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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泉神

 

雪权从冰池里坐起来的时候,漆黑的暮色已将四野罩得严严实实,但星光明澈,洒落在白茫茫的雪野冰池上,在天地间罩上了一层微光,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银。雪权带着一身厚重淋漓的潮湿站起身,环视冰池一周之后,终于确认,她走了。

他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摁下心里那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和失落,慢慢地踏着池底的神脉走向岸边。她如约将自己带进了肴北内围,让他进了中心王鼎,这便够了。雪权在池边坐下,他没有设阵除去身上的水痕,被浸得湿透了的衣物和头发紧紧地贴在身上,冷得像在身上裹了一层冰。雪权垂眼盯着眼前连一丝丝涟漪都没有泛起来的水面。这水里,有水精所化的泉神。

泉神在这肴北中心王鼎里浸养了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王鼎周围,冰寒刻骨,雪权周身没有被清理掉的水痕潮湿终于凝结成冰,将他包裹成了一座冷白的冰雕。雪权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鼻下腾出的白雾散出去之后,许久才散。雪权稍稍动了动,周身冰霜雪气乍然一散。他站起身,徐徐调转起了周身脉系。

“你竟然真的要招惹泉神?”

雪权一怔,脉系歇止。他回过头,看见林芜正站在他身后丈余处,还是那一身胭脂色的衣衫,只是,她肩披泛白的星光,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缥缈恍惚,不似在人间。雪权回了回神,笑道:“是,此前,我已告诉过姑娘。我进肴北,本就是要惹事的。”

茳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太子。以他如今的修为,借着星光也能将太子的脸看得很清楚。他用眸光细细地描摹着太子的眉眼口鼻,以及颧骨颌骨,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同凌王殿下相似的地方,最终,他只看出太子眉骨的形状与凌王有些相似,其他的,都不大像。可能他二人都更肖似生母。茳承脑中涌动着这些乱七八糟,和眼下全无关系的念头,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太子一定要进肴北内围,一定要进中心王鼎,一定要招惹泉神,他分明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对上泉神,只有被瞬杀的份儿;就像他想不通最后的最后,凌王殿下会甘愿自焚一样。你们皇族,你们雪家人,到底在想什么?

雪权如今莫名十分耐性,他斟酌了很久很久,才回答道:“这个,没什么好想不通,只是,事到临头没得选而已。”他看似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从出生开始,便已经被规划好了这一生。他的生死,从来不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必须要循规蹈矩如履薄冰地按照父皇既定的路线走下去,最后,他会走到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得选……”茳承嗫嚅着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他又想起了二十二年之后,珊瑚塔下的凌王,那会儿的凌王,是不是,也没得选?可是,他从来不懂凌王,也根本不明白,那个境地,对当时的凌王来说,何以就到了除了自焚,别无选择的境地。念头转到此处,茳承无不绝望地想到——会否,这一回,他还是要等到凌王殿下落到那样绝望的境地,才能看清当时的情形,才能明白凌王的选择?茳承闭了闭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翻腾的念头压了回去,“所以你宁愿死在这里?”

雪权垂眸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就会死,看运气。”说不定四弟会来。只要他肯来,自己就一定不会死。

茳承听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一听就知道,眼前的太子,此时,和自己,在想同一个人——凌王。茳承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因为他知道,凌王此时就在千雪峰上看着他们。因为这一点点愉悦,他心情甚好地说道:“既然你要看运气,我倒要看看,你的运气有多好。”

雪权道:“随你。”

雪权再度运转起脉系,且甫一运转,便是他如今所能承受的脉系的极限转速。他的脉系行法霸道,能调动方圆百里内的灵力为自己所用,随着他自身脉系精度的提升,能调用的灵力范围也会越来越广,但由于他的操控力和感知力不足,是以,他调用来大规模的灵力之后,使用方法却十分粗糙,就是揉成一道为例庞大的灵力攻击扫荡出去,或者汇集成一道灵旋保护自身。他脉系转速提升之后,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以他为圆心,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可怖的灵力旋涡。

茳承所在的位置距离灵旋中心距离相当近,灵旋形成的强大的吸力,甚至连他都有些无法抵挡,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脉系中的灵力正在不受控制地受到了太子脉系的感召,正在耸动着要破体而出。茳承这才意识到太子脉系的可怕之处——他可以调用的灵力,不仅仅是逸散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灵力,甚至还包括术士、灵兽体内的灵力。他体内的脉系精度高了太子那么多,仍旧有隐约地,破体而出的迹象,那倘若站在这里的,是脉系精度低于太子、或与太子实力相当的,那这个术士,八成就要被太子吸干了……这套脉系,生来就有以下克上,以弱胜强的优势。

此时,雪权就站在王鼎冰池边上,王鼎中的灵力,浓郁到能化为水浆融进冰池里。如今,茳承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浓郁到犹如雾气水浆的灵力被吸进以太子为中心的旋涡里,倒灌进太子体内。如无意外,其中,应该也混杂了来自泉神的灵力。与此同时,太子体内的脉系精度正在以一个相当骇人的速度成倍的增长。茳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样的脉系,若是像凌王一般浸养修行数百年,再有登峰造极的对灵力的操控力,不知该有多可怕。

在二人看不见的肴北外围,一股寒潮顷刻掠过,只刹那,遍布肴北的,淙淙作响的溪水已凝成坚冰,水中游鱼被凝成曳尾而嬉的模样。这是泉神正在汇集自身的脉系,遍布肴北的溪流失去了泉神的加持之后,只顷刻,便被凛然的风吹成了寒冰。

冰池中的水活了,它们翻滚、汇聚,凝结成龙蛇一般的形状,昂然立起。随之立起的,是肴北东边,栄海之濒,高达数百丈的水墙。此处,距离栄海之滨足有千里余,茳承看不见那一道水墙,但他探知到了。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线,迅速抽下腰间的红绳,红绳在他手中绷成一条直线,十九枚铃铛登时响声大作,几乎连绵成一片疾雨般的细响。铃铛中叠的阵一个接一个地罩向冰池中昂然立起的水龙。水本有质无形,但这十九层灵网撒出去之后,竟犹如实质一般,切切实实地限制住了那水龙的行动。茳承拉拽着手中的红绳,从手上传来的细微震动中感受到,他不仅仅牵制住了水龙,甚至还一定程度地削弱了泉神体内脉系流转的速度。茳承心中一喜,喊道:“快!泉神要引栄海之水倒灌肴北!”

饶是雪权感知力一般,也已察觉到林芜牵制住了泉神,但是……但是,他的脉系转速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再快他的心脏就要爆了。雪权硬压下冲到喉咙口的腥甜味儿,竭尽全力将自身的脉系转速又向上提了一成,虽则只有少少的一成,但他的眼耳口鼻中,都已经因为脉系过速运转带来的巨大灵压流出了血。他和林芜两人竭尽全力,也只能稍稍牵制泉神而已,即将倒灌肴北全境的栄海之水,他们根本无法分心顾及。

要死,栄海之水倒灌,整个肴北都得完蛋!茳承绝望地看向正东方,栄海之滨的水墙已高余千丈,犹如一座山峰压境,已经高到了在此处,仅凭目力,就能看见的地步!

也正是这一刹那,地底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地脉震动之下,栄海之滨高逾千丈的石山岩峰拔地而起,将水墙彻底隔绝。

地坼天崩,那是地坼天崩的移山填海!

雪权几乎喜极而泣,真好,四弟果然还肯管他的死活……

也正是这一刹那,风定水止,泉神的脉系转速陡然被压制。雪权立即释放了自身脉系,将自身灵力放空,纳泉神脉系入体。

水声、风声、天色,入耳入眼。他的周身的每一处,血管、肌肉、骨骼,在此时,都是被泉水荡涤的岩石。

又一刹那,岩石受到重击,纷纷折断崩塌。

雪权几乎被自己口中喷出的血活活呛死。他迷蒙地睁着双眼,恍惚看见一个水做的姑娘,让他躺在她的裙摆里。

雪权法地戳弄了几下。

茳承正渴着,这玉角不甚温柔的进出,将金铃推进了更深处,碾着他的敏感点进出了好几次,爽得茳承下意识绞紧了小穴,泌出了更多淫浆蜜水。只听“啵”得一声,雪翼一下拔出了才全数刺进去的玉角,上面晶亮的水痕在灯下被照得熠熠生辉,已然是被淫浆裹透了。

这几下,叫茳承更是难耐。他绷紧了腿根,整个人仰面躺在阴囊中,思绪都变得有些浑噩,仿佛,他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腿心的那张小嘴上,感受着玉角如何粗暴地进出,将他磨出水浆淫液,勾出他更深更隐秘的欲望,那个金铃,进得好深……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肚子里的山辉有殿下的阵护着,就算真的让殿下肏到了,想必也不会如何。后穴的疼痛又将他的神志拉回来少许,茳承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疼……”

“忍一忍,是你自己说,用这儿喂的。”雪翼避过茳承的孕肚,倾身下来,衔住了茳承的唇舌揉磨舔弄,含混地道,“很快就不疼了,乖,放松。”他一边说,一边以一个茳承有些难以承受的坚定力道,将沾满了淫液的玉角推进了后穴里。玉角的尖端推着那一枚铃铛,一寸寸地在逼仄的甬道内开拓,茳承的挣动和呜咽被压制、被吞咽,只有金铃撞击出的声音,在细细地响。最终,玉角被全数埋进了肉里,一点儿根都不露。

见茳承含好了玉角,雪翼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嘴角,轻声哄道:“真乖……”

茳承失神地挣动了一下,但随着他的挣动,体内想起的铃声含混而急切,像是……某种不可言说地催促,茳承登时回了神,再不敢乱动,湿漉漉的桃花眼里终于落了泪下来,“殿下太坏了……”

雪翼丝毫不以为忤,只施施然俯下身,吻住了茳承正孜孜不倦吐着水的花穴,用舌尖将颤巍巍探出来的花瓣卷进口中揉弄,再用牙尖儿去碾压花核。他尚且没有去戳探穴道,茳承已然哑声哭着高潮了,饶是雪翼有些准备,也险险被茳承的潮水呛住,如此倒也罢了,他还被溅了一脸精水。

猝不及防之下,雪翼“嗤”地乐了。他自茳承腿间支起身子,问:“你如今怎么,这么容易就这样了?”

茳承瞧见雪翼沾满脏污的脸时,心底升起了一股十分病态的满足。殿下性子冷,一向好洁,从来是清风霁月的模样,哪怕在情事里,也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模样,虽则现在谁更狼狈茳承自己也说不好,但,能看见殿下如此狼狈模样的,只有他,只有他,能看见这样……被欲望沾染之后,满是脏污的殿下。茳承咬着嘴唇,眼里还噙着泪呢,心里却有个淫乱的念头长了出来——想舔,这蠢蠢欲动的念头塞满了他的大脑,若非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他说不定都说出口了……他甚至能想见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之后殿下挑起眉,暗暗嘲讽他不知节制的表情。

茳承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翻了个身,两枚金铃随着他的动作响了一响,那声音被淫水泡过、皮肉包过之后,没来由地添了几分缥缈和粘稠,无端端地十分撩人。茳承撩起衣服的下摆,露出雪白,形状圆润的臀瓣,轻声道:“后面,抵到了……”

雪翼心思何等敏锐,茳承在情事里性子一向直来直去的,有什么难以启口的,都写了脸上和眼睛里。是以,他也不清理脸上的脏污,就跟着躺在了茳承身后,伸手去揉臀隙里,肉嘟嘟的后穴。穴口仍是紧闭着,但里头毕竟含着东西,揉开两指也并不困难,玉角被肠肉绞得死紧,饶是雪翼摸到了滑腻的玉身,一时也没寻到可着力处,反倒将那玉角顶进了更深处,换了茳承一声惊喘。雪翼动作一顿,只得换了策略,用一点细微的灵力控制着玉角一点一点往外挪,待那玉角完全从穴内脱出来之后,穴口仍翕合着,吐出了好些白浆。

在玉角脱出身体之后,茳承也忍不住跟着松了口气,但穴口旋即抵上了别的东西。殿下的尺寸,比那玉角大了一圈儿有余,实在是……茳承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轻声道:“疼……”

雪翼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破开了茳承的身体,不甚耐烦地道:“再躲!”

茳承哭喘了一声,身体被一点一点彻底撑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跟他和凌王的初夜比起来也不逞多让。这就是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原因,爽是会爽,但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难。

雪翼也被磋磨得够呛,茳承后穴紧致,在穴口完全被肏开之前,紧得他生疼,但里头的肠肉又热又潮,能吮会咬,又舒服得要命……总之,疼的要命舒服得欲死总是这么两厢拉锯。偏生,他还得在这拉锯中不动如山地苦熬一阵,熬到茳承完全适应他的动作。

凌王的东西在穴道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那里的敏感点一直被挤压着,饶是凌王没有动,肠肉自发的吮咬也足以激出他的渴望。阳物不知不觉地又立了起来,尖端泌着黏稠的水浆,失禁一般地淌个不停。茳承被逼出了一身细汗,他喘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试图寻求更迅猛的刺激。

迅猛的刺激,果然如愿而至,他身体里的铃铛被摇出了很急很密的细响,他在绵延成一片的铃声里又痛又爽,又吹又射地高潮了好几次,甚至连后穴也死死绞着凌王喷了两回。等凌王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肏麻了,连殿下拽着绳子将铃铛取出来时都没什么感觉。茳承迷迷糊糊地看着凌王将那俩金铃铛挂回床头,他羞得不行,偏生又忍不住盯着看,等殿下在他身侧躺下了,才想起来问:“铃铛,是殿下设法拿回来的?”

雪翼嗯了一声,道:“想了些法子,交了些东西,肴北事已了,你放宽心。”雪翼一边说一边贴近茳承,顺手贴上他的孕肚,探了他和山辉的灵流,很好,都很稳定。山辉这孩子,想必也是个沉稳的。

他,倒也不是在担心肴北的事儿。上一回,因为泉神,闹出了王都灵潮那样大的事儿,殿下也能平,这一回不过是肴北内围的灵兽和一个人屠罢了,殿下自然也能平。但茳承却也从雪翼轻描淡写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用心、坚持,以及,他对自己的,一点不可言说的独占欲。茳承抿唇笑了一笑,又往雪翼怀里挨了挨,低声道:“嗯,多谢……”茳承略一斟酌,将嗓音压得更低,“夫君。”

茳承将醒未醒时,会习惯性地往身边探手乱摸,他其实心里知道殿下多半不在,但他还是喜欢伸手出去摸摸看,毕竟,一年也有个回的,能摸到一个愿意陪他躺一小会儿的殿下。他悄摸摸伸出去的手被捉住,紧接着,凌王怠懒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摸什么呢?”

茳承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果然就看见了殿下。他又惊又喜地去碰人的嘴唇和眉眼,笑问:“这是灵傀还是本尊?这个时辰,殿下该在朝上才对。”

雪翼把在自己脸上到处乱碰的手捉下来,道:“这儿的是本尊,在朝上的是灵傀。”

茳承忽地想起六年前,殿下带他去王都看阵,那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灵傀。其实那时,他便知道,就算只用灵傀,殿下也能设下那样的一座令天下人叹服的“凌王阵”,只是那时,殿下不信他,也不喜他,只愿用灵傀来陪他而已。想到这一层,茳承更加高兴,挨挨蹭蹭地挤进殿下怀里,问:“那殿下今日怎么没有去朝上?”

雪翼揽着茳承的腰,指尖下意识在茳承的孕肚上摩挲,斟酌了片刻才道:“昨夜,你睡下之后,山辉闹了好几回。不太对劲,你,还有山辉,不好离人。现在朝上平顺,就算被父皇抓着我躲懒,他也不会怪罪。”

茳承一怔,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又伸手上去摸了摸,“他闹了?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自茳承肴北之行之后,雪翼便在他体内刻的阵上融了一缕神识,那阵一旦被惊动,他就会察觉,及时调阵,安抚他和山辉体内的灵流。不知是不是昨夜做得过分了些,山辉闹了六回,他为了在茳承被惊之前安抚山辉,调了足足四回阵。以至于他现在精神还有些不济。雪翼叹了口气,道:“怪我知觉敏锐,山辉有异,我倒比你先察觉。”

茳承“嗤”地一乐。他一直晓得安抚山辉的阵刻在他的胞宫之内,山辉灵流有异,在惊到他之前,会先惊了殿下的阵,以殿下的探知力,在他之前感受到,实在再正常不过。但殿下察觉到是一回事,愿意在他察觉之前调阵安抚山辉,又是一回事了。茳承咂摸着心头泛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笑道:“多谢殿下,也替山辉谢谢父亲。”

雪翼动作一顿,道:“就不必替山辉谢谢我了。”毕竟他程。”

房千解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

颜卓本想下意识刺一句“你去干什么?”但转念想到死者乃是省台府府吏,且在死前被指摘受贿、监察不力,哪怕他身死的原因和这指摘的错处无关,省台府和这案子也脱不开干系。何况这案子还是房千解亲自翻起来的,他到场,理所应当,便将这刺人的话收了回去,生硬地换了一句:“随你。”

此时距离未正的尚且有两个时辰,足够雪翼仔细地捋一遍这新案的卷宗,甚至有暇走一趟九泽。

九泽城外有大阵,地下又无神脉埋藏,要设阵前去,且不惊城外的大阵,确实十分困难。雪翼也是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了一个颇有些复杂的法子。以山辉身上戴的,与王鼎中的设下的取灵阵相互呼应的阵为媒介,传递自身的神识和灵力,在九泽那边现做一个与自身灵流相差无几的灵傀,再通过本尊与灵傀与生俱来的相互呼应来置换彼此的位置,达到在不惊动护城大阵的前提下,进入九泽的目的。但这么挪,有一个相当致命的缺点——因为是以山辉身上的阵作为锚点,所以,置换之后的本尊所在的位置,会距离山辉很近。

譬如这一回,雪翼忽然直愣愣地杵在了山辉和茳承的跟前。而茳承正敞了衣襟,袒了半边胸脯抱着山辉哺乳。山辉一手按着茳承胸脯上的软肉,一手握着一缕头发,噘着嘴嘬嘬嘬地使劲儿,还时不时拿嘴里的乳肉磨尚未长出牙来的齿龈。他正吃得起劲儿,忽然被一个高大阴影笼罩,还被这个阴影带来的,纯度极高的灵流惊到,登时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本还在嘬着奶水,这一哭,才含进嘴里的奶水就结结实实地呛进了气管里。山辉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咳又哭地,吐起了奶。

好在茳承和雪翼反应都不慢,一个设阵取山辉呛进气管里的奶水,一个调山辉身上的灵流。只须臾,山辉便被安抚下来,舒展了因呛咳难受紧缩着的小脸和四肢。

见山辉好了,茳承心底陡地腾上来一股气恼,当即压低了声音冲着雪翼斥道:“来干什么?把山辉吓成这样!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不晓得孩子吃奶的时候受惊了容易呛到吗?!”

雪翼才抬起来准备笑一笑的嘴角立马瘪了,斟酌了一下之后,没敢说话,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瞧着茳承。

茳承这一顿脾气还没过去,山辉便已回过劲儿来,又循着本能抓揉起他的胸肉,要接着吮吸乳液。茳承叫山辉抓得轻咝了一声,赶紧将他斜抱起来,贴上自己的胸脯。嘴里重新被柔软的乳肉和腥甜的乳汁充盈,山辉这才安静下来。

雪翼目不转睛地盯着茳承袒露的胸乳,和巴掌大,撅着小嘴苦吃的山辉,没来由地竟觉得有些恍惚,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还有一个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为这孩子哺乳的“母亲”。雪翼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垂落的目光,静静地描摹着茳承和山辉的身影,他的心底莫名传过一阵令他寻不见来处和去处的悸动。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只能确定,此时、此刻,他在茳承和山辉的身上,寻见了能够接纳、包裹、同化他的一种柔软的情感。这种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情感,令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也没从乱糟糟的脑子里寻到什么回应的办法。

哄好山辉,见他又没心没肺地吮起了乳,茳承方才因为这孩子受惊呛咳提起来的一口气才算彻底松下来。这边松了劲儿,就又想起了方才没算完的账,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当即冲着雪翼横了过去。只一眼,便足以叫茳承把雪翼直勾勾盯着自己光裸肩胸发呆的痴笨情态看了个一清二楚。茳承登时被这情态撩起了好大的气性,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羞是忿,又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说话!”

这一声呵斥,虽不足以压下雪翼脑中的一片混乱,却足以叫他挣出一线清明。雪翼趁着这一丝清明,稳了稳心神,终于抬眼看向了茳承的脸。双颊浮着粉,眉目间流转的羞愤骄矜十分生动。雪翼后槽牙一紧,努力稳住了自己再次岌岌可危的心神,驴唇不对马嘴地道:“说什么?”

饶是茳承努力忍耐,也忍不住当着殿下的面翻了个白眼。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自打来了九泽,每回见到的殿下都不对劲,就是那种不大清醒的劲儿,很不对劲。上回是疯,跟条疯狗似的叨着人生啃不撒嘴;这回是痴愣,那直愣愣的眼神跟第一次见他和孩子似的,真离谱!茳承没好气儿地道:“说你来九泽干什么。”

来九泽干什么?雪翼顺着茳承递过来的丝线,终于寻到了能够稳住自己心神,将自己拽出柔软混沌境地的准绳。心神有了着力之处,雪翼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他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浓郁的腥甜将他彻底包裹之前开口道:“王都起了新案,或许和繁星有关。”

提及繁星,茳承眉目也跟着一凛,道:“当真?可查到了什么?”

雪翼摇了摇头,道:“这案子才被翻出来,尚且没有真的查到什么,只是来知会你一声,顺便问问你此前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话说的冠冕堂皇,若没有方才盯着他发痴的那一段儿,自己指不定就信了。茳承念头转到此处,又忍不住翻了个不甚鲜明的白眼。但殿下亲口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胡乱驳了,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什么案子,能否说给我听听?”

雪翼说起韩青见案的始末。茳承一面听,一面留心着山辉的状态。没等案子说完,茳承忽地开口道:“你过来坐。”一面说,一面冲着自己身侧努了努嘴。

雪翼依言,挨着茳承坐下,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茳承便将山辉放进了他怀里,道:“你也抱一会儿。”一面说,一面顺着摆布了几下他的胳臂,正了正他抱孩子的姿势。见山辉进了雪翼的怀里也不乱动不哼唧,茳承大松了一口气,这才稍活动了一下肩颈,将褪到臂弯的衣襟拉回到肩上,重新掩好肩胸。茳承低头整理着衣襟,身边坐着的人却没了动静,连才说到紧要处的案子都不继续说了,他不由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斜了人一眼,果然,这人又在痴愣愣地看他。茳承一面暗道果然如此,一面手脚利落地整好衣襟,一面翻了个白眼,道:“之后呢,韩青见怎么了?”

被怀里柔软的孩子、身侧散着馨香味道的人勾得三魂悠悠七魂荡荡的雪翼,硬是被这句话拽了回来。他回过神,继续此前中断的话头继续往下说,还刻意将韩青见的死状说得十分详细。

茳承听得心惊肉跳,只庆幸山辉这孩子心大,听着这些,还能在他父亲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的。

“听殿下说的这死状,倒像是吃了太多繁星,过于亢奋,自残至死的。”

“是吗?”雪翼不自觉地将正向下滑落的山辉往怀里紧了紧,“不是药瘾犯了难以忍受的缘故吗?”

“自然不是。”说到此节,茳承忽然察觉眼下正是告知殿下九泽异常的好契机,便继续道,“在九泽,繁星会被药铺当做镇神止痛的药来卖,只要一点点,便能麻痹五感,尤其触觉,有使人不觉痛楚的功效。而且,价格比在王都便宜了数十倍不止。但是这药不能多用,用多了,会致人疯癫,药劲儿没退的时候,五感迟滞,不知痛楚,还会产生幻觉。是以,那种状态下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反观药瘾犯了的人,会肢体无力、时不时浑身抽搐,且会对痛觉更加敏锐,那时,他们连针刺这样的小伤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刀斧加身的苦楚?”

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雪翼听罢,捋了好一阵,才挑拣出了一个差不多的话头问:“九泽境内,繁星如此易得,又无专人监管,竟然不曾泛滥成灾?”

“谁说无人监管?”茳承挑了挑眉,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优越感来,九泽中繁星和火精如何流通还是上一回,他独自一人在九泽内围浮沉时查出来的,如今,他都还记得,只是,没有实证。怎么拿实证,他也知道,但若真要拿那实证,少不得被扒一层皮。如今,他身边有山辉和月藏,这一层皮,还是让他的好殿下去褪吧。念头转到此处,茳承忍不住偏头瞧了雪翼一眼,见他正襟危坐,把山辉平平整整地“端”在怀里。

茳承一点儿也见不得凌王这幅呆愣的模样,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把山辉放下吧。”

雪翼依言,拧了拧身子,将山辉放在了床上。山辉在后背落在床上的一瞬间就开始哼唧,雪翼眼疾手快,迅速将他体内灵流的波动抚平。山辉登时偃旗息鼓,摊平了四肢,安安静静地睡下了。茳承趁机拿了个半尺来长,细棉籽灌的枕头,捏出了个圆圆的凹槽,垫在了山辉脑袋下方。稳住了山辉,茳承便将方才落下的话头捡起来继续说:“九泽城中对繁星的监管,可比王都厉害得多。每一家药铺的繁星存量都有定数,买这药,也得有医家签名作保的药方才行。且用了繁星的方子,还得写明要抓几次药,抓一次销一次,管得严着呢。若是被城主发现有滥用这药的,用药的,开药的,卖药的,连带着罚不少人呢。”

“既然九泽对繁星监管如此严格,那流入东雪的繁星又是怎么回事?”雪翼上手捏了捏山辉脑袋底下的枕头,一不留神捏碎了指尖上捻的几粒细棉籽,没等他撤回手,胳臂上就挨了一下。

“手那么欠呢!赶紧把你捏碎的棉籽挑出来!”茳承一面说,一面不解气地又打了雪翼一下,“流入东雪的繁星,自然另有来处。繁星生意,看着更像是军部海防直接和城主做的生意。九泽流通着的繁星,不过是城主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儿罢了。”

雪翼讪讪地依言设阵取出他捏出来的棉籽碎屑,一时也寻不到地方扔,只好窝着掌心掬着,嘴上仍顺着茳承方才的话往下说:“海防直接和城主做的生意?火精也是?”

茳承拧着眉仔细想了想,道:“不像,在九泽,对火精的监管远不如繁星来得厉害。弄到火精可比弄到繁星容易多了。”他一面说,一面拈起雪翼掬在掌心的碎屑,走到窗边,扔了出去,“所以,你要真揪着繁星查,东雪军部得翻天。”

听到此节,雪翼反而一乐,道:“翻了天才好。”

茳承想起凌王的谋划,虽则还是心疼,但他还是莫名被殿下从容的情态安慰到,也忍不住跟着笑道:“那既然如此,韩青见的案子,若是真能查出什么来,怕还能打草惊蛇。”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指尖沁出了一点灵光,漂浮着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朵十重瓣分两层排列的花形,“这是繁星花的花样,倘使殿下留心,说不定能找着画着这种花样的东西。”

雪翼仔细看了看茳承画出的花形,点了头。茳承知道的实在太多,多到若是以前的雪翼听了,必会起疑。但如今的雪翼,已不会深究这些。雪翼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完全放下了对茳承的心防,但他清楚,如今的他,已将自己的大半后路,押在了茳承告知他的这些线索上。念头转到此处,雪翼心里又涌起了某种他见过,却并不熟悉的柔软情感,以至于他斟酌了好一阵,才站起身,道:“未正要去秋官第。”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却足以叫茳承听出来这是殿下一面舍不得走,一面不走又不行,正别别扭扭地同他作别。茳承被逗得一乐,步伐轻快地走到雪翼面前,抬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道:“殿下下回来,离山辉远些,别再吓了他,好不好?”

雪翼罕见地沉默了一下,斟酌着与茳承说了说自己来九泽用的阵锚在山辉身上,是以每次过来,都会在山辉身边。

茳承听罢,道:“如今月藏身上也有与王鼎呼应的阵,用他身上的阵做锚,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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