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籐子京老老实实地领着手下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叩了几个响头,请老太太安,然后又将司南伯临行前交待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安静地站到一边,等着老太太裁决。
籐子京知道这位老太太在范家的真正地位,所以连呼吸声都刻意放低,显得无比恭敬,只是眼神不时偷瞥一眼,正站在老太太身后为她捏肩的那个少年。
少年长的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微红的薄唇,眼睛宁柔有光,看上去跟个女孩子一样,但是满脸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这自然是范閒。
籐子京心里叹息一声,这样一个玉做似的人儿,偏偏是个没身份的私生子,这老天爷确实不怎么公平。似乎是被少年的阳光笑容所感染,籐子京猜测着,这位少爷应该比京都家里那位好侍候多了吧?
听完眼前这个下人的话,老太太微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知道了,子京你去歇息吧,一千多里的路,都辛苦了……思思,让老黄头去准备热水和饭菜。」
下人们齐声应了声,从京都来的那些家丁赶紧谢过,然后老老实实地退出厅去。籐子京虽然有些着急,伯爵大人可是给了自己期限的,但在老太太面前哪敢多话,偷瞧了一眼那位还有些陌生的少爷,便退了出去。
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也听见了,你父亲让你进京。」老夫人轻轻将手搭在肩上范閒的手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你怎么想?」
范閒虽然满脸微笑,但心里却早盘算开了,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老爹非要这时候喊自己进京,而且一点先兆也没有。如果是准备给自己这个私生子谋划一个晋身之阶,可是科举大比春闱已经开始,自己此时去京都,至少需要个把月,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的。
听到老太太问话,他想了想苦笑着说道:「我没去过京都,虽然好奇,但又有些害怕。」
这个回答半是实话,半是假话——实诚在于他确实对于京都的人们,尤其是自己的母亲曾经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十分好奇,但却是根本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丝未知的惘然而已。
「你想去吗?」老夫人微笑着,似乎看穿了少年心里想的事情。
「想。」范閒老老实实回答道:「孩儿从小住在澹州,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噢,不想再陪我这个老东西了?」老夫人打趣道。
范閒嘻嘻笑着凑趣:「是啊是啊,老祖宗打我板子吧。」他接着说道:「反正刚才那位主事也说了,父亲这次准备是让别府全部迁回京都去,总是随着奶奶一起走,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夫人平静地摇摇头,牵着他的手,让他站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我身子骨可禁不起这一路的巅波,如果你要去,你就去吧,我还是留在澹州看家的好。」
范閒一怔,没想到奶奶竟然不愿意回京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夜
安静的大厅里,祖孙二人一时无语。院子里,京都来人采购的花茶堆放在一角,袋子里的茶香花香味缓缓渗了出来,将满院的花香都比了下去。花树之间,几隻黄粉蝴蝶上下翻舞,花树之上,偶尔传来几声雏鸟初鸣之声,十分清脆。
「去吧,雏凤终有初啼时,你已经大了,总要去见见世面。」老夫人接着微笑说道:「只是你一个人去京都,小孩子家,只怕要受不少委屈,你能受得了吗?」
范閒知道奶奶说的是什么,甜甜笑道:「二姨娘这些年对我挺好的,还经常送些东西过来,奶奶不用担心。」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个外表沉稳,实则古灵精怪的小傢伙内心深处一定不是这般想法,摸了摸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份上,多忍忍。」
「嗯。」范閒微笑着点了点头。
「按我的本心来说,是不愿意放你去京都的。」老夫人很慎重地说着:「只是……你总还是要去京都,所以我要交待你一些事情。」
「閒儿听奶奶吩咐。」
「还记得四年前的周管家吗?」老夫人微笑望着他。
范閒心里啰噔一声,不敢直视奶奶的双眼,半晌之后,才苦笑说道:「当然记得。」
这声应答之后,祖孙二人便算是把这层纸捅破了。老夫人正色道:「你这孩子沉稳聪明,本来不需要担心什么。但那次事情,便看得出来,你的心性还是过于纯良了些。」
范閒心里叹息了一声:「纯良难道不是褒义?」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老夫人微瞇着的双眼里寒光微作,冷冷说道:「你若真要去京都,便要依我一椿事情。」
「什么事情?」范閒隐隐猜到。
「心狠一些。」老夫人似乎有些疲惫,往后靠去,倚在太师椅上养神,「这个世道,看似太平,但如果你心不够狠,终究还是自己吃亏。」
范閒沉默着。其实他不是一个好好先生,只是在澹州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自己阴暗的一面,所以听着老夫人的训诫,心中明白,这是金玉良言。
老夫人半闭着眼睛,说道:「当年你的母亲何其聪慧,但就是心地太善良,才落得……」她忽然睁开双眼,盯着范閒一字一句道:「宁肯自己去害死别人,也不要让别人害死自己。」
范閒用力地点了点头。
……
……
「你去收拾一下吧,你父亲催的急,只怕京都里真有什么事情。」老夫人满脸温柔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起度过十五年的小孩子,「我不去京都,就在澹州,如果……在京都过的不好,有人想欺负你,你想回来就回来。」
「哎。」范閒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没有多说什么。
进了房间,他沉默地坐到床上,扯起被子抹了抹脸,抹得自己头髮大乱,低声自言自语道:「娘的,居然差点儿哭出来了,奶奶真会煽情。」
刚刚入夜,房间里的灯幽幽亮了起来,范閒面无表情,提笔给京都的妹妹写信,告诉她自己即将到来的消息,写完了之后,才想到这邮路驿马只怕比伯爵府的马车快不了多少,说不定她刚收到信,自己就已经到了京都,似乎没什么必要。
但范閒是个很节约自己精力的人,既然已经写了,那就顺手封进信封里。他正准备喊思思明天记得寄信,一扭头,却看见自己的大丫环思思正若有所思地在旁边撑颌,看着自己发呆。
「思思,想什么呢?」他把信封在丫环面前晃了晃。
思思一下醒了过来,窘羞道:「没什么。这是寄给小姐的信?那给我吧。」
范閒把手缩了回去,颇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
思思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少爷,你要去京都了,是不是很高兴?」
范閒坐直了身体,微笑望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少爷,听说京都的人都很坏。」思思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而且……您毕竟没个身份,去京都府里,在二太太面前,只怕不好过。」
范閒哈哈笑道:「原来在担心我,我躲着她就是了,将来就算在京都里混不到什么出息,也可以去开医馆养活自己,不在伯爵府待着就好……我啊,其实也只是想去京都看看。」
思思说道:「少爷才不会一世碌碌无为,少爷看了这么多书,明年考科举,一定能中,将来做大官,光宗耀祖。」
看着她说话的认真模样,范閒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他心里对于光宗耀祖根本没有丝毫想法,内心深处,对于京都的便宜老爹着实没有什么感情,这和与奶奶的相处分别太大。
「少爷为什么不愿意带我去京都呢?」这才是思思真正忧愁的地方,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范閒,「京都那些丫环一定都是听二太太的,你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可怎么办?」
范閒叹了口气,思思比自己还要大两岁,放在别人家只怕早就许出门去了,只是因为自己两世人生,所以暗底里显得成熟稳重许多,反而让思思觉得自己十分可靠。
他看着思思正色说道:「正因为我不知道京都是什么模样,所以我才不可能带着你走。」
思思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以后和少爷天各一方,只怕再无相见之期,心头微酸,赶紧扭过脸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范閒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片黯淡,但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京都那里或许有很好的风景,有许多有趣的人或事,但一定也会有明处的刀枪,暗处的弩箭。自己愿意冒些小危险,去经历这些,因为既然有第二次人生,那就断没有在小小澹州城里孤守终老的道理。但是他没有把握能够保护身边的人,所以思思是不可能跟着自己走的。
晚上,他悄悄去了一趟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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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澹州
籐子京万万没有想到,这次伯爵交待的任务,居然完成的如此顺利——他本来以为,范閒大少爷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那么一定会非常抵触去京都触二太太的霉头,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拖在澹州——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竟似毫不在意地同意了伯爵的要求。
他大清早就知道了老夫人留在澹州的决定,但也不以为意。只要那位没名份的大少爷跟着自己一干人回京就成,至于老太太,既然喜欢海边,就在这儿养老吧,反正伯爵也没有要求整个别府非要这次一起搬回京去。
黑色的三驾马车停在别府的正门口,御者的座位是蓝色的布垫,蓝黑相加,看着比较漂亮。门口已经围满了澹州城的居民,大家看见这种搬家的阵势,早就围了过来,四相打听才知道范家大少爷今天要回京都了。
虽然澹州港的居民们拥有人类所有应有的缺点,比如好妒,比如嘴尖,但是这十几年来,时常看见那个不像少爷的范小少爷在街上逛着,在屋顶上喊着,总是会生出一些感情来。此时听说他要走了,要去京都那种繁华地,料到多半是再没有回来的一天,自然还是有些唏嘘。
一大群人在伯爵别府门口,等着范閒最后一次踏出这个家门。
但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那张漂亮而且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脸。
……
……
后院里忙成一团,范閒微笑着倚在柱子上,看着几个丫环忙来忙去。一个丫头喊着:「牙刷,牙刷忘记带了。」这声喊又让丫环们找了半天。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什么大发明,只是将牙刷整的舒服了一些,将时人喜欢用的马尾牙刷变成了猪毛,同时把枕头整的软和了一些,用棉花代替了硬梆梆的枕头,另外还做了个淋浴用的喷头,悬在卧室的后面。
还有很多很多,只是目前看来,能够带到京都去的,只能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几个大包将最后面那辆马车塞的实实在在之后,范閒终于扶着老夫人,满脸微笑,缓步从别府里走了出来。
与四周乡亲父老拱手后,范閒并不意外的在人群之中看见眼睛微红的思思,想来昨天夜里哭过了。
范閒今天破例穿了件长衫,掀起前襟,拜倒在地,向老夫人叩了个头。
站起来后,他又用完全不合当世礼法的方式,将老太太狠狠地抱在怀里,用力地在奶奶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亲了一大口,然后轻声说道:「奶奶,想法子给思思找个好婆家,至少要像冬儿那样。」
全府下人们就当没有看见少爷胡闹的模样。
老夫人也是被搞的大惊,断没有想到一向沉稳懂事的孙儿居然也有如此胡闹的一面,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骂道:「胡闹什么,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处理。」
目光从眼前这些熟悉的脸上扫过,范閒微微一笑,拱手向四处行了一礼:「这些年来辛苦大家了。」
下人丫环们哪敢受礼,赶紧避让。
老夫人忽然微笑说道:「走吧,不要让你父亲在京都着急,至于思思……将来你如果在京中过的舒服,我让她过来跟你。」
范閒一怔,来不及分说什么,就已经糊里糊涂的上了车。随着车轮滚滚作响,马车缓缓行出了澹州城。
天光明媚,蓝天之上,白云如丝,分外美丽。
马车行过关了门的杂货店,远远经过豆腐摊,范閒掀开车帘,看着豆腐摊上的那位少妇和她身边已经能够到处乱跑的小丫头,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坐回座位。
座位下是个古旧的黑色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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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州城生意最差的那间杂货铺终于倒闭了,城里的居民们随口说了几句,估计那位瞎子老闆恐怕将来会孤老潦倒,同情了几句,又开始把话题转移到刚刚离开这座小城不久的范大少爷身上,人们纷纷猜测着,伯爵大人让自己的私生子进京,准备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职司。
此时范閒正躺在宽敞的马车上,这辆马车在队伍的中间,上面铺满了他自己准备的被褥,十分软和,感受不到太多的颠波。他自然也会猜想父亲让自己进京的真正原因,所以请这一行护卫的头领籐子京进来一叙。
籐子京沉着脸坐在车厢的另一边,一双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生怕弄脏了脚边的那床雪白被褥,心里实在是很有些不舒服,看来这主儿也是个败家子,比京都里的小少爷好不到哪儿去。
范閒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瞇着眼睛,望着这位明显实力不俗的中年人,问道:「籐大,这都已经离澹州很远了,能不能告诉我,父亲这次让我入京,到底是因为什么?」
籐子京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范閒微笑着,眼睛里清亮无比,望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您也知道我的出身,所以难免会有些担心。」
籐子京挤出一丝笑容,恭谨回答道:「少爷多想了,老爷这次接少爷进京,那自然是要为少爷打点前程做准备。」
范閒挥了挥手,摇头道:「车里就我们两个人,何必掩饰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肯说的话,说不定我待会儿就跳车跑了。」
籐子京笑了起来:「少爷喜欢说笑。」
话还没有说完,范閒已经冷冷截道:「有时候我不喜欢说笑话。」
籐子京心里啰噔一声,心道难道这位说的是正经话?如果你真不想进京,这是大家都能猜到的事情,那为什么在澹州城的时候,却没有在老太太面前提出反对意见?他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柔美的少年,越发觉的对方其实并不简单。
范閒自然不会真的跑,虽然他也知道进京估计没太多好事儿,但这些年的富贵閒人生活,早就让他没了闯江湖的勇气,要住荒山破庙吃苦,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来这个世界,是来享福的。
而他又很愿意去京都看一看,所以当司南伯派人来接自己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反对。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不好奇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之后,籐子京终于有些忍受不住车厢里冰一般的平静,开口说道:「少爷,这次之所以要急着接您回京都,其实是老爷给你准备了一门亲事。」
范閒看着他,半天之后才开口说道:「亲事?」
望京
「是啊。」藤子京恭谨回答道,他不愿意重蹈前些年那位二管家的悲惨下场,所以对面前这半个主子格外的恭敬。
范閒皱皱眉头,脸上浮出一丝与年龄不相衬的冷静,全没有一般少年听说自己即将成亲后的表情,缓缓说道:「我很好奇,对方是谁。」
他十六岁了,早就知道这种权贵门阀中,婚事肯定是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事情,而且父亲既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这个私生子,那么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次的时间如此急迫,让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件婚事会如此急迫。
藤子京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那家小姐贤良淑德,在京里风闻一向不错。」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反而让范閒疑窦丛生,试问自己一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子,就算父母暗中的背景都异常深,但想来也没有哪位官宦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才对。
看见他的表情,藤子京终于开口说道:「只是……那位小姐好像身体不大好,最近患了病,所以急着……」
范閒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个衝喜的神物啊,这下就明白了,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藤子京正小意看着他的神情,发现少爷居然没有发怒,也没有哀切的神情,反而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心想马上要娶一个要死的少夫人,难道少爷居然一点不生气?
范閒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前世看这种片段看的太多了,而且生气并不会有助于解决问题,在他的心中,反而有些同情京都里那位缠绵于病榻之上的女子,只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便要被强迫着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至于自己?范閒没有那种小家子的郁闷憋屈——他总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精神,认为男女之事,总是女方吃亏,男人占便宜,既然自己总是要在这个世界娶妻生子的,如此说来,万一拣到一个好女人,岂不是大赚?反正先进京再说,逃婚这种事情,可不能着急,先看看再说。
一切都等着看看再说。
看看那个女生漂亮不?可爱不?萝莉不?
……
……
「少爷,为什么……」藤子京小心问道。
「为什么不生气?」范閒微笑望着他,轻轻说道:「第一,我去京都不代表我会接受这门亲事。第二,如果我接受这门亲事,就一定代表着我喜欢那个女子。第三,就算那个女子缠绵病榻,我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屈辱。第四……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
藤子京愣了,这四条理由把他弄的有些糊涂,尤其是最后那条——少爷居然懂医术?可是他依然不认为少爷的婚姻,会因为这一点而产生从悲剧到喜剧的飞跃,毕竟那家小姐家中很不简单,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少爷怎么治的好。
马车一直未停,藤子京出去后上了第一辆马车,车厢里又只剩下范閒一个人。旅途难免寂寞,他掀开车帘,任由道上疾风吹拂在自己脸上,微眯着眼,看着四周呼啸而过的青青山色和官道上的石板路,觉得真像是无数的画面,正在倒带。
就像十六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马车上看到的画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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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一天,京都城外道旁长草早除,飞莺也被往来踏青的男女们吓跑,只有沿着护城河的那两排青青柳树,正摆动着婀娜的身姿,自矜地审视着城外那些从天下各处前来的士民们。
一列三辆马车组成的小车队远远行了过来,在官道上排队,等着入城。
车帘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满是阳光笑容的干净脸颊,那人望着京都的城墙,看着四周面色安乐的人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京都的味道。」
这人自然就是范閒,经历几十天的艰苦旅程,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都。这一路上,他十分好奇地观望着陌生之中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庆国天下,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游历欲望,而且与藤子京等护卫们的相处,也变得熟络了许多。
范閒是个习惯于满脸带笑的可爱少年,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藤子京扶着他的手让他从马车上下来。
双脚落在官道上,范閒微微转动脚踝,刻意让布鞋的鞋底与这片土地多接触了一会儿,似乎想体会一下京都土地的与众不同。
入京的人有些多,京禁森严,所以排的队有些长。范閒等的有些无聊,指着前方的城墙与藤子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猜想,司南伯府应该不会派人来接自己才对,毕竟自己的身份不怎么光明正大。
正閒谈间,忽然后方的人群里微微骚动起来,人群很自觉地让开了很宽的路面。一队骑兵沉默地骑了过来,速度很快,往城门处行去,没有半点停留。
队伍最前的那匹马上,是一位穿着浅色襦裙的少女,在这春重天时里,竟然还戴着一顶白鹿皮做的帽子,看上去十分俏皮。
这少女双眉如远山青黛,眸子清亮,十分美丽。只是她坐在马上,表情却是微显焦虑,看来她急着回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閒站在路边,微笑望着一掠而过的马队,赞叹道:「京中果然佳人多。」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位可能的「妻子」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
藤子京在旁边轻轻咳了两声。
范閒心想自己只是赞了一句,又没有失态,这么紧张做什么?笑着问道:「看来京都的风气没有我想像当中的闭塞,这位姑娘穿着裙子,却还在骑马,也没有人生出些议论来。」
藤子京苦笑着解释道:「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京都守备叶重大人的独女,谁敢说她去。」
范閒哦了一声,站到马车上往城门处望去。果然那队骑兵到了城门口,并没有排队,就这样验了令牌,进城而去。
轮到范閒进城的时候,他刻意看了看城门处官兵的表情,发现对方一应公事公办的表情,再望回自己的马车,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三辆马车上并没有范家的标记,看来自己这次入京并没有大张旗鼓。
(第一卷终)