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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止损

 

冷白的月光洒在身上,室内温度并不低,易怀临却打了个颤,掌心贴着陈则言精瘦有力的腰上,对方的体温明显比自己高得多,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入体内。

体温升高,他被抱的太紧了,很想推开,又想到这个人是陈则言,便松了力。

本来还在感叹陈则言酒量真好,现在就打脸了。

陈则言是醉了吗?

抱得好紧,身体好热。

隔着衣服,露出的皮肤紧紧贴着,他感觉自己在抱着一个高烧不退的人,活像一块烙铁贴在身上。

抱了好久,易怀临一度认为自己不但喝醉了,而且还心律失常,头脑发热,比发烧还要严重。

还趁人之危,异想天开,无端的认为陈则言对他也是有好的,并没有太过讨厌他。

假的。

下一秒他改变了这个想法,是那样的果断。

刚才还在紧紧抱着他的陈则言突然推开他了,猝不及防,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早就做好被推开的心理准备了。

“吻我。”说着最勾人的话,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现,反而特别冷淡。

易怀临被蛊惑了一样,凑上去要吻他,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偏开头,小声咕哝了一句:“我不能乘人之危。”

鼓起勇气去缓慢地靠近,又在即将接触果断离开,这是他对陈则言的暗恋,比蜗牛爬行,背着重重的壳,缓慢靠近,又在陈则言愿意低头去看他时,干干脆脆地缩回壳里。

他知道,陈则言愿意低下头,只是好奇。

“不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接吻?”他不疾不徐地问,声音温温吞吞。

“什么?”陈则言眸子里带着笑意,慵懒散漫地抬起手,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易怀临还是乖乖地过去了。

他会很快地缩回壳里的。

“我同意了,不算乘人之危。”

陈则言说完,低头吻了上去,手覆盖在易怀临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摩挲,舌头伸了进去,扫过他最敏感的位置,吮吸着他的唇。

“啊”易怀临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动也动不了,整个人都要软了。

如果他是雪糕,现在已经融化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甜。

“慢,慢点啊不可以”他刚说两个字,舌头就被含住吮了一下,腿都软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在偷情。

一点经验也没有,接吻也是,易怀临软得不像话,被动着,深吻着,试图回应却被征服着。

吻着吻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陈则言这么会亲,不会有过对象吧?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他被亲得晕乎乎的,又因为酒劲上来了,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吻结束,他被陈则言抱回卧室,被放到床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自己的卧室。

床单上存留着陈则言身上的香味,裹挟着他,呼吸都是这个气味。

“易怀临,不专心接吻,在想什么?”陈则言都没意识到他对易怀临已经有占有欲了,冷下脸来,“还在想她?”

他附身再次吻了上去,不同于上次的温柔,这次很凶,易怀临感觉自己要被吃掉了,嘴唇很疼,又麻又胀,应该是肿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呻吟,在陈则言的手碰上他的腰时,又溢出来了,绵软勾人,跟含着糖一样。

“眼里只能有我,易怀临。”他松开易怀临,手伸进易怀临的衣服里,抚摸手下柔软细腻的皮肤。

引起一阵阵颤栗,易怀临咬的嘴唇都破了。

“别咬自己,临临。”他忽然笑了一声,“小狗?”

“让不让碰?”他说。

“嗯”易怀临点点头。

“我不负责。”他的手抚摸着易怀临的腰,嗓音变得沙哑,“这样也可以吗?”

“没关系的,你想就可以”易怀临舔了一下咬破的唇,“我不怕的”

“这么乖?”他这么说着,手已经脱下易怀临的裤子,只留下一条浅色的内裤,包裹的东西已经硬起来了,顶端渗出的液体濡湿了布料,“临临,你和我一样了。”

他的手握住易怀临的性器,隔着内裤抚摸,玩弄。

易怀临喘了一声,呜咽的声音很软。

做梦都没想过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能高潮了,更何况是事实呢?

易怀临求他别弄了,眼眶都红了,温温吞吞地说:“陈则言不要这样不可以”

指尖蹭过顶端的小孔,易怀临身子猛地一颤,哭了出来,抓住陈则言的手,求他停下来,哽咽的声音都带着呻吟。

“求你了我受不了了”他的哭腔浓重,眼泪汪汪。

“自己没弄过?”陈则言手上动作不停,反而加快,低低地笑,“这么敏感。”

易怀临眼里含着泪,咬着唇,点了点头,“没有不可以这样”

他的性欲并不强,连视频都没看过,性知识只停留在初中课本上的一小部分,纯得要命,一撩拨就受不了,日常的生理反应就等它自己下去或冲个澡,实在不行才草草来几下,完事了,脸红得不行。

陈则言这一弄,完全不在他尝试过得范围,可太舒服了,易怀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满脑子只有陈则言,早就把他们这层关系不能做这种事的观点抛之脑后了。

“嗯别,别按着”身体抖了一下,易怀临反应突然强烈起来,微微弓起身子,手抓着陈则言那青筋凸起的手臂,哭着射了出来。

陈则言手上都是他的精液。

“对不起。”易怀临抿着唇,穿好衣服,抽出卫生纸,抓着陈则言的手,恨不得给他搓破皮了。

“这么讨厌我?”陈则言攥住他的手,“疼死了,易怀临。”

动作戛然而止,易怀临呆呆地盯着被自己抓破的手臂,脑子一热,低下头,亲了一下。

“易怀临,抬头。”陈则言并没有抽出手来,任由他握着。

看着他的眼神,虔诚得像个信徒,他的信徒,纯粹的爱意。

真的很像一只小狗,每天挣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如果喜欢的人伸手靠近,他会主动把下巴搭上去,甚至会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一舔。

他一直不觉得易怀临像一只猫。

因为猫藏不住心思。

“不疼了,不疼了。”他吹了一下。

真印证了饭桌上的那句打趣的话,“关系真好,你弟弟太黏你了。”

现在一想,不是黏着,满眼的喜欢都藏不住了。

他很短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他妈畜生,都开始报复自己亲弟弟了。

“我是谁?”

“陈则言。”

“你是谁?”

“易怀临。”

“我们什么关系?”

“”

“说话,别装聋作哑。”

“同学。”

“我是你谁?”

“”

易怀临不敢看他了,别过头,再往后的所有问题,他只字不答,咬着唇,几乎要咬破,憋的肩膀都在抖,只要眨一下眼,眼泪就能掉下来。

乖的时候,谁都看他心软,倔的时候,谁都拿他没办法。

有些事,不逼他,他死也不会开口。

“说话,不说就滚。”陈则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他起身,易怀临也跟着起身。

他这才看清易怀临的表情。

透过月光,易怀临的脸色像是受了冻,很白很白,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

唯独那张被他吻过的唇,泛着血丝,眼眶红得像只兔子,瞳仁却黑的透澈,纯粹。

易怀临抓着他的衣服,一句话都不肯说。

“还记得陈清月说的那句话吗?”他说。

易怀临愣住了。

“她说你和我长得很像,饭桌上,我就只想这件事了,现在一看,确实像。”

“刚才的事,就当喝醉了,明早就忘了吧。”

陈则言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沉声说:“恨你也没用,还能杀了你吗?”

“还是说,你愿意为了我去死。”

“嗯”

他这才出声,偏偏这句话,陈则言最不想让他答。

“用不着,以后别看我,别找我,别喜欢我,有些事我会去找班主任,过两天我去住校,他们问你你别管,我跟他们说,咱俩的事就烂心里,别想了。”

“我接受你的喜欢,但只能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易怀临就泪流满面了。

明明刚才还在做着最亲密的事,这会儿就这样了。

都是因为他看到了易怀临的眼睛。

一个人的爱从眼里流出来了。

陈则言要不起,也不敢要。

确实是这样,恨也没用,总不能一直恨,总该过去这个劲儿,饭桌上的几句话,让他放过易怀临了。

易怀临轻声说:“陈则言”

陈则言说:“松开。”

他暗自较劲,又不肯松手了,一句恳求的话也没说,陈则言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求了好久,低声下气的。

陈则言掰开他的手,淡声说:“就这样了,滚。”

“砰”的一声,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发了狠,一句留情的话都不说,这会儿脑子里算是易怀临的眼神,心疼得不行。

他明白,疼也没用,现在不疼,以后他和易怀临都不会好过,不如及时止损。

就这样吧,放过他,放过自己。

及时止损。

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去接吻?

——

2019年4月11号阴

我和他的缘分就像一根线,紧了又紧,松了又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

暗恋的本质是不去打扰,我很抱歉,陈则言,我好喜欢你的。

五一放假前有一次考试,座位号是随机排的,易怀临很幸运,和陈则言一个考场,甚至是前后桌的位置。

自从那件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远离,各做各的,一如陌生人。陈则言不知怎么说服陈斫和班主任的,住了校,调了座位,这算是打心底的想远离他了吧。周围人也不问,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他们心里都清楚。

只有易怀临知道想看他一眼多么难,怕太直白被别人发现。

午休前回头偷看他,周一学校大会上,等他上台演讲时和被老师叫上讲台做题时明目张胆看他,吃饭时寻找他的身影,体育课上借着喜欢看打篮球的理由看他,下课时偷看他一眼

只能这样了。

“我服了,破学校,非得放假前一天出分吗?生怕我你这五天过好,是吗?”程诺把一摞书扔到走廊上,边骂边折返回去搬书,“累死我了。”

“别生气了”易怀临也折返回去,帮她拿了东西,“考试加油。”

“谢谢,摸摸头,学霸保佑我。”程诺抬手,虚虚地摸了摸易怀临的头。

易怀临有点别扭,到没有躲开,一回头就看到了陈则言在看他,发现自己看了过来,又收回了目光。

易怀临小狗一样耷拉下脑袋,继续做搬运工。

五一放假前有一次考试,易怀临很幸运,和陈则言一个考场,甚至是前后桌的位置。

往后递卷子上,易怀临忍不住回头,正好对上陈则言的眼睛,他一下子就慌乱了。

陈则言眼神冰冷,并没打算多看他一眼,接过卷子往后传。

考完第一场,易怀临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可陈则言并不打算给他机会,很快就出去了。

连影子都不愿意让他看一眼。

易怀临追上去,在转角看到陈则言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女生递给他一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易怀临没看清,只知道陈则言收下了,同她说了几句话,笑得很温柔。

等他回过神,陈则言已经走过来了,擦肩而过。

这次看清了,是一封情书。

那晚,易怀临回想当时的场景,女生头发很长,长得很漂亮,带着黑框眼镜,很乖的样子,浑身上下透露着青春的朝气蓬勃。

确实是陈则言喜欢的类型。

放了假,除了陈则言,其他人都在家,易怀临问陈斫:“爸我哥他怎么不在家?”

陈斫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易挽清,说:“小临?则言啊,他非要在学校住,假期也不肯回来,我都说不动他…”

“哦知道了。”易怀临回了卧室,打算给陈则言发消息。

刚发出一条在吗,就显示被拉黑了。

易怀临眨了眨眼,把手机关了机,扔回抽屉里。

再拿出手机已经是三天后了,刚打开就弹出几十条消息,有一条是好友申请,看头像是个女生,他点了同意。

不吃香菜:你好,是易怀临吗?

1:是,你是?

不吃香菜:我是给你情书的那个女生。

1:什么?

不吃香菜:没收到吗?我让陈则言给你了。

1: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晚点联系你。

不吃香菜:好的。

易怀临把手机扔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为什么不给我?

为什么那个眼神看我?

无数个问题洪水般涌入,混作一团,最后这些问题被他抛之脑后。

易怀临执行力很强,从下床到穿好衣服不出五分钟,他太急了,恨不得现在就见到陈则言,什么结果都可以,他只要一个回答。

出了门,燥热的空气涌入胸腔,他吐出一口气,让赵文华带他去了学校。

明知爱他如刺骨穿心。

易怀临承认自己无药可救。

他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抱着一丝侥幸去了学校。

4楼107号。

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易怀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是陈则言的。

陈则言的语气里透着烦躁,说:“我不回去,没事就挂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陈斫来的电话。

电话刚挂断,易怀临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把手机放到桌上,屏幕还亮着,是聊天界面。

“不要说话,你先看。”他抬头,直白地对上那双浅瞳色的眼睛。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

不过五秒,他把手机扔桌上,又转身去了床边,把那封情书放到桌上,声音一贯地清冷:“出去,别来了。”

易怀临当然不,他一步步靠近陈则言,在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下了,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为什么不给我?”

“忘了。”陈则言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易怀临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喜欢,可陈则言从未分给他一个眼神。

“陈则言”易怀临轻声说。

沉默数秒。

“怎么?”陈则言转过切,逆着光,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你还喜欢我啊?”

易怀临站在原地,心却飘忽不定,不敢说一句话,生怕说错,又迎来陈则言的下一句,声音却温柔得像换了一个人:“别闹了,我是你哥。”

你是我哥。

我们没有可能。

违背道德底线的。

那我继续暗恋你吧。

让五年的暗恋继续下去。

喉咙像是被纸团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很想要再靠近一点,再看清一点,怕以后再也不能这么直白地看他,却步步难行。

他手抖得厉害,紧紧握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留下深红的印记。

陈则言慢慢走到易怀临的身前,垂下去的手靠近他的手,一点点地掰开那只紧握的手。

“疼不疼?”陈则言说。

易怀临摇了摇头,松了手。

他妥协了。

暗恋就暗恋吧。

他说:“好。”

“什么?”

“我不喜欢你了。”

他喉咙哽咽,偏开头,忍着颤抖说:“我回去了,哥。”

握住他的那只手也颤了一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最终放开他,像放开手中紧握的风筝线,任由风筝在高空中飘摇不定。

这不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不是你亲口说的狠话吗?陈则言心中质问自己。

“一起吧。”

出校门前,易怀临跟在他身后,突然问:“你真的没有”

话没说完,他听到陈则言说:“没有。”

“好。”

车上,易怀临其中看着窗外,脖子酸痛也不肯回头。

阴沉的天,潮湿的风,拥堵的路段,平缓的呼吸。

车窗被关上,风被隔断,只剩下交融的呼吸声。

暴雨如注,砸在车上,噼里啪啦的,像是砸在了心里,易怀临不再看窗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措的样子被陈则言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他并不喜欢雨天,尤其是暴雨天,甚至是说害怕。

手逐渐收拢,在雷声落下时,倏地一颤。

“怕打雷?”陈则言说。

很突然的一句,让易怀临差点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机被摘下来,陈则言把耳机帮易怀临带上,播放了一首英文歌。

雷声小了很多。

到了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陈则言打着伞,易怀临没法待在后面,就跟在他身边。

回了家,易怀临身上一点都没淋湿,反而陈则言半个肩都湿了。

“你”

“没事,”陈则言低声说,“你妈妈叫你,去吧。”

“好。”

易挽清拉着他的胳膊,轻声问他:“你让陈则言回来的?”

“算是吧。”易怀临皱了一下眉,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小声说话。

“回来就好,过节哪有不回家的,一个人在学校哪行啊。”易挽清把刚烤好饼干放包装盒里,塞易怀临手里,“拿去,你俩吃。”

“他不喜欢太甜的。”易怀临拿了一块放嘴里尝尝。

正常甜度,奶香味很重。

“不太甜,没放那么多糖。”易挽清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好啦,上楼吧,”易挽清推了推他的后背,“我看他全把伞倾斜给你了,你这孩子都没发现,现在赶紧去看看。”

他现在是明白了,他妈妈真的有在努力让这个家像个家。

易怀临愣了愣,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了。”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他走进一步去看,发现没有人,刚要转身就撞进了一个怀里。

陈则言后退一步,手上还拿着毛巾,头发半湿,滴着水,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像是在棉质睡衣里。

“有事?”

他后退一步,易怀临愣在原地,后知后觉,也退了一步,保持距离,“她做了点饼干,让我拿来的。”

目光扫过,陈则言没接受也没拒绝。

“不太甜的,我尝过了。”易怀临欲言又止,怕他推开自己,自觉挪了挪身子,把门让开。

手中的纸盒被拿走,他听到陈则言说了一声“谢谢”,就推门进去了。

门关上那一刻,他才松了一口气。

喜欢一个人,要懂规则,不该做的不做。

陈则言把东西放桌上,顺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坐在床边,接了电话。

“有事?”他说。

江执的声音传进来,有点低哑,像是喝了酒,“没事不能找你?大爷啊。”

“不能,我没空。”

江执骂了一句“操”,又问他:“干嘛呢?这么忙。”

“跟你说话。”

“哦,”那头传来一道绵软声音,更像是在哽咽,“我有事,不说了。”

“哄去吧。”

“快滚。”

电话挂断,陈则言笑了一声。

那个声音是江执他弟的,在哭,声音有点软,说了一句话,没听清,应该是我烦死你了,江执。

江执也不是什么好人。

同类。

手机扣在床上,陈则言随手拈了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确实不甜。

但他后知后觉,易怀临怎么会知道他不爱吃甜?

他到底知道多少?

又喜欢了自己多久?

回想刚才的画面,眼前的人低着头,明显的紧张和害怕,是怕自己拒绝他吗?

那个样子太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狗了,很可怜,让人很想摸摸他,哄哄他。

他发现自己好像,

真正喜欢上易怀临了。

难以控制的感情在此刻翻涌,就像看似平静的海面,只轻轻一拨,就波涛汹涌了

——

2019年5月1日雨

以前并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现在我信了,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喜欢到忘了他是我哥,身体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的亲哥,我不该用爱情去爱他,可我无法用亲情来爱他,我不甘心,但我也不敢,陈则言。

雨还在下,雨点砸在窗户上,沉闷有力的声音不间断,永动机在工作一般。

有人敲门,咚咚咚地响三声,无人应,又三声,脚步声也响起了,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敲门声停了,脚步声也停了,卧室的灯光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她的声音很温柔,雨声都小了几分:“小临,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易怀临随了她,声音也温润好听:“有点失眠,等下就睡,你呢?”

“刚看完电影,一会儿就睡。”

“好,晚安。”

“嗯。”

对话潦潦草草地结束,易挽清刚要转身,就被他的孩子叫住了,她听到易怀临说:“妈,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好,在这里吗?”易挽清很有耐心。

“嗯,很快的,”易怀临点了点头,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你觉得陈则言怎么样?”

“怎么这么说?”易挽清莞尔一笑,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他挺好的,之前是朋友,经常帮助我。”

他听到他妈妈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呢?你们已经有了新的关系,一时间接受不了,对吗?”

易怀临点了点头,说“是”。

易挽清说:“总要适应的,我们都要给彼此一个时间,不要太难过,你们都一样。”

易怀临沉默了,他想问,如果我喜欢他呢?

但他不能问。

“我知道了。”

“去休息吧,不早了。”

“好。”

易怀临没关门,看着易挽清走后才松了一口气,余光扫了一眼隔壁没关严的门,垂下去的手蜷缩了一下又放松,最终还是回了卧室。

他站在窗前,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重重复复,直到十个电量全部耗尽,手机关机了。

“快关机了,没事挂了。”陈则言关上了门,把手机放床头柜上,把衣服脱下来,换了睡衣,“这么晚不睡,你有病?”

“心情不好啊?”江执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跟我欠你八百万一样。”

陈则言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我回家了。”

“你爸把你说服了?这么厉害了。”

“没,他来找我了,”陈则言似乎没打算瞒着,“我每把别人给他的情书给他。”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半晌才悠悠传来一句:“你为什么?”

“不知道,我他妈也搞不懂我自己。”陈则言也点燃了烟。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江执很短地笑了一声,“你要不要听听?”

“我知道,我不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那边来了兴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安静了,他说:“我这么跟你说吧。”

“咱俩认识了五六年了,我真没见过你为了一份感情这么犹豫,就当初闻宇那事,你不是说断就断了。”

闻宇,跟陈则言认识四年,关系很好,不说形影不离,那也是经常在一起了,因为闻宇家庭没那么好,基本上他看上陈则言的某件东西,只要一句哈或一个眼神的事就到手了,就算不说,陈则言挥挥手让他带走。

没想过他会有其他的心思,直到高一那年陈则言生日聚会那天,陈则言抽空去了趟厕所,刚出来就被堵回去了,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清了那个人是闻宇,没多想而是推开了他,说:“你喝醉了,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我没醉,”闻宇话音刚落就再次去上,紧紧搂着陈则言的腰,“阿言,你旁边那个认识谁?你为什么这么照顾他?还替他挡酒,怎么不看我一眼了?”

各种问题抛出来,陈则言还没来得及消化,后背就狠狠撞在隔板上了,紧接着,脖子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

他猛地推开趴在身上的人,一拳砸了上去,攥住闻宇的衣领,冷声道:“你他妈疯了吧,恶不恶心?”

“陈则言,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你的照片我全都有,我晚上还会”他不继续说了,而是笑了。

“我操你妈。”

拳头还是砸在闻宇的脸上了,门被人撞开,闻宇被压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挨着拳头,笑着笑着就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陈则言被拉走了,他被人带出去了,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继续说。”陈则言起身去了窗前,打开窗户。

“不说他了,我嫌恶心,”江执又说,“你不觉得你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不知道。”

“”

“上次聚会,他亲你,我看到了。”

“嗯。”

“你没拒绝,而且在聚会上你一直看着他。”

江执突然抛出一个致命问题,他说:“不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接受他的亲吻,为什么要目光独属于他?”

“而且那个人还是男的,和你同性,我一直以为那件事后你就恐同了,直到看出了易怀临的不对劲。”

问题,陈则言回答不上来。

为什么?

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道难解的问题如枷锁禁锢着他们。

——这深切的爱和血溶于水的关系就是他们难解的问题。

如果可以,他也想平静地去爱一个人。

但是不可以,陈则言只是说:“我是他哥。”

“但是,爱是没有界限的。”

“不为我考虑,也要为他考虑吧。”

陈则言很轻地笑了一声,把烟捻灭,关了窗,“我他妈也不想当他哥啊。”

我说出的每一句话,到头来都封住了我的本意。

“但不能否认的是,你喜欢他。”

“随便吧。”

“你不打算说了?”

“不说。”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像说什么也不好,不如不说了。”

我爱你太深,所以没法不笨拙。而且我越是爱你,就越不会和你讲话。2

江执不再说什么,而是沉默。

电话谁也没有挂断,是手机关机了。

刚一开机,手机弹出几十条消息,震动个不停。

最新一条是三分钟前的消息,张正扬来的:怀临,你帮我给陈则言打个电话呗。

张正扬:不用了,他回我了。

他被要邀进了一个群里,一晚上没看,已经99+消息了。

点了免打扰。

一夜没睡好,今早九点才醒,他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拿着玄关处的伞出门了。

他昨晚看到了两只猫在别墅院子里吵架,声音不小,吵了没几分钟就打起来了。

这会儿,他想看看那两只猫还在不在,有没有在院子里躲雨。

下去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完事后,雨都停了,他刚收了伞,想要回去,一只圆滚滚的奶牛猫翻进来了,没站稳,摔进了养的花盆里。

易怀临看它不动了,把伞一扔就跑过去了,把猫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小猫应该知道他是个好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甚至蹭了蹭易怀临的胸口。

易怀临放下戒备,摸了摸它的四肢,好在都能动就放心了,又拎起来看了一圈它的身体,没伤。

过了几分钟,奶牛猫从他怀里跳出来,开始慢悠悠在花草上走,像个护花使者。

照它这样。应该是个常客,易怀临来了兴趣,就现在原地看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回了别墅,再出来是端着一个塑料盒,里面装着一点吃的。

“没猫粮,你将就一下,一会儿去给你买。”

“易怀临,不许摸它。”身后传来陈则言的声音。

“它不抓人,”易怀临没转头,闷声说,“好吧,不摸了。”

易怀临说:“你被他抓伤过?”

陈则言说:“没有,差点。”

“好吧,我觉得他挺乖的。”

“回去吧,别看了。”

“好的。”

陈则言把东西放玄关柜子上,换了鞋,去了厨房,“阿姨请假回家了,我做饭,你吃什么?”

“都可以。”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没有吃过陈则言做的饭,他想试试。

曾经幻想的事情,也在此刻实现了,靠着这层关系。

未来,他们会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过节,一起跨年,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的事,但都是靠的这层关系。

易怀临不想要了。

我们所感受到的情感并不会改造我们,但是会让我们有那种想要改变的念头。3

他想改变,想告诉易挽清他喜欢男人,准备的来说是他喜欢陈则言。

可是他不敢,一个字也不敢说。

如果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陈则言?

他会说是。

如果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他会说不是。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陈则言是哥哥,再去问你是不是喜不喜欢他?

他会沉默,最后摇头否认。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像一个长辈,易怀临想:他真的在努力成为一个哥哥。

“哥,需要我帮忙吗?”他还是走过去了,说了这个称呼,以为这样能遮住他的喜欢。

陈则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说:“把菜洗一下,在案板上。”

“好。”

两个人挨得不远,一举一动,余光都能看到。

“好了,”易怀临还不想走,又问:“我切菜吧。”

“不用,别伤着。”

“好。”

易怀临还是被打发走了,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哥,我能去喂猫吗?”他主动找话。

没有回应,正当他以为陈则言不想理自己时,陈则言端着面出来了,去吧,快点回来,一会儿就凉了。”

陈则言已经坐桌上,拿起筷子了,易怀临又变了主意:“我吃完饭再去吧。”

陈则言嘴角微扬,笑得并不明显,没再说话。

饭后,易怀临又主动要去洗碗,陈则言同意了,却倚着门框看着他洗碗。

两个碗,两双筷子,六分钟才洗完。

“易怀临,我能看出来?”陈则言声音很冷。

“什么?”易怀临佯装不懂,“你能看出什么?”

“你觉得呢?”他直直地盯着易怀临的眼睛。

易怀临偏开头,说不知道。

上了楼,关了门。

陈则言出了门,两只小猫还在,他把猫盆放在地上,看着两只猫吃饭,吃完才拿着猫盆走的。

他知道易怀临喜欢猫,而且很想养。

易怀临之前提过一次,不过他家不让养,之后再也没提过。

——

2019年5月2日阴

我怀着无限柔情,永远爱你,但我的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向你道出了。——纪德《窄门》

晴天,天空是深蓝色的情书,骄阳是落款的署名。

易怀临站起,看下小猫吃饭,一动不动的,比猫还要乖。

陈则言在二楼阳台上刚打完电话,不经意间看到了他,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

为什么会喜欢他?

——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没有人像他一样,短发时清爽利落,天热时会把刘海理到后面,露出白净饱满的额头,在操场上挥洒自如,晶莹剔透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拥有蓬勃的生命力。长发时温柔乖顺,天冷时带着白色口罩和围巾,微分的刘海被寒风吹得凌乱,就在发尾扎个小揪,漂亮得独具一格。

他身材颀长,标准身高,身材精瘦,长得白净,头骨圆润,脖颈修长,锁骨漂亮,眸色黑亮,哪里都漂亮,哪里都动人。

夏天给人清凉的感觉,像是被冰镇的热带水果,穿着白衬衫干净纯粹;冬天给人温暖的感觉,像是温暖的小火炉,穿着暖色的棉服不臃肿反而板板正正。

善良,会帮助别人,哪怕自己不方便,会尽力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的感受,会喂养流浪猫……

唯易怀临,他纯粹又干净,把美如此具象化。

离城到了五月份,气温飘忽不定,时而燥热难耐,时而气温骤降,易怀临穿着白t恤,抬着头,抬起手,虚虚地拢在一起,框住太阳。

让人不忍心打破这个画面。

转过身继续看着吃饭的小猫,易怀临笑眼弯弯,泪痣都那么可爱。

没忍住,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等它们吃完饭,易怀临蹲下来,摸了摸两只猫,“你们好胖啊。”

奶牛猫跟精神病一样,突然一跳,歪着脑袋看着,另一只狸花猫没什么反应,甚至露出肚皮让他摸。

“不可以摸它肚子,挠人。”陈则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突然说了一句。

易怀临说:“可是,是它主动露出来的。”

陈则言并没有看到,不太相信,毕竟自己第一次就是因为摸了狸花猫肚子,打了狂犬疫苗。

“那也不可以。”

“哥”

“等熟悉了就可以了,听话。”

陈则言低头看他,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垂在脖颈处,很想摸一摸,刚伸出去的手又收回去了,“回去吃饭。”

“我不饿。”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乖乖起身了。

陈则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几分钟后,易怀临已经坐在餐椅上了。

“不能不吃早饭,吃一点也行。”

易怀临咬了一口面包,闷声点了点头。

“哥,你不吃吗?”易怀临有些迷惘地看他。

“不吃,有点事,”陈则言很轻地抓了一下他的后颈,“吃完再去看猫,知道没?”

“知道了,”易怀临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哥你去哪里啊?”

“去接朋友,你去吗?”

“不了。”

陈则言走了,他还没吃完饭,吃不下了,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又想到这是陈则言做的早饭,还是一点点吃完了。

“刚才你叫他什么?”易挽清做到桌前。

“哥。”

易挽清没没什么反应,轻声应了一句,看到桌上多出了一份早餐,问:“你做的吗?”

“不是,他做的,这份是你的。”

“好。”

陈斫这个点已经去了公司,没有他的份。

易怀临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并不多,假期一般都是闭门不出。上午易挽清说有事出去了,晚上才回来,陈则言也发了消息说晚上回家。

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两只猫。

他把易挽清养的花浇了水,喂了两只猫,完成了学习任务,一整个下午都无事可做,在没来到陈家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没那么难过。

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摸摸小猫,看着它们睡觉和玩闹也是挺有意思的。

下午四点,陈则言来了消息。

a:晚上不回去了。

1:好。

他蹲在太阳底下,盯着屏幕发呆。他给每个人都备注了名字,唯独陈则言是a,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在通讯录里面字母a排在第一位,陈则言在他这里排在第一位,置顶也只有他一个人。

a:在干什么?

易怀临回了神,回他:看猫。

a:一个人?

还能有谁呢?易怀临有些郁闷,就没有秒回他,过了一分钟才回的消息。

1:嗯嗯。

1:【猫猫发呆】

怕太敷衍,还挑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

陈则言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嘴角噙着笑。

这个表情包太像易怀临了,眼睛又大又圆,黑亮亮的,很乖很可爱。

赵颂祺凑过去看,问他:“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陈则言关上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看错了。”

“我只是近视,不是瞎了。”

“没笑,看的猫。”

“你家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了?”

“我家的,不是我养的。”

“哦,收养的呗,我差点没听懂。”

陈则言没接话,喝了最后一口酒,转移了话题:“你带打算待几天?”

“不知道呢,半个月吧?我姥爷不是去世了么,我妈一时半会儿不回回去的。”赵颂祺脸上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平平的。

陈则言跟他从小就认识,那怕高中他出国了,二人联系渐少,也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

不巧的是,陈则言不会安慰别人,缄默不言。

赵颂祺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你,这脸色比我还难看。”

“不喝了,出去吃饭,”陈则言起身,拿着手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走。”

“这就走?行行行。”赵颂祺顺着他来。

赵颂祺说:“打车吧?远吗?吃什么?”

陈则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网上约车,快了,不远,有什么吃什么。”

“哦,那……”

“闭嘴。”

“不行,你让我说完,不然我憋得慌。”

“说。”

“你不回家了?”

“回家,你跟着我一起回去。”

“我住酒店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你那才是麻烦吧?”陈则言轻轻弯了一下嘴角,“上次喝酒回家没少被骂吧?”

“我靠,你够了,”赵颂祺一想起来就觉得丢人,“都他妈怪你,我就出个国,你非得让我喝酒,我回去没被我妈揍一顿都是好的了。”

陈则言笑了笑。

“笑屁,是那辆车吧?司机看着咱俩呢。”

“嗯,走吧。”

易怀临一个人在家的,下午接到易挽清的电话,说是跟陈斫出去吃,让他跟哥哥不用等他们了。

可是他们都不在家。

他会做饭,但是一个人就不想做饭了,也没多饿,索性不吃了。

一个人抱着猫在客厅看电影,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一点,这时候门来了,他没去看,直到灯被打开才扭头。

“易怀临?”陈则言换了鞋,问他,“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站在陈则言旁边的那个人也换好了鞋,跟着他哥一起过来了,易怀临莫名的紧张,“我现在去睡。”

“没事,吃饭了吗?”陈则言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头扫了一眼窝在易怀临怀里睡觉的猫,“你带进来的。”

易怀临呆呆地看着怀里的猫,像是在思考问题,过了几秒,眼睛动了一下,目光转向陈则言,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则言对他笑了一下。

“我……不应该把猫带进来的。”

“还有呢?”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很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怕陈则言会烦他,再一次道歉,“对不起,陈则言。”

赵颂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陈则言,忍着笑,说:“别欺负他了,你真混啊。”

“好了,没事了。”陈则言转移话题,“这是我发小,赵颂祺。”

赵颂祺这人嘴贱嗖嗖的,手也欠,摸了一下易怀临的头发,笑道:“你就是易怀临吧?陈则言的弟弟。”

“嗯。”易怀临悄悄地躲了一下。

陈则言冷冷地剐了他一眼,没说话,示意赵颂祺上楼。

“你去吧,我还不困。”赵颂祺脑子一热,说了这句话。

“是吗?”陈则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也不困。”

易怀临:?

“那个我那我走?”他把猫抱起来,准备出门,又被陈则言卡了一下手腕,听到他说,“不用,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赵颂祺问他。

“随便找的,恐怖片,”易怀临不太想挨着他,偷偷往陈则言那里挪了挪。

赵颂祺说:“你看多少了?可以重播一遍么?”

“看完开头了,可以的。”他乖乖拿着遥控器,进度拉回最开始。

他夹在两个人中间,进退两难,余光瞥见陈则言,这人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没做出发言。

“一个人在家看的?”陈则言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轻到赵颂祺都不会听到。

“嗯,你们都不在家,”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两只猫。”

“一个人在家待了多久?”

“十点左右就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则言要问这么多问题,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易怀临像是突然被拿掉电池的小机器人,一动不动地,呆呆的,不愿意回答,过了一分钟才说:“没有的。”

然后,陈则言就不再理他了。

易怀临局促不安。

2019年5月4号晴

一个人在家好无聊,他们都很忙,只有我,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陈则言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我很开心。

他越来越像一个哥哥了。

开头突然冒出一张鬼脸,血肉模糊,眼球已经没了,呼呼冒着血,舌头拉得很长,发出一声惨叫,伴随着赵颂祺的嚎叫。

“卧槽——!这他妈的什么啊!!!!啊——!”

易怀临本来还在发呆,被他这一声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又被人紧紧缠住。

“你松开。”他不轻不重地挣扎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松开手,说了句对不起,就一个人缩到角落继续看。

又菜又爱看,这人胆子特别小,还特别喜欢看恐怖片,每次都吓得一宿不敢睡。

陈则言一向不爱看电影时说话,他又是个话痨,只好拉着易怀临说话分心。

“你跟阿言认识多久了?之前关系很好吗?”

“记不清了,”易怀临记得很清楚,但是不愿意说,推了推抱着他胳膊的人,“之前一般,同学关系。”

“你抱的太紧了,赵颂祺。”易怀临忍不住抱怨,求助似地看向旁边的人。

那人根本不分他一个眼神。

赵颂祺吓得捂住眼睛,就是捂不住嘴,说:“哦,我比你哥还大几个月呢,你不应该换个称呼?”

“不知道。”

“叫声哥哥,听听。”

易怀临好烦他,这人太粘人了,还爱逗弄人,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颂祺,松开。”

“哦。”

看到一半,赵颂祺脸都黑了,眼瞅着要哭了,拉着陈则言就走,嘴里嘟囔着:“去他妈的,傻逼电影,吓死我了,不看了!”

“你先上楼,知道我的卧室吧?”陈则言反握住他的手,拍了一下。

“行行行,知道。”

陈则言附身把易怀临怀里的猫捞起来,放到了院子里,回来时洗了手,进了厨房。

“哥你不上楼吗?”易怀临也过去了。

陈则言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酸奶给他,“先喝点,我去给你做饭,意面行吗?”

“不用,不用做了,哥。”他拉住陈则言的衣角。

“为什么不吃饭?”陈则言没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不想做饭。”

“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还好,习惯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带你一起出去也没事。”

“我不知道。”

陈则言没让他走,而是让他站到一边,时不时说几句话:“看了几部电影?什么类型的?”

“三部,恐怖和悬疑。”

“一个人怕吗?”

易怀临和赵颂祺一样,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怕是肯定的,就是因为害怕才不敢上楼的,也是因为害怕才一直抱着猫的。

这会儿是缓不过来的,所以陈则言才一直跟他说话,让他分心。

“没关系的,你在我就不怕了。”易怀临温温吞吞地说。

陈则言很想问问他,怎么说话这么直接?

“好了。”

端着盘子去了餐厅,对面就坐着陈则言,他有些不好意思吃,又不能也不想让他走,于是慢吞吞地吃饭。

“经常这样吗?自己在家的时候。”陈则言突然问他。

易怀临咽下嘴里的东西,“嗯”了一声,多说了一句:“一个人做什么都没兴趣。”

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仿佛无所谓,其实陈则言知道,像易怀临那样敏感的人,根本不是无所谓,只是一直这样,无法改变,已经接受了。

他干什么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黑亮的眼睛总是湿漉漉地看着你,眼巴巴的,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哄一哄他。

陈则言很想抱一下他,跟他说不难过,又不能这么做,只能克制着这个念头,淡淡地“嗯”一声。

易怀临点点头,很乖,他已经很满足了,喜欢的人能一直在自己身边,是他这辈子都不敢想的。

他主动把餐具洗干净,回来时看到陈则言还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没事,”陈则言像个哥哥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你哥,都是应该的。”

低垂的睫毛轻颤时,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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