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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理智下

 

又是一番水深火热,不明白几千年了为何大夫还找不出不刺激伤口的药物呢?非得让患者伤上加伤吗?

一切处理妥当後,纳月扶我坐起,角落的隐隐一动不动,我却依稀能感到他的焦虑。

「隐隐。」

我喊他,他一个箭步回到我跟前,单膝蹲地、仰问:「伤得重吗?」青冥族出事後,我和隐隐相依为命,他不再疏远我,彷佛回到了童年的亲密,也算得上因祸得福吧。

「很快会好的,王g0ng不安全,你回去吧。」

隐隐迟疑之际,纳月突然开口:「你果然是偷偷潜入王g0ng的不法之徒,你们到底是谁?」

我笑问纳月:「好奇了?不怕满足好奇心後没了命?」我不禁调侃不再谨小慎微的她。

纳月道:「我见到了你的同伴,早就剑悬颈上,问了才不吃亏呀。」此情此景她还能谈笑风生,胆子挺肥。

我瞥了隐隐一眼,心生藉口,道:「他是未来夫婿,想我了所以进g0ng看我,就是这样。」

「你觉得我会信?」

「你只需要一个理由,真假又有何妨?」

「不怕我说出去?」纳月很聪明,知晓我愿留她一命。

「你会吗?」我握住她的手,假装利用温情攻势,实则探知她内心想法。

「暂时不会。」是真心话,她心底相信我是善良之人,可若她发现我存害人之心,她会不惜代价让我绳之於法。

留下纳月的命一方面是我不想牵连无辜,要是杀了她,我和n杀我族的巴夏王有何区别?另一方面我在g0ng中孤立无援,纳月在此生活多年、颇受汐娘信任,我需要盟友,她心细又聪慧、有识人之明、更懂分寸,经过数月的相处,我有自信不会看错人,我用冥术探过她的心语,眼下她仍倾向帮我,将来若她变卦,再来考虑是否除去她便是。

「隐隐,你快离……。」一回头,隐隐呆若木j,黝黑的肤se也藏不住满脸通红,他这是怎麽了?我同他说话,他置若罔闻,手在他眼前挥舞也彷佛看不见,我道:「隐隐、隐隐?怎麽忽然傻了?」

纳月掩嘴窃笑,道:「我有办法。」纳月倒了一小杯水,狠狠泼在隐隐脸上,隐隐这才回神。

他擦去脸上的水,慌张问:「你说、说什麽?」

我道:「我说你快出g0ng吧,这里危险。」

隐隐道;「我下次再来。」

我加重语气道:「不许再来,都跟你说危险了,要来就堂堂正正成为侍卫进来。」

「……。」隐隐默默转移视线,这家伙每次心虚便不敢瞧我。

我伸手拍在他两边脸颊上、y是将他的脸转回我这面,道:「苏隐隐,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清、清楚了!」隐隐连忙挣脱我的双手,跑往门边,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他随即消失无踪,一切回到原样,好似他从未来过,我双手手心还残留他的温度,方才他的双颊又红又烫,不是病了吧?可千万别因为病了影响行动而被抓个正着才好。

纳月关上隐隐匆忙离开时忘了阖上的房门,她老是偷笑、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究竟什麽好笑?也不像捡回一命的庆幸笑容呀。

「你笑什麽?」

「你真不该扯那无聊的谎。」

「谎?」

「未来夫婿啊。」

「说清楚点。」我听得糊涂。

「你朋友都面红耳赤成那样了,你还不懂?」

「隐隐?」

「你这人啊,jg明的时候是真jg明,愚钝的时候也是真愚钝,平时你总一副洞悉人心、无所不知的样子,却看不清身边人的心意。」我是天生的心语者,洞悉人心理所当然,但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知的唯有苍穹。

「你在提醒我身边有背叛者吗?」纳月很聪明,莫非她看出异常?

纳月无奈眨了眨眼,道:「嬁奴,你太理智了,假如你不那麽理智,兴许能知道更多事。」

「我就是知道太多,才必须理智。」

犹记从前我尚未学会控制冥术之时,与我接触的所有人心中想什麽、看见什麽皆会不由自主钻进我脑海中,他们害怕我得知秘密,殊不知我b他们更害怕听见别人的心语。

人心藏着很多东西,我见过有人广施善心、亲人如亲,也见过有人nve杀猫犬、欺凌妇幼,好的、坏的,我无法选择,当我晓得背後藏刀之人可能就在身旁,我开始恐惧、开始逃避,好长一段时日我不敢与人近身相处,我怕不经意又读取不该知道的事情。

渐渐地,我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做事都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而那理由或许是我们想破头也无法理解的,我不再去思考为何他们要这麽做,该做的是平静去看待事实。

纳月说我太过理智,理智正是多年来我从经验累积而成的自救良药,只要我不再感x面对这个世道、少去感受他人的情绪,所受的冲击也会相对微小,当然这不代表我要屏弃作为人的情感,不过是让我在风雨飘摇的道路上撑起一把伞、不致於淋得寒心彻骨。

阿锦州被灭後,我一直在问巴夏王为何要屠我族人、为何追求长生而罔顾人命,家破人亡的悲伤使我忘了曾经的感悟。

是啊,他的理由根本无关紧要,那也并非我该探索之事,重要的是他确实做了这些恶事。

仔细想来,我心心念念要对巴夏王寻仇,却未想过实际该怎麽做,他追求长生,杀他是复仇最简易之法,但未免太便宜他,作为一国之王,除了si亡,最忌讳的便是被人夺权、王位易主,若他将他拉下王位,取他的命何难之有?

巴夏王必杀,可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继承巴夏大业,万一下任巴夏王又是个草菅人命的货se,会有更多人遭遇青冥族的厄运,七王子适合吗?不,对手足都能下狠手,岂会ai民如子?

巴夏王十四位子nv当中,王子仅剩三名,其余的或是没有继承权的公主、或是早早夭折,说起来这些夭折的王子保不定也是遭人毒手才不幸离世,十四王子能苟活至今实属不易。

四王子言冉是何种脾x呢?他会是君主之材吗?

等等,我既身在猗桐g0ng,何不扶持十四王子?苍穹虽不庇护青冥族,祂让我来到猗桐g0ng是否便是要我选择十四王子?他是个实诚的孩子,心思也纯良,若他成为君王定不会像如今的巴夏王残暴无仁,可正因他良善,才不忍将他卷进王廷诡谲风云中,何况这条路上荆棘遍布,怯懦的他能否承受还未可知。

我脑中闪过十四王子伫立桥上的画面,他对未来充满绝望,甚至不知何时会中了暗招而亡,他早就身在争储之路上,从他出生那刻就没了回头路,因此一再成为他人目标。

自古一人称王,手足最先遭殃,寻个由头囚禁兄弟一生、处si兄弟的大有人在,即使十四王子活到那时,谁能保证他安度余生?

我不想他si,他也不该si,真要选择一人坐上巴夏王位,我宁愿是十四王子。

但……我能做到吗?我不谙政治,十四王子又毫无实力。

不,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必须做到,为了逝去的族人、为了将来我们能昂首挺x活在天光下、为了不再有人无辜受害,我必须做到。

我要让十四王子坐上王位、我要让巴夏王亲眼看着亲生儿子夺走他的一切,如同他夺走我的一切,这才是我渴望的复仇。

受鞭刑後半个月,背上伤口大半结痂、又乾又痒,我忍着不去挠它,奴婢能用的伤药已非上等,再去刺激伤口肯定留疤,届时与立果换回样貌,身上的伤会跟着回到我的身t吗?万一不成,她发现我将她的背弄成这鬼样子,我的下场绝对b现在惨烈百倍不止。

一日,十四王子趁着汐娘外出溜到我房中,他带来各式各样的药物,把能拿的全给拿了,篮中装得连盖子都阖不上,他有些愧疚,认为连累我受罚,其实本就与他无关,那日带他出猗桐g0ng是我的计画,奴婢拐骗王子理应受惩,换成我是汐娘也会做出同样之事,遑论十四王子处境艰难,再重的惩罚都不为过。

「多谢十四殿下心意,您还是别久待了,汐娘姑姑回来发现您不在书房用功可不好。」

「汐娘去见奚贵妃,不会这麽快回来。」

「又见奚贵妃,太频繁些吧。」

贵妃奚氏乃七王子生母,巴夏王沉迷长生之法、不顾g0ng中事,眼下又无王后,这位奚贵妃说穿了便是无王后之名的内g0ng之主,她能视十四王子苦境不理,想来也非什麽贤德之人,嫔妃与王子一脉同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奚贵妃独宠七王子、打压其他王子是情理之中。

若是十四王子的生母仍在世,奚贵妃传唤她去冷嘲热讽、刻意刁难都不稀奇,可汐娘只是一介g0ngnv,即便是十四王子n娘、位阶高些,断不至於劳驾奚贵妃隔三差五唤去教训吧?莫非奚贵妃意yu除去十四王子身边最得力的汐娘?假如没了汐娘替十四王子瞻前顾後,怕是很快他便会见他母妃去了。

十四王子面露担忧,他虽心善、脑子却不糊涂,利害关系看得明白,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细思过。

「您担心汐娘姑姑?」

「七王兄受父王之命在外攻打西羌部落,贵妃趁此空隙替七王兄清扫绊脚石实属正常,汐娘一向护我,贵妃必定晓得杀我须先杀她。」十四王子焦虑地不停搓手踱步,每每贵妃派人传唤汐娘,他总寻藉口不让她去,无奈贵妃名头压着,他力不从心,他道:「嬁奴,我真的很怕,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替他倒了杯水,稍加安抚,後问:「您把这份不安告诉汐娘姑姑了吗?」

「汐娘总说她会处理,让我安心。」

长辈过度保护容易导致孩子一无所知、一窍不通,其实他们只想给孩子一个安心成长的天地,可在王g0ng这等凶险之地,汐娘的ai子之心是把双刃剑,一朝不慎、自受其害。

回忆起在神殿的日子,朝云长老和各位祭司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所以我才在失去庇护後摔得那麽重,反观隐隐自幼艰苦受训,逆境中他亦能昂首站立,苍穹之下,没有永恒的生命、没有不解的羁绊,一切总有消逝之日,汐娘无法永远陪伴十四王子,便该让他学会承担,可惜舐犊情深蒙蔽了她的双眼。

十四王子不缺聪慧,纵然他尚不及其他王子出se,给他时间会慢慢跟上的,主要是他x子太过温和,我想将他推上王位不能仅是一厢情愿,非得让他有一争高下的心不可。

「十多年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您还没过够吗?」

他捧着杯子,苦笑道:「不想过也无可奈何。」

「世上没有那麽多无可奈何,全是自己选的。」青冥族被灭,我可以选择接受这无可奈何的命运,从此躲藏、苟活一世,但我不愿如此,我不信什麽无可奈何,前路再茫然,踏上了终会看清。

「我没得选,我从没选择。」

「你可以!你可以选择坚强、选择保护汐娘、选择反击!」

「……嬁奴……。」十四王子瞠目结舌望着我,定是我太激动吓到他了,连敬语都抛之脑後,我不该这般激进,说服他争储之事不可急躁。

我立即下跪赔礼,道:「十四殿下恕罪,奴婢失言。」

他没有让我起身,沉默良久後从板凳起身、蹲在我身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一旦我有了异动,不单保护不了任何人,反倒会失去更多,弱者的反击看在强者眼中只是一种愚蠢的笑话。」

十四王子的一番话让我很是意外,一直以为他年幼单纯,殊不知他早已思虑万千,是呀,他自幼长在g0ng中,明刀暗箭受得还少吗?狗急都会跳墙,他岂会不曾想过雄起反击呢?不过是顾虑太多,放弃了。

我不该低看他,他远b我想像得更加聪颖、更加细腻,不可再将他视作孩童相待,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g0ng中的孩子则是早早学会g心斗角、真意内藏,将来若想利用他须多加谨慎、严防冒进。

回想那日我引诱他离开猗桐g0ng那般顺利,并非我舌灿莲花,而是他自愿如此,我得再找机会探探十四王子的心语,上回我一门心思放在他与七王子的恩怨,未曾深探他的想法,知己知彼方能有的放矢,不只要了解敌人、手中的刀我也得0透。

十四王子往房门走去,一脚跨出门槛又伸了回来,他没有回首,背对着我问道:「知道为何汐娘怀疑你、我却仍然亲近你吗?」

他果然明了汐娘与我的纠葛,汐娘应当提醒过他,如他所言,他非但不防备我,反倒与我无话不谈,着实异常,原以为他纯真,今日方知是我识人不明,这g0ng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小瞧,他这麽问是想试探我吗?

「不论您信不信,我绝不害您。」

他没有回答、没有停留,徐步远走。

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让我如此看不清,他一名十二岁的孩子究竟藏得多深,多数时候他天真无邪,偏偏偶露深沉,这种反差令人难以捉0、令人心怀不安。

休养半月,尽管伤口未癒,身为奴婢可没权利在床上躺到全然无虞。

一日,我清点好分送猗桐g0ng的食材後搬入厨房,我将沉甸甸的大米倒入缸中之际,纳月端着托盘正好进来,她连忙放下托盘帮我一把,我们一同把蔬果放到架上,看着送来的柑橘我才想起冬日已至,十月初的天气不算太冷,还残留秋季气息,但再过不久这身秋衣就不够御寒了。

「这柑橘也太差了,乾扁得像放了数月,是g0ng人刻意刁难十四殿下吗?」手中的柑橘放在集市定然半个都卖不掉。

纳月道:「不只猗桐g0ng,各g0ng都是这样的,你瞧,除了柑橘,其它蔬果状况也都不佳。」确实如此,萝卜个头极小、叶菜皱烂、连最常见的大葱也只送了损伤严重的零星几根。

「采办的g0ng人做事未免太散漫了。」

「与人无关,是旱灾。」

「旱灾?」

「从开春起,今年一滴雨都没下过,作物怎能长得好?g0ng中有这些已经很好了,我听闻g0ng外为了抢夺粮食乱得不行。」今年我老想着自己的事,全然没留意竟已十月未曾降雨。

「的确不是人力能控制。」人民为了一口饱饭而生纷乱,巴夏国仍出兵攻打西羌部落,战争劳民伤财,此等景况难道不该以人民为先吗?巴夏王实在失德。

「年初青冥族叛乱,王上派兵剿灭阿锦州,有传言这场旱灾是苍穹大神因失了青冥族供奉而惩罚世人。」听见我族之名,我的心不禁震动。

我不再信仰苍穹、不再信任所谓善有善报,道:「苍穹若顾念青冥族,岂会眼睁睁看着阿锦州沦陷?」纳月望着我、眼神清澈,她在观察我,糟了,我刚才的失言是否让她察觉端倪?这麽多日子过去了,想起族中惨事我仍心中难平,频频无法自控,再不改正,必会成为我的最大隐患。

我心虚转身忙活其它工作,纳月收拾起托盘上的碗盘,闲谈道:「你听过青冥族大祭司锦尘之名吗?」

「自然听过。」她为何突然提起大祭司?

「扫荡青冥族後,大祭司被带回王都,外人以为她和残存族人皆关在天牢,其实她被藏在g0ng中。」这事我和隐隐已从王廷官员身上得知,但此事极为隐密,纳月从何得知?难不成她见过立果?

「有何根据?」

纳月一抹微笑挂在脸上、自信不已,说道:「我猜的。」

「猜?」

我想追问,她随即转移话题:「十四殿下近来食慾不佳,饭菜都没动几口,我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她不再理会我,整理好碗盘便去请太医。

她一副x有成竹的模样,显然十分确信立果在g0ng中,她说是猜的,何意?要是我能不须与人碰触即可读取心语,便可立即得到答案了。

纳月提及旱灾倒让我有了个主意,当晚我便写了一封信给隐隐,让他大肆散布旱灾源於青冥族被灭、未行祭祀仪典一事,并谎称要解旱灾必得大祭司亲祭苍穹大神,旱灾致使百姓苦不堪言,他们若听闻有解决之法,势必要求巴夏王释放大祭司,民怨最是可怕,巴夏王不可能杀光百姓,为平众口,他只能让步,不过估计他不会这麽轻易放过立果,我也不会天真以为这就能救出她,我求的仅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立果的机会。

在隐隐等族人的努力下,不出一个月消息便传遍巴夏国,身在王g0ng的我也时常耳闻g0ng人讨论此事,我有预感,不久便能与立果重逢。

「人说青冥族大祭司年仅十八,是世上唯一能与苍穹大神g0u通之人,可厉害了。」猗桐g0ng的g0ngnv、太监聚成一圈,吱喳碎言。

「不只厉害,人家长得老美了,我有个表亲前两年曾去阿锦州的神殿祭拜苍穹大神,他告诉我那回正巧见到大祭司,她身穿白裙红袍、一头黑鬒鬒的长发、豆腐般的白皙脸蛋,就是可惜年纪小,再长个几年肯定b娘娘们都漂亮。」

「果真是受到苍穹大神眷顾的人呀。」

「长得好看也没用,大祭司不能嫁人的吧?」

「当然不能了,大祭司是神职啊,一生都得奉献给苍穹大神的。」

「大夥都说今年旱灾是因为苍穹大神生气王上灭了青冥族,是不是真的只要大祭司好好供奉苍穹大神就能下雨了?」

「是呀是呀,青冥族一向只顾供奉苍穹大神,突然就说他们谋反,我就觉得奇怪呢,说不定青冥族是冤枉的,苍穹大神替他们抱不平啊。」

「呸呸呸,别胡说,这让外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

我一边摘菜、一边听着他们闲话家常,心中很是满意,本想散播谣言迫使巴夏王将立果带到众人眼前,结果却出乎意料,不仅苍穹得不到青冥族祭祀而致旱灾的说法深入人心,更有越来越多人对青冥族叛乱的罪名起疑。

再过一阵子便是元日,往年我族总在元日举办祭祀大典,巴夏王会在那日要求立果主持祭祀吗?阿锦州神殿毁於战火,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回阿锦州祭祀,多半还是会在王g0ng搭个祭台做做样子、聊表心意吧。

纵然巴夏王愿意让立果祭祀苍穹,她身旁守卫定少不了,我该如何近身与她接触也是一个难题。

沉思之际,一旁熬药的纳月开口问我:「你在想什麽?」

我随口一扯:「想十四殿下的病何时会好,太医今日看诊後怎麽说?」

「说是t虚,补补就好。」t虚?十四王子前段日子还jg神奕奕,转眼成了病秧子,这两天甚至卧床不起,怎会是t虚补补即可?

「你信吗?」

纳月表情凝重,走到我身边、轻声道:「怕又是一支暗箭。」

「猗桐g0ng人少,不难查。」十四王子少出猗桐g0ng,八成是自己人所为,太医说话不实,得先确认十四王子的病情,我道:「纳月,你帮我引开汐娘姑姑,我去瞧瞧十四殿下。」从前在神殿我学过医术,虽说只是皮毛,总b那不可靠的太医好,十四王子在g0ng中无所依凭,只能自救。

「好。」她一口答应,毫无半分犹疑。

我打趣她说:「这麽信我?万一我是凶手,你万si莫辞啊。」

「你的目标不是十四殿下,我不担心。」这纳月太聪明了,我常常想她是否连我真正的目的都猜到了?

近来我多番尝试与她近身触碰,全让她巧妙避开,我能藉由肢t接触探知他人心语从不外传,除青冥族、无人知晓,她不可能知道我懂冥术,再说我此刻也不是大祭司锦尘,她更无从得知,但我真感觉她发现了我的能力,她擅於观人、脑子又好,或许她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了真相?

起先我想过若她猜出我的用意,为了大局不该留她x命,後转念一想,她能推测我的能力与目的,便该看得清青冥族蒙受不白之冤,她替我保守秘密,我相信是出於好意,是福不是祸,既探不到她的心语,赌一回吧。

当晚,纳月寻了个藉口将汐娘从十四王子房中支走,自他犯病,汐娘日夜不离、亲身照料,要说世上谁最看重十四王子的x命,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巴夏王,而是这位胜似亲人的r母汐娘。

房中,瘦了一大圈的十四王子躺在床上、频频发出呓语,我听不清他说些什麽,伸手一0,他浑身烫得像火球,床下摆的盆中有些残药,是他服下後又回吐出来的吧,这等情况太医还说单单是t虚,定是收好处、蓄意隐瞒病情。

我替他号脉,脉搏紊乱、时虚时浮,能笃定他病得很重,却不知患了什麽病、该怎麽治,短时间内恶化至此,真是疾病吗?抑或根本是中毒之兆?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当初该多学学医术。

他在床上翻覆、显得十分难受,眉头紧皱、盗汗不止、若醒若梦,迷糊间我听出一语:「……帮我……。」我拿起床边手巾替他拭去额上汗珠,瞧着他痛苦的模样实在不舍。

「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能久留,汐娘随时会回来,十四王子病得离奇,明眼人一看便知有人暗害,难保汐娘不会认定凶手是我而要了我的命。

方要离开,一转身,他忽然拉住我衣袖,我回头瞧见他双眼微张、苍白的唇张张合合说着什麽,他很虚弱,很快就无力再拉扯我的袖子,他的手掉落在床,假如不是为了探查心语,我其实不喜与外人过多肢t接触,但不知为何此刻望着他消瘦的手,我感到无b怜惜,甚至主动握上他的手,他一生有过多少回这等生si交关的时刻呢?想到这,我的喉间有些闷痛。

「我会保护你的。」於公於私,我都想让他活下去。

我不晓得他此刻是否清醒、是否听见我所言,只见他慢慢闭眼、再次睡去,我放下他炙热的手,期盼下回再牵起他时不再这般烫手。

翌日,我着手调查十四王子患病真相,几乎排除猗桐g0ngg0ng人行凶的可能,唯有纳月、汐娘我始终找不到机会探知心语,可他们二人是最不值得怀疑的对象,我甚至懒得费工夫在他们身上,我将注意力转往太医,许是他趁为十四王子调养身子时动了手脚也未可知。

太医替十四王子诊治完准备离开,我抓准机会撞翻他的药箱,替他拾起散落一地的物件之际,我探知了他的心语。

太医受奚贵妃指使、刻意忽视十四王子的病情,随意开些补身的药忽悠旁人,据他诊断,十四王子乃因食物中毒一病不起,推断应是扁豆、芸豆等食材未烹煮全熟而生毒素。

不对呀,猗桐g0ng的厨子是g0ng中老人了,不会犯这等差错,何况奚贵妃特意收买太医对十四王子见si不救,显然奚贵妃是想致十四王子於si地,又岂会只用容易痊癒的豆角之毒呢?

食物中毒休养两日即可好转,他却一病一个多月,总不会这一个多月日日吃了未熟的豆子吧?再者,厨房不该连续一个月不换菜式,太不合常理了,这背後究竟藏着什麽y谋?

十四王子中毒一事匪夷所思,若有人存心害他,应当以致他於si为目的,太医遵从奚贵妃之命对此事视而不见,可他亦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我思来想去,豆角之毒乃饮食所致,还是猗桐g0ngg0ng人嫌疑最大,我调查过大多数人都没找到凶手,仅剩纳月、汐娘二人,依我对他俩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伤害十四王子的。

晚间,我将查得的线索钜细靡遗告知纳月,她聪慧机敏,也许能发现我忽略的关键,纳月托腮静思、相貌美好,我要是男子定会迷上她。

「汐娘姑姑……有问题。」这是纳月沉思半天得出的结论,我倒不解了,纳月曾信誓旦旦说起汐娘的忠心,为何又怀疑她?

「她视十四殿下如亲生子,会害他吗?」

「照你所说,十四殿下必须持续吃下生豆才有此症,汐娘姑姑日日守在他身边,吃穿用的无一不细细检查,怎会没发现豆角有问题?她可不是粗心之人。」

「这我也想过,可还是不信她会害十四殿下。」

「人心难测,前一刻的朋友可能是下一刻的敌人,在这g0ng中更是如此,再说了,也许汐娘姑姑背後有隐情呢。」纳月身在王g0ng多年,人情冷暖、是非恩怨看得太多。

「若汐娘得查,你也一样。」既要彻底清查,纳月也不可放过。

她笑着喝了口水,道:「学得挺快,这就晓得要防备身边人了。」

「你说的,前一刻的朋友可能是下一刻的敌人,防患未然嘛。」

「好吧。」纳月摊手放於桌面,轻松道:「你查吧。」她刻意将手伸向我,简直就像早知我能透过肢t接触探知人心。

我忽而紧张,同时有了一丝我自己也不理解为何会有的兴奋,我问她:「你何时发现的?」

「发现什麽?」她仍一派悠哉。

「明知故问。」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

这一瞬,我终於确信纳月得知我会使用冥术,回想先前她的言行,我青冥族的身分也难逃她的火眼金睛,我能猜到她口是心非的用意,一来保护自己,毕竟她一旦承认、窗户纸一破,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二来也想暗示我她会守口如瓶,不会泄露她所知的一切,她向我伸手,或许也想对我表诚信吧。

与她相碰之际,最先听见的正是她的承诺,她明白青冥族受冤、理解我进g0ng的意图,尽管她帮不上我,也绝不向他人多说一言。

心语是不会说谎的,她是真的相信我、相信青冥族,头一次、青冥族被灭後头一次有人真心信任我们,我以为我族是孤军奋战,原来世上还有人对我们深信不疑。

我的眼眶有些sh润,我并非在乎世俗眼光或是他人评价,那些对我而言一文不值,我开心的是在这艰苦的世道上,我族不是形影相吊,那些si去的族人正直的身影还活在明眼人心中。

「你可别哭呀,万一你的未来夫婿又突然冲进门,他定以为我欺负你,要一刀杀了我。」她故意揶揄我、想逗我开心。

我将手收了回来,对她言:「多谢。」除了道谢,我不知能说些什麽。

「谢?我什麽都没做。」也罢,便让我们装作浑然不知吧,幸好当初没为了保险起见而冲动杀她,身处陌生王g0ng,我能信任的可能只有她。

我将话题转回十四王子中毒一事,道:「你确实什麽都没做,你是清白的,剩下汐娘了。」

我与纳月翻查猗桐g0ng的食材入库纪录,从九月起,扁豆的数量大增,询问了厨子方知这是汐娘吩咐要来的,可厨子表示扁豆不是高档食材,向来只用在g0ng人饭食中,王g0ng厨子都是一流的,他也从未犯过将未熟带毒的豆类给人吃的低等错误,既然十四王子的膳食没参入扁豆,便是从别处入口的。

十四王子多次受害、对外人颇为防备,不会轻易吃下旁人给的食物,厨子说多要扁豆是汐娘的意思,难道真是她?如是汐娘给的,十四王子定毫不犹豫吃下,毕竟汐娘是他最亲近之人、根本不会有所怀疑。

证据似乎都指向汐娘,但我心中总有疑影,汐娘细心,要害人不该留下这麽多把柄,重要的是她没有理由害十四王子,只能用老办法了,我和纳月来到十四王子门前,打算稍後唱场双簧、寻机用冥术听听她的心思。

一进门,汐娘正伺候十四王子用膳,十四王子靠在软枕上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清粥,他的脸se还是很差,不过能清醒、吃点东西,至少是好转之象。

我俩走近床边,纳月忽然伸脚绊我,行动本就不灵敏的我一下失衡、朝前摔了个狗吃屎,估0纳月是想制造机会让我靠近汐娘,她好歹事前跟我说一声,我这样丢脸不说,跌得浑身疼得紧呀,我回头心怀不满瞪了她一眼,她竟一副与她无尤的态度,我是不是找错同夥了?

「哎呀,嬁奴你没事吧?」纳月摆出担心之se,赶忙扶我,瞧她这变脸的本事,我不会哪天会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吧?

「没事。」我再咬牙切齿也只能气在心里。

起身之时,我假意腿疼站不稳、拉住汐娘手臂,汐娘虽对我不好,见我这麽跛着,她仍随手帮了我一把,我也终於明白了这场计中计。

十四王子的豆角之毒确实是汐娘所为,前段日子奚贵妃给了她一瓶药,让她一日一点加进十四王子的饮食当中,三个月後十四王子便会悄无声息离开人世,奚贵妃并未明着要胁汐娘,但她心知既已入局,拒绝奚贵妃只有si路一条。

可惜奚贵妃小瞧了汐娘的忠心与勇气,为了十四王子,鞠躬尽瘁、si而後已是她的一生不移的信念,她表面装出小人惜命的样子答应奚贵妃除掉十四王子,背後却将毒药换作生扁豆粉,十四王子服下生扁豆粉连日不适,汐娘营造他病重之象只为欺骗奚贵妃。

上回我调查太医,他诊出十四王子食物中毒,奚贵妃仅让他视而不见,想来是不希望让太多人搅和此事,聪明反被聪明误,若奚贵妃不自以为是隐瞒太医真相,今日她便能察觉汐娘背後所为。

自奚贵妃召汐娘前去那刻,汐娘已知难逃一si,无论十四王子是si是活,奚贵妃都不会留她这名知情人的命,她不怕si,放不下的唯有十四王子,她忧心将来没了自己的庇护,纯良的十四王子无法抗衡g0ng中的人心险恶,所以她决定将计就计,用自己的命换取十四王子的未来。

她已安排好一切,过几日十四王子中毒之事便会传出去,往日他多番受难皆被伪装为意外,巴夏王从不在意,这回汐娘偏要闹大,他要让巴夏王正视王g0ng中相互残杀的丑陋,巴夏王再自私,亲生孩子遭人害成这样,多少还是会做点什麽,弥补也好、加强戒护也好,只要十四王子进入巴夏王眼中,他在g0ng中就多一层保护。

接着,她会坦言受奚贵妃指使暗害王子,当然她晓得奚贵妃不会承认、也不会留下证据,巴夏王更不会听信一名奴婢所言而定奚贵妃之罪,遑论奚贵妃还是在外打仗的七王子生母,那位争气的儿子正是她能在g0ng中胡作非为的底气,所以此举志不在扳倒奚贵妃,是想在众人内心埋下种子,有朝一日假如十四王子出事,奚贵妃及七王子首当其冲,同时也能让十四王子认清g0ng中最该防备之人。

最後,也是汐娘最真切的冀望,她想看见十四王子百链成钢、坚毅不挠,成为不受人欺的强大存在,我们都知道十四王子不缺善心与才智,他需要的是争夺及反抗的决心,我与十四王子相识不过半年,连我都希望他能勇於面对敌人,一路陪他走来的汐娘又岂会想见他一生怯懦受辱?十四王子最是依赖汐娘,汐娘不在了,他势必得坚强起来、方能存活,当他知晓汐娘因奚贵妃陷害而si,那恨意将是他披荆斩棘的利刃、带领他一步步迈向山巅。

人的情感真的很奇妙,巴夏王为自己能杀了不计其数的无辜者,汐娘却能为了十四王子牺牲自己,一念之差,命运从此天差地别。

纳月问我从汐娘身上探知了什麽,我没有告诉她,汐娘jg心编排的结局正是我汲汲营营的东西,我和汐娘有同样的心愿,纳月若发现此事,难说会否阻止汐娘。

汐娘的牺牲可助我不费吹灰之力迈前一大步,我明明应该欢喜,为何反而有种大石压着x口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汐娘同我非亲非故,她si了与我何g?我不能心软、不能动摇,那是她的选择,我只须静待结果即可……只须静待……。

十一月十一日,冬日初雪落下,猗桐g0ng砖地覆上点点白雪,一名老太监领着一群侍卫闯入、强行带走汐娘,一名生面孔的太医随之而来,我躲在角落听见太医对老太监说明十四王子中了豆角之毒,那瞬,我知道汐娘再看不见春日和熙的太yan了。

「你早就知道。」房中,纳月冷着脸、透着怨怼,她不是问我是否知道,而是肯定我知道。

「……。」我默认,转过头去不想看她。

她绕到我身前,指责道:「心虚了?」

「该心虚的是奚贵妃。」

「汐娘姑姑是冤枉的!」纳月鲜少如此慌乱,她素来敬重汐娘,虽不如我清楚前因後果,依现有线索她也拼凑出了个大概。

「蒙冤的人多了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因不白之冤si无葬身之地的可怜人。

「你受过的苦非要旁人也同受其害吗?」

「这是汐娘的选择,我只是个小小g0ngnv,我能做什麽?纵然我说出真相又能改变什麽?奚贵妃一样能轻易脱罪、汐娘一样si罪难逃,从一开始奚贵妃就没打算给汐娘留活路,汐娘便是懂得这道理才决定将计就计。」我能感觉心跳加速,纳月的b问令我不安,我只能不停找寻理由。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若十四殿下知晓此事,他会阻止汐娘姑姑的。」

「然後呢?等着奚贵妃灭汐娘的口、让十四殿下继续苟且偷生?」理智告诉我没有做错,但我的x口还是沉痛。

纳月哑口无言望着我,两行泪默默落下,聪慧的她怎会不了解汐娘在劫难逃、拼si一搏的意义,她只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气自己无计可施、怨自己救不了敬ai之人,对我发火是寻个宣泄情绪的出口,若把罪归咎到我身上她能好过些,那便怪我吧,我背负的东西本就沉重,不差她的愤恨。

汐娘从入狱到判刑短短两日,期间巴夏王曾传唤十四王子、奚贵妃与汐娘对质,巴夏王以汐娘毒害王子为由将她判处斩刑,奚贵妃全身而退,一切似乎毫无改变,可汐娘的牺牲不会付之东流,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些东西悄悄变化着。

十四王子在新太医的调理下迅速恢复康健,这些天他谁都不理、总在窗边发愣,不说话、也不进食,他晓得汐娘不是真要害他,之所以失魂落魄是因他无法接受事实,失去汐娘、他的世界等同倾灭。

他的痛我感同深受,立果何尝不是另一个汐娘?当我得知她为救我不顾生si,我有感动、有愧疚、也有怨恨,她的情分我谨记在心,但我也气她自作主张,若她真有万一,要我如何安度余生?

十四王子正如当初的我一般旁徨无助,庆幸那时还有隐隐陪伴着我,而他……一无所有,偌大的王g0ng竟找不出可交心之人,十四王子b我更加悲哀,瞧他灰心丧志的模样,我不禁想帮他,我已从谷底慢慢爬起,也希望他早日昂首前进。

我端着饭菜来到他房中,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像是单纯发愣、像是静静沉思,汐娘出事後,他一直很平静、不哭不闹,听闻在巴夏王面前对质时,他亦心平气和,旁人在他这年纪遇上这等大事,有几人能不崩溃痛哭,人越是安静、越是可怕,我无法断定他是痛心至极而神思倦怠、抑或强压着情绪不敢外露,若是後者,那他的自制和心计可就不仅仅是令人佩服,而该是忌惮了。

「十四殿下,您吃点东西吧。」他对我置若罔闻,我将托盘放下,走到他面前,道:「我不太会安慰人,您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别人的安慰,无论您想做什麽,没有健康便是空谈。」

「没胃口。」终於有了回应,他虽不正眼瞧我,至少理会我了。

「那就对自己狠点,y吞也得吃。」

他抬头,眼中冷得让人颤栗,幽幽反问:「我对自己还不够狠吗?我连最重要的人都舍弃了。」他救不了汐娘,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si亡,他恨那些将汐娘置身地狱之人,更恨自己的无能。

「你是舍了她,至少得到巴夏王的关注、奚贵妃的收敛。」

「全是鬼扯,那些东西我要来何用?」他漠然,不再看我。

「让它变得有用便是您回报汐娘的方法,十四殿下,您不能再逆来顺受。」

他闭上眼、沉静良久,最後开口说道:「我想见她。」

「汐娘关在牢中,您用王子的身分应当进得去,我去替您准备。」

我方转身,十四王子问了句:「你是否早知汐娘的计画?」

「您也想怪我?」我没有否认。

「也?」

「纳月。」

他微微点了次头,很快理解我的意思,道:「你和我同去见汐娘,这是你欠她的。」

我轻蔑一笑,道:「欠她的是您,不是我。」要说欠,我欠的是立果的恩,汐娘本就与我无关。

十四王子起身、徐步来到我身前,他b我矮半个头,仰视着我却让我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风范,他无言的注视是想向我施压吗?我一名奴婢值得他威胁吗?还是我刚才的言语冒犯他了?

「走吧。」他没有再追究,迳自往门外走去,徒留我一人满心狐疑。

来到关押g0ng人的普通牢房,驻守侍卫不多,想来太监、g0ngnv低贱不值一提,更不会有人特意相救,侍卫也懒得多加查验,十四王子亮出身分便轻易入内探监,在纳月的强烈要求下,十四王子答应让她也来送汐娘一程。

牢中汐娘一身囚衣、狼狈不堪倒卧草堆上,没了平时的庄重洁净,周身布满血淋淋的伤痕,不知是被b供或是有人存心教训?

「殿下,您怎能来这种地方呢?快回去!」汐娘一见十四王子、立即爬起,但仍看得出她行动吃力。

十四王子道:「汐娘,对不起。」

「您是主子,不能跟奴婢道歉。」

「你不是奴婢,我从来没当你是奴婢,母妃早逝,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母亲。」十四王子的手越过牢门隙缝,替汐娘擦去脸上脏w。

「……殿下……。」汐娘热泪盈眶,带着满脸泪花在十四王子面前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道:「来世奴婢再伺候殿下。」

他们主仆情深,我在旁边站着煞风景,於是走远替他们放哨,他们似乎忘了汐娘在这出戏中扮演的是背叛十四王子的恶仆,若让人看见他们难舍彼此,保不定让人以为是他们主仆蓄意栽赃陷害奚贵妃,如此汐娘的牺牲可就白费了。

牢中y冷,我思念起那些被关押天牢的族人们,冬日漫漫,他们是否能熬过饥寒交迫?事发至今已快一年,我还没救出他们,甚至连立果也没找到,汐娘的下场令我恐惧,不知何时族人会被推上断头台?

我回头看见汐娘拉着纳月的手,许是要她好好照顾十四王子吧,纳月气我、十四王子说我亏欠汐娘,我真的做错了吗?扪心自问,我的知情不报使汐娘失去最後求生的机会,奚贵妃确实不会放过汐娘,可假如我泄露此事,相信汐娘能多活一阵,然,最终的结果便不会如眼下的完美。

完美?我说完美?si了人是完美吗?

我想将十四王子推上巴夏王位是为了让我的族人活得光明磊落、为了不再有人蒙受冤屈,我难道不是想救人吗?那为何我对汐娘见si不救呢?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该怎麽做才正确……,我只明白当我看见汐娘被捕、纳月哭泣、十四王子心伤,我的x口难受得无法呼x1。

我曾说不想变得如巴夏王残暴,可我……似乎越来越铁石心肠、越来越不择手段,会不会终有一日我变得b他更可怕?

心绪烦乱之际,纳月忽然唤我:「汐娘姑姑想见你。」我这才发现她已在咫尺之内。

「见我?」这可稀奇,她总不会也想与我悲情话别吧?

我走向汐娘,十四王子正好也迎面走来,看来他们好好道别了,灯光昏暗,我仍注意到他眼中有些sh润,於是与他错身时提醒了他一句别让外人看出他的伤感,他没有回答,瞧了我一眼、又回望汐娘一眼,默默离开。

我和汐娘隔着一道牢门,她在我面前从不和蔼,临si了她看我的态度依旧趾高气昂。

「汐娘姑姑。」我向她行礼。

「我是半截身子在棺材里的人,你就别再演戏了,装作奴婢、毕恭毕敬很累吧?」汐娘眼睛微眯、凌厉刺人,她见我不回话,继续说道:「你和纳月不同,进g0ng别有目的,你到底是何来历?」

「你都快si了,知道又如何?」她说得对,我不必再伪装乖顺。

「终於肯用真面目了。」

「你找我来,想说什麽?套我话?你不会傻到以为我会告诉你吧?」即便她行将就木,我依然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十四殿下……拜托你了。」她向我低头,没了昔日的盛气凌人,诚恳而真切,这反差害我一时无所适从。

「这话不该对纳月说吗?」

「我说了你和纳月不同,纳月能替我照顾好殿下起居,但能助他登上高位的是你。」

我不可置信地摇头,笑问:「你总防范我,如今倒信任我了?」莫非纳月跟她说了什麽?可她话中意思应当不知我青冥族的身分。

「你心怀不轨,我防范你很正常。」

「那还拜托我?」

「因为我无人可信,殿下也需要盟友,你不是最佳人选,但我别无选择。」汐娘t力不支,弯身坐在地上,继续道:「那天纳月故意引我离开殿下房中,我心有疑虑返回,见到你潜入其中悉心照料、调查他患病原因,我便晓得你能帮殿下。」原来她一直在暗处观察,纳月办事也太不牢靠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无须扯谎了,道:「虽说理由不同,但你我目标一致。」

「你答应了?」

「不为你,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足矣。」

话题终了,离去前我还有一句深藏心中的疑问:「为何你能奋不顾身、即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

「你此刻的筹谋不也是奋不顾身?」是呀,身处险境,唯有奋不顾身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我真是多此一问。

「你放心,我必助他前往该去的地方。」

伫足不前无异於坐以待毙,十四王子想存活,唯一的办法正是往上爬,爬得b所有王子都高、直至无人之巅。

汐娘释然一笑,轻声道了句谢,我受不起她的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族人,帮助十四王子不过是必经之路。

他……仅是我手中的一把刀,替我斩尽途中荆棘,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汐娘受刑之日,落雪未停、彻底染白了这藏w纳垢的巴夏王g0ng,十四王子早早便到了刑场,眼看汐娘被拖上刑台、刽子手手起刀落,她的血溅在雪白的地面,腥气随着冷风飘进鼻中,十四王子未曾转移视线,他要将这一幕深深刻在心中,他面se沉着、无悲无喜,可我懂他此刻的痛心疾首,我同他一样失去了最重要之物。

之後的日子,他将自己锁在房中,杜绝会面、少食少饮,纳月尝试入房相劝,却屡屡被他赶出门外,他需要时间,唯有时间能替他理清思绪、沉淀情感以决定未来之路。

纳月接替汐娘成了猗桐g0ng掌事g0ngnv,她遵守与汐娘照看十四王子的约定,重新检视猗桐g0ng各处安防,有问题的g0ng人及侍卫全面更换,新人调度需要时日,一时间猗桐g0ng鸟兽大散、冷清得可怕。

纳月认为人少不打紧,留下必须是可信之人,未来新人报到,她也会好好审查是否任用,纳月起先被罚为奴受尽苛待,是汐娘伸出援手、将她接入猗桐g0ng伺候十四王子,她对汐娘的恩情感念在心,誓要替她完成未尽之责、守护十四王子。

她无法释怀我知情不报,即便她明白无论如何汐娘的结局难以改变,情感上终究不能谅解,她搬出我们的小房间、有意避而不见,汐娘去世至今已过半月,她甚至不曾与我言语,幸而她没将我同其他人一般逐出猗桐g0ng,我想她和十四王子并无差异,他们都需要时间慢慢抚平伤痛。

没了汐娘时时监视,我总算得以自由进出猗桐g0ng,十四王子有纳月看着、用不了我,正好让我有机会外出探探巴夏王的长年g0ng、查找立果踪迹。

隐隐等人散播的谣言已在巴夏国引起轩然大波,前些日子大臣纷纷奏请巴夏王请出青冥族大祭司祭祀苍穹大神,目前虽未有确切消息,可我打听到王g0ng中国师所在的「参天塔」前广场已开始动工修建祭台,想来巴夏王为安民心,终会应允此事。

我端着酒壶和几道小菜、假装长年g0ngg0ngnv四处探查,无奈长年g0ng要b猗桐g0ng大上数倍,我这麽找纯粹是瞎折腾,我离开猗桐g0ng大半天、也该回去了,我正打算今日就此放弃,数名g0ngnv迎面走来,我心虚低头、故作镇定与他们错身而过,未料我竟瞧见他们手上盘中剩余的菜品皆为阿锦州的特se菜,王g0ng中纵然有人一时兴起想嚐嚐阿锦州菜se也断不至於七、八样料理皆是如此,莫非这是给立果的?巴夏王yu从大祭司身上得知长生秘诀,兴许是为了讨好立果也未可知?

先前我总担心巴夏王会用b供那套对付立果,这般看来他宁愿使用怀柔之策,瞧剩菜分量,食用者胃口还不错,立果向来贪吃,希望真是她。

我改变了主意、继续寻找,朝着方才偶遇的g0ngnv来的方向而去,我找到一间门前站着多名侍卫的屋子,我躲在廊上转角偷偷观察,心中八分确信这便是关押立果之处,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此时万不可打草惊蛇,我强压着内心激动与焦急,y是调头离开。

返回猗桐g0ng途中,我几乎能听见每一下心脏跳动的声音,紧握托盘的双手兴奋地微微颤抖,一想到或许很快能再见到立果,好几次险些落泪。

我不想让人看出异样,进猗桐g0ng前,我特意停下脚步整顿情绪,回房後,我开始思索如何避开看守侍卫与立果相见,要想一次引开他们所有人不太可能,刚才数了数,光看得见的就有八人,暗处可能还躲着其他侍卫。

「要是能隐身多好。」我想起曾在神殿书册中读过有人练成隐身冥术,眼下那可真是我梦寐以求的能力啊。

夜晚,我因发现立果踪迹的重大线索而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良久,索x起身走走。

抬头一看、不见月光,空中飘着雪花,不禁令我忆起阿锦州出事前那夜,同样的夜、同样的雪,曾有的家园却没了。

一时坠入回忆深渊,我拾起脚边树枝,在雪面上画出圆顶尖塔的神殿以及我记忆中圆屋林立的阿锦州,我望着它呆愣许久,待我回神,我赶紧抹去地上痕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後怕,环顾四周、庆幸无人看见我所为。

我本要回房,转身之际凑巧瞥见一道人影,我连忙躲在树後,定神细看方知那人是十四王子,在这雪夜他衣衫单薄、也未带披风,晃荡着往一处走去,手上依稀拿着一袋东西,接着他进了昔日汐娘所居的房间,烛光亮起、久久未灭。

他是思念难耐吧,他与汐娘名为主仆、实际亲如母子,孩子失了母亲、又身处弱r0u强食的g0ng中,想必得花不少时间调适心情。

忽然,我从窗纸瞧见房中火光越来越亮,那可不是区区烛火能点亮之光,我迟疑了一会儿,一道火舌窜出、烧破窗户、火势瞬间旺盛。

十四王子!他还在里头!

我一时脑热,连呼唤人手帮忙都忘得一乾二净,横冲直撞推开汐娘房间的木门,我本害怕十四王子受困火海、无法自救,才着急忙慌想救人,岂知当我进门,映入眼中的竟是他拿着烛火、淡漠如水地点燃床帐的一幕。

这把火原来是他放的!

我虽满心疑惑,可没闲暇思考个中原由,烟雾渐浓、火势渐大,再这麽待着必si无疑,我上前用尽浑身力气将他向外拉去,临走前他将手中烛台随意扔在床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汐娘的房间已完全被火舌吞没。

腾腾火势招来多人救火,赶来的纳月确认十四王子无恙後,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肩上,随後指挥众人扑灭大火。

猗桐g0ng瞬间人声鼎沸、吵嚷不休,但不论情况多乱,我身旁的十四王子依旧波澜不惊,眼神晏然得彷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为何?」我问他。

「一无所有方能破釜沉舟。」

「所以烧了自己惦念的一切、断开与汐娘所有的关联?」估计方才他手上提着的全是乘载他与汐娘美好记忆的物件。

「我已无可失去之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我,我再也不必惧怕他们。」

「无念无惧,是吗?」

他坚毅决绝的神情在火光下格外耀目,雪夜中,他完成了自我蜕变,从今往後他不再是那名任人欺负的十四王子,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他终於学会举起双拳、独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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