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踩
“他欺负你了吗?”你撑着她站好,展目看向地上的大人铎。
珍珠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浊对你摇头:“他没欺负得了我…因为我不让,他就不能欺负我。”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没了力气,往你手里塞了一张被布裹了好几层的文书,才在你怀里软趴趴的晕了过去。
她身上很脏,但布帛里的文书却很干净,羌族的字迹用中原话来批注的字字清晰,全是大人铎与匈奴来往的罪证。
你再没对她说什么,抱着珍珠看完那封文书,抬目示意鸢使接过人,顺势捡了地上大人铎那颗头,才阔步往外走。
是女子的装着,阿蝉有些疑惑,提刀上前跟着你走了半晌,才意识到什么,她停住脚步,伸手拉了拉你:“这么做的话文远叔…”
“你觉得不太好吗?”你偏目,看向了身后的阿蝉。
为了搜查运出关中的那批军械,她人已经有些瘦了。
但连日奔波,她也只搜查出军械落在了大人铎那里,没能寻到羌胡与匈奴勾结的丝毫破绽。
其实你也有些后悔当初因懊恼大人铎焚烧粮草,故意羞辱他后再将人放走,眼下有这封大人铎勾结匈奴的文书,它能解西羌之困,无疑是个兵不血刃的办法。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辜负张辽。
他认定了要护你,你都未曾开口过,他便如你所愿的与西羌对冲,可这样下去耗下去,西凉军也终有日匮乏,待那日,关内各路指不定也要卷进来再造风波,到时候恐怕难保张辽…
然若想免西凉军损兵折将,再防关内变故,你只能毫不犹豫的选前者,亦要有负张辽。
阿蝉心如明镜,她知道不该阻拦你,默了半晌才松开拉着你的手摇摇头:“楼主没有做错…但是文远叔应该会很生气。”
“到时候我帮楼主去说…”
“…”
你没说话,双脚卡在垂花门处踱了两步,还是拎着大人铎那颗头到了圈养烈马处。
长于边城的马似乎没那么好驯服,你随手牵的那匹烈性不输于花勃,你才上马便张牙舞爪抬起前蹄想将你掀倒。
好容易才压下马蹄奔至城关下,手心却也被拴马的缰绳勒的一片紫红。
为妨羌族各部,城楼下已疏散过流民百姓,静的鬼影都不见半个,马超正从城楼上迈下,遥遥看到你驱了匹烈马到城门下,双指置于唇下吹出了声响,便止了你的马。
马蹄骤停,你安坐在上面的身形也摇摆不定,手中缰绳本就勒的掌心发疼,而你尚在病中,这会更是使不上力,人倾着往马下坠,手中拽紧的粗麻缰绳却半分不可松。
待缰绳擦着你手心勒出血,你才觉出疼,猛地松开手认命跌下马,看着手心那片血红咬紧了牙。
“我靠小妹你干啥?”马超兴许也没想到你能跌下马,但看着你那张煞白的脸又觉得情理之中。
他忙着下城楼,走到一半直接从城楼上跳下,几个阔步到了你身边,将你直接提了起来,拍打着你身上的土灰,顺便捡起了跟你一并摔下来的头颅:“我靠这又是啥。”
不过他认得这头,抱着左右看了看,惊讶的回看向你:“这老贼的头都在你手里了,那辽哥对阵的…”
“开城门。”你没等他思维发散完,便撑着双膝站起身推开他,抢了那颗头又上马。
“不是你他妈这是要卖辽哥啊!”马超也觉出不对,人直接横到了你跟前。
18歃血
“我没卖他,真打起来谁都逃不了,西凉军不该耗在这上头,大人铎联结了匈奴,日后关中几路未必不会卷入。”这人关键时候脑子转的还行,你也没欺瞒,干脆全交代了。
“那你想干啥?”马超又有些听不懂,他挠了挠头,挡住你的身躯纹丝未动。
“那些人兴许不知道大人铎勾结匈奴,可仗身后几路诸侯兵势退羌胡各部,没有大人铎合谋,他们未必敢与我们动刀戈,届时外邦四散退却,你辽哥这场杖根本不用打。”你深吸了口气,继续和他说。
“我怎么信你?”
“我不骗人,打仗不是过家家,我跟你一样,不想他出什么事,为人赴死。”
“你怕辽哥出事,那你喜欢我辽哥吗?你先告诉我。”马超听着你的话,略微沉默了下。
他开始时还清楚,这会儿大抵已经想不通你说的那番权衡,但听见张辽这次不用打,便莫名其妙的对你信服起来。
他自然也不想张辽去打,却没立刻放你走,反而看着你问了这句话。
“把你的剑借我。”
喜不喜欢张辽,你答不上来,拽着马越过他,自顾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那把剑。
“你喜不喜欢辽哥,我辽哥他喜欢你,喜欢的快吃不下饭了,他头一次这么喜欢人,小妹你也给句准话。”马超没阻拦,但看着你不肯回答,不依不饶的再次问上来。
你仍旧没答,扯着他那把剑背到身后,便仰头对着不远处守着城门的士兵开口:“把城门打开。”
“小妹你胆儿真怂,该劲的时候一点都不劲。”马超死活撬不开你这张嘴,无奈的拍了拍额头,才看着那些西凉军颔首:“开吧开吧,给广陵王开城门。”
城门一开,飞扬的土顷刻袭了人眼眸,你从沙烟里辩出方向,用力的咳了几下,才奔着城门外的方向走。
马超到底不放心你,命人牵了马,便上马跟出,才立在沙尘外的你回眸看到他,忙抬手让他止步。
城下大开,到底引的立在城楼上的张辽也凑近了墙头。
马超看不懂你要做什么,也只好停下,朝着楼上张辽摊了摊手,见张辽微微颔首,便回过头紧盯着你四周。
你并没在马超跟前说话,见马超御马驻足,回过头便拽着缰绳继续上前。
直至奔出马超几里外,羌族军阵前错开人马,让出了阿奴的路。
他提了重刀便要砍你,你勒紧缰绳避开,马蹄分毫不让几步。
阿奴想着再次追你,他的马蹄下便忽然飞来几支羽箭。
连声都没有,见到时,箭便已经钉进了马蹄前处。
阿奴这才抬首,盯着城楼上不知何时架弓的张辽,扬起刀对准了张辽:“张辽,你他妈让个娇滴滴的娘们儿出来对什么阵,这就是你们关中的广陵王?我们弟兄们一人一刀都不够砍死她的。”
“你还有脸说?贼鼠吃着汉中粮,现在给人当舔鞋的狗,喉咙好了?不是被本王刺的叫亲亲娘的时候了?”你却没由眼前的鼠目贼寇,还未等他说完,便错开他高高举起大人铎那颗头颅,丢到了羌族各部将首前:“看清这是谁了么?何人但敢犯我关中,下场犹如今日大人铎。”
阿奴许也没想到你能丢出大人铎,垂目看着那颗沾满土沙面目全非的头,便调转过马头要再此像你举刀。
不过还没等刀下落,你身后便传来一阵重刀落地的声响。
阿奴早已跌于马下,眉心的箭羽从脑后刺穿头颅。
你抬目看了看城楼上的张辽,才见人落手立弓,目眺着你跟前的羌族军阵:“吾箭不怎么精,取人头颅却手熟。”
他这话说的轻佻利落,好似真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你才记起他腰后的才结痂的旧伤。
张仲景说烈冬的伤最难养,瞧着结痂也不行,好全之前最好不要多受力。
你知道他非管不可,便再没耽搁,直接掏出了怀中一纸染了大人铎血液的文书抖落:“此乃大人铎手书,乃义士泣血以命取得,足下不乏与大人铎相识之人,大人铎联结匈奴,意欲挑拨各部,与关中角逐,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足下何人不信,尽可取手书一观究竟。”
阿奴已死,羌族那些军士也蠢蠢欲动的朝你逼近,你不知赌的对不对,扬起手书后紧拽着缰绳的手已经有些泛凉。
吃力又麻木,连缰绳勒进了虎口,你都未觉出痛苦。
羌族的那群人也不信,分明砍你轻易,但看着人架弓射杀阿奴只不过片刻之下,也惧怕西凉军势如猛虎。
再上前的人终于态度稍显缓和,接过了你提着的手中转回阵中。
几番传阅已是半晌,你坐在马上的身形有些脱力,不过这次却没有狼狈的跌于马下,反而强撑着声音开口:“关中各路争端,无不所求天下太平,大人铎驽钝,使奸计取本王储冬之粮焚烧以为辱没本王,足下但为军士之人,方知军队后方不可断储粮,不若要有多少妇孺孩童因此而命丧。
大人铎因个人旧怨使计勾结匈奴偷盗军械,意图挑衅关中,今朝又蒙蔽羌族各部,为一己之私,以羌族各部为刀,险坏互市之事,使关中内外战乱,鼠胆包天,实乃不义之辈,当受万世唾骂。
幸而今被本王部下割首弃于马下,念昔日勾结匈奴盗军械,及夺粮之举乃大人铎一手策划,凡落名于本王盟书之上者但归军西凉,不愿者本王倾赠钱银四散还家。”
你说着,便也取走身后长刀,从中割破数件裙袍,直接举在了羌族军阵前。
素白鲜丽的女裙在雪映下泛出屡屡银丝线的磷光,漂亮的要死,实在是不怎么有信服力的一衫女子裙袍。
羌阵之中也有人质疑,朗声笑问着你一个女亲王哪里来的胆子说这种大话。
你没紧着回答,垂目看着自己被缰绳勒进血肉的手心,直接握在了马超刀刃上又割出伤口,在那件漂亮的不像话的裙袍衣角上落了你的手印,才去摸腰间玉牌。
但那块玉牌早不知被你在何处当了,你摸了许久都没寻到,干脆将袍袖里的王印一并取出,连同染了血的白裙袍一并在那些人跟前再次举起:“诸位当闻知张辽将军麾下不缺米粮,今日若受降于此皆为汉人,不论身份之贵贱。
汉虽微势,尚存于本王,今日以血,以王印与尔等结歃血共盟,凡本王生于尘世一日,足下之人但尽忠于汉,羌胡与关中便绝不相犯,和睦相安。
本王以汉之气数立誓于此城门下,不畏严霜,目见诸人手中刀光箭芒也俱不退下,敢问足下诸位可愿倾心护佑于本王。”
你的话音沙哑,却足响彻城楼下。
军阵前似有雪落,城楼上也倏的砸下来张弓。
这弓是冲你,不过被马超规避,朝上问了句:“辽哥你干啥?”
之于后来…
你不记得城楼上的人说没说话,也不记得再回城中是何时,你乘着马,晦暗的夜似乎要压弯了人的脊梁。
直隐没无人处,你立在马上的身形才摇摇欲坠的滚落。
马超直接从后捞过了你共骑于马上。
他没说话,你亦没出声,倾身便要前躺,马超才捞着你那只血都快流干了的前爪抄起:“你这是干啥,你早说非要这样,我和辽哥也不是不能打。”
“这下好了连吃带拿,匈奴是不敢开火了,西凉军也都快承包给你了。”
“你还不如直接跟辽哥直接说,说你要他西凉军。”
你理亏的没说话,看着马超撕下衣帛将你手上的伤口裹紧,才看到花勃载着人越过你与马超的背影,消失在凄寒的雪夜下。
“张辽…”他大抵是不放心,亦才从城楼上下来,你伸着手想去捉他衣袍,方一动身便脱力要坠于马下。
马超连忙又抄回你,勒紧了你腰身让你安坐在马上,伸手便在你脸侧用力拍了拍:“小妹你说你,能不能给辽哥句痛快话?”
马超力道没什么轻重,你被他拍的脸疼,错开头,偏目看向了他那双眸:“马超,你会为了爱人去死吗?”
马超被你盯得脸一红,伸手挠了挠头:“那有啥,死就死了,我们西北的汉子,就讲个情字呗。”
“我给不了…”
你看着他逐渐诡异泛红的面色,忽然移开目光,仰敬对着清寂的夜色,低声笑了笑。
人有死志向你,你却无福受。
除具皮相骨肉能称漂亮,你什么也没有…
又哪来的什么痛快话?
唯有此夜云下落白屑,不慎被你吸入鼻腔,凉的让你脑海一空,再次不住的废力喘咳。
诚如云雀所言,边城此处,似乎独独与你八字不合。
再滞留下去,你会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