人多少有一点喜欢他的欢愉。

柳琢春看不明白宁宁,昨夜她很疯,将他的双手束在一起,压根不留拒绝的余地,柳琢春眼尾的泪珠都被她细细舔舐,温柔地含住他的啜泣,但掐着他的腰肢,疯狂的动作却让初尝情爱的少年死去活来,一次次沉溺在欲海之中,如孱弱的菟丝花攀附着宁宁,柳琢春觉得他情愿死在那一刻,在宁宁完全侵占他的那一刻。

一开始宁宁的身体很凉,裹挟着风雪的冷意,她每吻一下少年,柳琢春就不可控制地颤抖一下,是从灵魂深处的战栗,他几乎忘了愤怒与绝望,就那样不知廉耻地伸出胳膊圈住了身上的少女。柳琢春虔诚地扬起玉白修长的脖颈,像月光下的一段残雪。宁宁俯身用一串串吻燃起他的心火,窗扉被她暴力地关上,炭盆哔剥作响,细小的火星腾跃到空中又转瞬熄灭。宁宁等不及带他去床上,陷在柔软的地毯里,在柳琢春自幼居住的阁楼里,她轻而易举地剥开少年繁复的衣衫,捧出他的洁白,颤颤巍巍的,新雪融化后又溢出春水般的湿润,芳菲晕染在少年雪白的肌肤上,好似一簇簇春花将要冲破薄薄的一层肌肤肆意绽放。

她被阿春紧紧搂着,就好似迎面被一辈子的春天温柔托举。宁宁忍不住流出眼泪,想起来自己上一世在病房里看的最后一眼人间,恰好也是一个温柔的春天,乳燕叽喳叼着嫩芽。那时候她病得没了呼吸,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简单的愿望——真想再看一眼春天,再一眼。

可如今,在风雪大作的夜晚,少女的心愿被春天紧紧纠缠。她热得额角鼻尖溢出细密的汗珠,低头在阿春脸上蹭了蹭,所谓水ru相交。柳琢春不知道她的来历,却下意识地感知到宁宁的哀伤,柔软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她的脊背,发丝倾撒,细细密密如一张柔软的蛛网,笼罩着宁宁,也托举着宁宁。

他塌下腰方便宁宁动作,眼尾轻挑勾唇笑出来,艳丽无双:“你哭什么?混蛋,你便是再不愿意,再给我哭一缸眼泪,今夜也需得做到最后。”

“宁宁,这是你答应过哥哥的,你欠了我。”

宁宁穿好衣裳,准备系披风时,一直侧身对着墙的少年却坐起身,眼尾红肿,睫羽仍黏着细碎的泪珠。但目光是冷的,神态疏离,即使一身旖旎吻痕,少年却依旧濯风漱雪般端方,他只胡乱披了件外衣,露出大片腻白,赤脚着踩到地毯上,阿春打开衣柜捧出一件绣着鸳鸯的水红披风。

指肚摩挲着布料上精巧的发绣,他平淡低头为宁宁披上,系好一只蝴蝶在少女颈间。

“你的披风昨夜沾了雪,化水后现在还潮着,别穿了,穿我这件吧。”

攥着披风的边缘,宁宁在柳琢春系好后退的瞬间,松开手,张了张唇却听见识海中叮的一声,系统正在调整重新启动数据。她噤声,望着少年重新蜷缩着退回冰凉的被褥里。目光落在一片起伏不平的褶皱上,手指抚了抚,无用功,褶皱不会再被抚平,她和阿春的一段情,走到此刻也该了断了。

“我走了,柳公子,祝往后,前程似锦,青云得志。”

床上没有声音,宁宁转身离开,合上门的瞬间,一门之隔,屋内响起少年沙哑的、不冷静也不体面的悲鸣,柳公子几乎哭碎了一颗心,“疼宁宁,你看不见吗?哥哥要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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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趁着天亮之前拿着皇祖母的对牌回宫,回去之后刚赶上早膳,她甚至乖巧地坐下来陪皇祖母用了一碗粥,春尚嬷嬷心惊胆战看着这对祖孙,生怕两人在饭桌上吵起来。但哪成想,宁宁吃完一盘虾饺之后,皇祖母也只是用筷子夹住她的筷子不让她再吃,眸光沉沉而温柔,抬起下巴点了下窗外,她看着宁宁说:“人不能吃的太饱,尤其在这京城的冬天里,你得留几分饿,才能时刻都醒着。”

“乖囡,凡事莫求圆满。天亮了,你该醒了。”

系统因为刚更新,还在归纳数据,所以在剧情点开始之前,并没有跳出来打扰宁宁的生活。除夕之后的整个正月,她都待在慈宁殿认罚,安安静静地抄佛经或者倒腾点心吃食。期间国公府倒是来人看过她,那日她在院子里晨练,笨拙地回忆八段锦的动作,扭得像个鸭子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扑哧一声笑,苍白秀致的少年掩在毛领之中,拎着一串油纸包还有两根冰糖山药。

“我还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学会做法了。”

“褚慈河。”宁宁叫了他一声,立刻就认出面前的少年并不是阿影,她擦了擦汗穿上夹袄,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直接让侍女倒茶,然后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拆开了。

见有淮河楼的酱板鸭,宁宁眉眼之间多了笑意,撕开一只腿递给挨着她坐的少年,见他笑吟吟接了,自己才撕下另外一只咬了一大口。

“香!你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刚想吃这个!”

拍了两下褚慈河的肩膀,见少年又抵着唇小声咳嗽起来,宁宁又慌忙地给他抚背,熟练倒了杯茶喂到少年唇边。褚慈河抬眼瞧了瞧小殿下,唇瓣抿了下茶水,粉嫩润泽,又被他故意用牙齿咬了道白痕,水湛湛地抬起眼睫看着刚晨练完热腾腾的少女,他故意歪到她怀里去。

“殿下,你怀里真暖和。”

宁宁瞥着褚慈河,仰头灌了口热茶,捏着少年的下巴将他推开,无奈道:“别搞我,你肯定知道我和你弟有一腿,我喜欢你弟,劝你不要耍这种伦理的小把戏。”

褚慈河听闻之后,眼尾笑意有些僵滞,但旋即却是更加柔情蜜意地挽住宁宁的胳膊,捏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半真半假嗔着她说:“不公平!殿下不公平,明明是锦奴先与殿下相识,也是锦奴和殿下相识时间更长,殿下不许喜欢弟弟,殿下要喜欢我。”

“得了吧,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八百个心眼子还是喜欢你病恹恹一步三喘,次次以弱凌强,明明便宜占尽还要装可怜?”

宁宁太了解褚慈河的性子,且不说当初在国公府和迟影相遇就是他一手安排,如今迟影提前回京必然也是锦奴在其中撺掇的,只怕这小子正憋着什么坏,宁宁便也懒得和他虚以为蛇,反正他俩都知道对方的三瓜俩枣,没有装的必要。

眼尾水湛湛晕开一片嫣红,褚慈河被宁宁直白的戳破面目,不怒不恼,倒是有点伤心,揪了揪心口的衣服,他吐着气缓了好一会,才又笑吟吟地拉着宁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别这么说。殿下,锦奴也会哭的。”

知道褚慈河脸皮厚,宁宁也懒得多说几句被他套话,对于眼前的少年,她一向敬而远之,每每褚慈河缠上来,她就总会幻视一条雪白的蛇盘在自己身上,冰凉而柔软,暗红的信子滑过肌肤带起一阵阵危险的痒意。

“想哭回家去找你娘。”

宁宁抽出手收拾了下桌子,而后也不管身后少年愈发摇摇欲坠的脸色,起身自顾自走到书房开始抄佛经。

风雪兼程赶路回京的褚慈河刚大病了一场,前几日能下地之后,听闻了宁宁和阿影在除夕夜宴上的事情,虽然预料到宁宁会为了迟影答应嫁入国公府,但他还是抚着心口在窗前坐了好久,迟迟没有缓过来。

檐下掠过一只青翠的鸟雀,苍白单薄的少年怔怔地望着,眼见雀儿的翅羽掠过树枝上的残雪,他伸手接住,感受着掌心的濡湿,忽而疑惑不解地喃喃问道:“一切都很顺利,可是”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喘不上气了?”

我大概是又病了吧。

宁宁抄书很慢,习字没打好基础,所以经常会把墨汁沾到手肘和衣袖上。往常她会系好襻膊,只不过冬日天寒,便只是挽起衣袖往上折了几下,露出皓白的手腕,提笔凝神安静地抄书。

褚慈河趴在她旁边,枕着胳膊,抬眼仰望着鹅黄暖阳下少女血气充盈的饱满脸颊,像颗桃子,他舔了舔嘴唇,空气中似乎都飘来清甜的味道。

“煮的梨茶好了,你去端来倒出来两碗,剩余的分给门口的内监。”

炉子上咕噜咕噜的瓷锅里原来煮的是宁宁做的梨茶,褚慈河听着她吩咐,乖乖地走过去倒了两碗茶,端来放在宁宁手边,自己则捧起一小碗慢吞吞地啜饮,日光照在碗里,白汽袅袅,蜜色如琥珀般泛起细微的涟漪。连日来疼痛的身体此刻像是被少女柔软的手心安抚,舒服得少年眯起眼睛,苍白的面颊多盈出几分血色。

父母处、神佛前未曾得到的安宁,此刻褚慈河竟在宁宁身畔得到了,纵使她甚至不曾看他一眼。

因为皇帝对国公府与宁宁结亲一事,态度并不明朗,所以褚慈河也只能待到中午,宁宁拉着他在院子里用炉子煮汤,喝完萝卜汤之后才送他出宫,冗长的宫道上风声呼啸,日影偏移,褚慈河浑身发冷,还没好透的身子止不住打颤。

见状宁宁将自己抱着的袖炉塞给他,又给他重新系了系披风,说:“皇兄对我是好的,反倒是国公府,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引来有心之人的猜忌。还有三月上只怕我就要和安怀一起去国子监,你不是也要来吗?到时候就能再见了,不要着急。”

她抬手给少年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摸了下他冰凉的手指说:“安怀府上好像有沧州带来的貂皮,开春我见他之后给你要来两张,裁件大氅穿,抗风。”

因为当初两人一同南下,途中褚慈河生病也是宁宁事无巨细地照顾,在远离京都的地方没什么讲究,又是年纪轻的小孩子,很容易就过分亲密起来。如今宁宁形成习惯,一时之间也没想过自己随便摸世子的脸和手是不合规矩的。但褚慈河确实一清二楚,眼睫颤动,水湛湛地凝睇着面前的少女,又莞尔笑着扬起脸方便她给自己挽头发。

“殿下真是个骗子,明明殿下就是很喜欢锦奴,可是你偏偏就不说。”

褚慈河离宫之前,宁宁塞给他一叠信托他带给阿影,又絮絮叨叨地说:“告诉阿影不要总是吃甜食,牙齿会坏掉的,让他好好练功好好养病,等春天的时候我就去看他了。”

“你对他倒是上心,我拖着病体来看你,怎么不见你给我写封信!”褚慈河捏着信封,气急发笑,身形摇摇晃晃简直要晕过去,但宁宁偏偏又伸手扶了他一把,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画册递给他。

褚慈河翻看,只见是一页页小人画,笔触简单,情节性很强,竟是在一节节叙述故事。

“就知道你小子要歪嘴,喏,这本是连环画,我抄佛经抄累的时候给你画的,里面可是龙王赘婿打脸逆袭的年度爽文,你且看吧,看完你还得找我。”宁宁抬了抬下巴,抱着手傲娇地瞥着少年。

褚慈河眼尾殷红,捧着画册站在宫道稀薄的日光下,雪白的脸颊上明明落落蹁跹着睫毛的阴影,唇瓣被咬出血色,又忽而挽出笑,俯身走近抱紧了宁宁。

“什么破故事啊殿下少去听茶馆里臭男人们扯牛皮”

“好好好,你不喜欢你就还给我。”宁宁气得扯他的头发,但褚慈河不躲反而愈发贴近她颈侧,蹭了蹭,笑嗔:“喜欢,但喜欢的是殿下,所以殿下送给锦奴什么,锦奴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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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刚过,宁宁见院子里梧桐树发了嫩芽,便做了几个木头房子放到树杈上当鸟窝。趁着午后阳光好,她刚架好木梯,爬上去安置好鸟窝,低头却见宁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廊下笑眯眯地望着她。

她见宁轲苍白的面颊被晒得粉嫩,好似春晓之花,一派艳丽风流的模样,也好心情地笑起来,朝着美人招了招手。

“六哥,你早告诉我你要来啊,那样我就提前给你蒸牛乳糕吃了。”

见她利落地下木梯,宁轲还是不放心,走过去替她扶着,仰头笑吟吟回答宁宁:“午后原本是要和礼部的人商量春闱的事情,只不过韩尚书昨夜因为去春风楼吃酒被家中夫人绑起来打了一夜,所以今日不得不告假。我这会得空,便来瞧瞧你。”

“绑起来!好野啊韩夫人!女中豪杰!”

宁宁兴奋地跳到宁轲面前,因为跨了几个阶梯,所以扶着他的胳膊才站稳。扯着宁轲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做的蛋壳似的摇椅里,毛绒绒的毯子垫满凹下去的空间,还摆着布偶娃娃和几本游记,宁宁扯着宁轲窝进去,脚一蹬摇椅便慢悠悠晃起来,日光温暖轻漾,宁轲屏着呼吸,一瞬间恍惚像是窝在母亲的怀抱里。

但母妃从来没有抱过宁轲,他也只是想象。但这也够了,头微微偏向宁宁,见她闭着眼没有反应,宁轲才大胆地蹭在她肩头,乌发铺满身。失眠良久的年轻帝王感到困意来袭,身体沉溺在柔软的包裹中,他在最后一刻又不安地揪住宁宁的袖子,常年的警惕让他想要挣扎,但很快柔软的手心裹住了他的手指,宁宁拍了拍六哥清瘦的脊背,大概她应该唱点什么,宁宁上一辈子大半时光都躺在那病床上安静地看着窗外。

那时候宁宁喜欢听歌,一首又一首的歌替她记录了时光与生命的流逝。所以宁宁很容易共情到宁轲的痛苦,有点心疼,宁宁逼自己唱起来,抱着病弱温柔的年轻君主。

天穹高高鸿雁飞

书院声声松竹茂

晓雾重重盼日出

大地茫茫风雨骤

天穹高高鸿雁飞

书院声声松竹茂

晓雾重重盼日出

大地茫茫风雨骤

咏长夜攀北斗

蝶恋花梦难留

书翻千秋史谈尽古今愁

美哉今朝伟少年

踏浪江河尽风流

宁宁声音清亮,还带些稚气,唱起这歌来便过于活泼与朝气。但宁轲喜欢,听着听着又抱紧了宁宁,倦懒地窝在她怀里,摇椅轻轻地晃,日光一漾一漾。

他克制不住地在想,如若自己是个健康的少年,是个被拥抱过爱过的少年,那样会不会宁宁也能更圆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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