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的心关闭如一朵夜间的花
我拉着哥的手说:“那我在学校以后晚上能给你打视频吗?”我哥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当然了,你不说我也想让你打呢。”
这时我哥往身后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提起箱子说:“快走吧,那边来了辆出租车。”我不情愿的转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贪恋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随着我哥急促的挥手,一辆蓝色的出租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戴着墨镜的中年司机摇下了车窗问道:“去哪?”
我哥说:“去客运站,多少钱?”
司机漫不经心的抖动了下手上的珠串说:“三十。”
季川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三十?怎么这么贵,平时不是才二十吗?”
司机透过镜片上下扫了一眼不屑的看着前方说:“那都几年前了,三十坐不坐,不坐我可走了。”季川连忙道:“坐坐坐,那你开下后备箱我把箱子放进去。”
他拎着箱子快步走到车子后面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时候这么贵了。那个司机跟我搭话问我是去上学吗,哪个学校啊。我对着他和他那个品味恶心的手串冷冷的翻了个白眼,他气的把车窗摇上去了。
装好了以后,季川走到我跟前说道:“快上车吧,系好安全带。到了客运站先去检票啊别忘了行李,饿了就自己买点东西吃别嫌贵。”
看着他额头上低垂下来的头发我突然说道:“哥,你该剪头了。”季川被打断有点茫然,“什么?”我紧紧地抱了他一下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到车子对面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最后还是没忍住隔着暗色的玻璃冲着季川挥了挥手,季川同样用力地挥手回应。司机不耐烦道:“俩大小伙子还这么腻歪啊。”
我还在盯着季川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渐渐的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黑点,像是地图上的一个孤独的路标。
拐过弯我才回头,直勾勾的对着后视镜说:“开你的车。”然后摇下车窗,对着窗外随风飘动的旗子发呆。
其实刚上车的那一刻我就想哭了,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掉眼泪。我清楚的知道这辆车不仅是通往车站,更是我人生新的旅途的第一站,只是离家的第一段路就已经让我心伤的不行。
到了客运站很快坐上了客车,车上大多都是学生或是外出打工的农工。上车以后大家都陆陆续续掏出手机给家人发消息,我也掏出手机给我哥发了条微信:上客车了。
过了会季川发了句好的,配了个呲牙乐的表情。我觉得有点可爱,却又笑不出来。到点了,客车慢慢驶出车站上了高速路口。
看着路边逐渐加速倒退的树木,我知道我正渐渐远离这个我生长了将近二十年的小城市,过往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落幕的表演,新的帷幕正缓缓拉开,只是现在下面坐着的观众里没有季川了。
我不由得想着不知道这时候季川在做什么,大概是去地里干活了吧,他没什么思考的时间因为要做的事太多了。
这时一棵鹤立鸡群的杨树闯进了我的视线,周围都是荒草地只有它突兀的长在这里像是被遗忘的孩子。侧面伸出来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黑乎乎的只有巴掌大的乌鸦,我一直盯着这棵树,等车经过它时那只乌鸦正好转头,用它那豆大的无机质的眼睛和我对视了。
它一动不动,好像在仔细聆听着什么,又好像在等待着和我的这一眼。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想起来了那句电影台词: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边的风。
其实凑近了才发现它长得挺大的,就像一个黑色的毛绒炸弹。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我的思念传达给季川。
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快下午了,就快到了。下了客车后,我拖着行李背着书包来到了这座我将要生活四年的新城市。
看着陌生的环境和人群,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不同于其他同学对大学的憧憬和向往,我只觉得这是我在人类社会的下一个任务,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将来找到工作赚钱做铺垫,其实赚钱也不是我想要的,只不过这是和我哥厮守的必要条件。
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动物社会的,他们生出来就能和兄弟姐妹在一起整天玩耍,不用在意所有人的心情,不用上学,不用操心钱不够花,看谁不爽直接干,干不过死了就死了,简单得多。
我打车去了学校,经历了一系列冗长繁琐的手续终于躺在了宿舍的床上,在这个城市立下了脚,获得了漂浮在某座建筑的高空里的权力,完成了合法的身份变更。
晚上室友出去吃饭了邀请我一起去我婉拒了,说还不太饿,其实我挺饿的但我只想吃我哥做的饭。
估计着时间他差不多闲下来了我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视频,没等几秒季川就接通了。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脸,积累了一天的疲惫和孤单呼地一下涌上来了,搞得我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季川倒是挺急切的开口,说:“我一直等你打视频呢,寻思你在忙或者吃饭就没给你打,你晚上吃了吗,室友们人怎么样?”
我在镜头外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没事人似的简单交代了几句不想让他担心。说完这些好像就没什么话说了,隔着手机季川的脸变得那么有距离感,他好像洗过澡了,躺在床上身后靠着那个因为太软没人用的套着灰色枕套的枕头,手里还掐着根烟。
季川看我不说话笑起来说:“累了吧,要不你先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呢。”看着他露出来的牙齿,这一刻想回到他身边的冲动达到了顶峰。想埋在他的颈窝闻闻他身上清新的香皂味,想抱着他亲吻他的脸,想跟他撒娇说我不想离开他。
但是不行,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让我哥觉得我是个软弱恋家的小孩子,这样他就更不会喜欢我了。
我故作坚强的说:“嗯,那明天再给你打视频,哥拜拜。”季川挥挥手然后屏幕上的通话戛然而止,突然的像是一道闪电。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周围睡着三个不认识的人,门不断被开关的声音、不远处的水房水流间断淅淅沥沥的声音、楼下隐约的说话声还有头顶上那个老旧风扇好像上吊死了的人的头颅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都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再一次确认了我对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好感的事实。
奇怪的是我以为我会失眠,没想到我盯着转动的扇叶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混乱无比的梦。当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隐约记得那是个噩梦,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像是抓不住的蛇尾巴。
军训了一个月后正式进入学习生活了。我发现学校里的生活和我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从小到大,我都是我们那里的天才,就连季建军正常的时候也会和别人吹嘘我成长路上的各种光荣事迹。
有个真相是,当你有一个足够突出的长处时,你绝对不会不知道,因为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不厌其烦的重复告诉你这个事实。而时间久了甚至都不会很久你就会对诸如此类的夸奖免疫,从刚开始真心实意的高兴到后来觉得乏味,捧场的迎合。
在我数不胜数的烦恼中,唯一没有的可能就是学习。我也没有刻意的努力或者钻研过,那些东西就是自然而然的在我的脑子里储存着就好像我要做的只是按时按点的打开关着的抽屉。所以我从来都理解不了汪凯跟我抱怨什么课程太难了的话。
老师说有些人天生就会学习,我同意他的话,就像有些人生来就是杀手有些人生来就是被害者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在大学,我发现我身边全部都是这种人,我唯一的通行证在这里只是大家的出厂配置。我们学院甚至还有个总分高的足以去全国前几名的院校却只是因为想要来这所学校才报考的人。
而我惊讶的发现我居然对此接受良好,如此顺滑的认可了我的平凡。对我的课程也只是做到每节课都去,课下有时间的时候就复习一下,全然没有高中的刻苦劲头了。有时我甚至好奇那时候到底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想大概是因为季川对我的要求只到考上大学,而我就像坚决执行命令的士兵,在失去了新的指令之后就呆滞地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你问我自己的目标,不好意思好像我暂时还说不出来。想赶紧和季川谈恋爱算吗?
总之,空虚的过了一周我发现在这个不能见到季川的世界里,我就像水上浮萍一样逐水飘零,每天无所事事,像是全无骨骼的失重的魂灵。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身体累了就没时间想这想那了。于是我找了两份兼职,一个是在奶茶店打工一个是给高中生当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